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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低氣壓一直籠罩在派出所中每個人的頭上。黃進到所裡頭報到的時候,也帶著貝貝來過。小男孩還認真說過長大後要當警察的心愿。就連所長都拿這事教育黃進,他要爭氣,別再走歪路,不然他兒子考警察時政審都過不了關。

    這個小精靈一樣可愛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下午的派出所照樣忙碌不堪。周錫兵又帶著實習生出過兩次警,最後一次連著林奇一塊兒出去解決了一起鬥毆案件後,三個大老爺兒們總算徹底餓趴下了。

    小貝貝的事情梗在心口,中午飯他們一個都沒吃。然而警察的神經總是強悍的,天黑了以後,他們還是得吃晚飯。

    派出所食堂師傅還沒有上班,今天街上開門的店還不算多,周錫兵看著所門口不遠處的一家牛肉粉絲湯,沖林奇點點頭:「就那邊吧,我請你倆吃晚飯。」

    林奇勉強露出個笑容來,硬生生地想讓氣氛歡快一點:「那敢情好,領導請客,必須得揀最貴的點。」

    車子要開回所裡頭停放好,不然被人拍了傳上網去,他們就有嘴說不清了。林奇轉了個方向盤,車輪子朝所裡頭院子滾,快到門口時,他才猛的發現門口站著個老人。他嚇了一跳,搖下了車窗,認出了黃進母親的臉。

    林奇趕緊停下車,詢問黃母:「阿姨,你怎麼在這兒?有人找我們的話,去裡面坐著啊,這天多冷啊!」

    黃母搓著手,露出個不好意思的表情:「沒……沒事,我這才過來的。」

    這裡顯然不是說話的地方。周錫兵從錢包里掏出了兩百塊錢塞給小江:「你跑個腿,去店裡頭買回來吃吧。今天他們肯定沒人手送外賣。」

    小江也算機靈,趕緊跑到所裡頭詢問其他值班人員想吃什麼了。周錫兵下了車,招呼黃母進車裡頭坐著:「阿姨,你要是不想在所里說,在車上說也是一樣的。」

    車子的暖氣開的足足,突如其來的暖流讓老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她實在吹了太久的冷風。林奇連忙拿了面紙盒子遞給她,示意她自便。老人臉上紅的一塌糊塗,慌慌張張擦了鼻子又不知道用過的紙該放在哪兒了。

    「沒事。阿姨,你看後背口袋裡頭有垃圾袋,你丟進去就行了。」周錫兵安慰了她一句,直接切入了正題,「阿姨,你找我們有事?」

    老人總算解決掉了手中的面紙,神情有些惶恐又惶然:「沒……沒什麼大事。」

    周錫兵沒有再吭聲,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跟黃家人更為熟悉的林奇。後者抿了下嘴唇,輕聲道:「阿姨,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吧。我們能幫上忙的,絕對不會推辭的。」

    黃母絮絮叨叨地開了口:「你們是好人啊,我曉得,我都有數。居委會的陳主任還給我們家往上面交申請,辦理困難補助。你們一直幫忙看著我家那個不爭氣的畜生,我心裡頭感激的很。」

    「阿姨,你別見外,我們都想大家好好的。」林奇深吸了口氣,猶猶豫豫地開了口,「你別恨黃進了,他,他也不想貝貝出事吧。」

    黃母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面淌,聲音哽咽著:「我曉得,我對不起我小孫孫。貝貝是個好孩子啊。我千不該萬不該,為什麼要歇在外頭呢。我怎麼就沒想到他又抽上了呢!這個畜生啊,明明過年前還好好的。」

    周錫兵看了眼林奇,這話跟他們年前最後一次給黃進做尿檢的結果對的上。那麼黃進又沾上毒品,應該是他跟著父母回老家的事情了。毒品不僅僅侵蝕著城市,農村中也存在著常常被大眾忽略掉的吸毒人群。

    兩人都沒說話,靜靜地等待著老人發泄完心中的痛苦。她連哭泣都是壓抑著的,生怕給人添了麻煩一樣。大年初四的夜晚,街上燈火輝煌,人們還沉浸在新年的喜氣當中。再過幾個小時,街上會響起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大家集體迎接財神,那是豐足美滿的象徵。

    而對警車后座上的這位老人而言,她此生都無法再填補空掉的那一大塊了。豐足圓滿對她而言,永遠都只是個可望不可即的夢。

    「周指導員,林警官,你們是好人。你們就當我不要臉吧,只會纏上誠心誠意幫我的好人。黃進是從我肚子裡頭出來的,他說他沒把貝貝裝進口袋裡頭送到陳老闆面前。我曉得,大家的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除了他,沒有旁人了。可他說了,我就信。黃進是個畜生,可他是真心疼兒子啊!」老人說到後來已經泣不成聲,每一個字都是破碎的。

    林奇抿了抿嘴唇,又將面紙盒子遞過去,輕聲解釋:「這是命案,我們是民警,管不了,現在由刑警大隊的人接手調查。」

    「我曉得,我曉得。」黃母抽了面紙擦眼淚鼻涕。她的情緒過於激動,以至於打了個哆嗦,抓在手中的紙也不曉得丟進垃圾袋當中了。她抽了抽鼻子,苦笑道,「我沒有證據,我沒辦法證明我兒子的清白。可我是他媽媽,這個世界上,如果連我都不相信他了的話,還有誰能相信他?」

    林奇沉默了。他原本想勸告黃母,毒品對吸毒者的人格重塑有多麼大的影響,它可以輕易的讓正人君子變成卑鄙小人,讓品德高潔的人匍匐卑微。他們的話往往是謊話連天。可是,黃母說的又沒錯。父母是子女天然的港灣,如果當媽媽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了,那麼還有誰相信他們。

    「你放心。」一直在旁沉默著傾聽的周錫兵突然開了口,「既然立案調查了,警方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黃母木木地點頭:「嗯,我相信警察會調查清楚的。是我兒子害了孫子,我絕對不會胡攪蠻纏。可要是有人存心害我孫子,我也絕對不能放過這個人。」

    林奇立刻引導她:「那阿姨你就好好想想,你們家有沒有什麼仇怨,這樣警方也好有方向調查。」

    其實目前的證據基本上可以斷定事實真相就是黃進將孩子裝進了口袋,當成狗賣給了陳老闆。在拿到兩百塊之前,黃進身上沒錢買毒品,也不存在吸毒致幻的問題,錯認了狗跟人的可能性理論上根本就不會有。誰會給狗嘴巴里塞抹布?袋子被丟到狗肉館門口後,大家的眼睛也都看著,想要掉包,哪有那麼容易。這可是個大蛇皮口袋,誰動一下,目標都顯眼的很。

    林奇這麼說,不過是為了安慰黃母,讓她好有個活下去的奔頭。老人點了點頭,沉默著「嗯」了一聲:「我回去跟老頭子一起好好想。黃進是混帳,可他不會忍心傷了貝貝的。」

    老人離開的時候,周錫兵原本想讓林奇送送她,卻被她堅定地拒絕了。她不能再給警察添麻煩,他們家給警察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周錫兵堅持幫她叫了輛車子,提前付好了帳,讓司機把人送回家去。

    臨上車的時候,老人沖他們苦笑:「沒法子,我也恨,可這就是命啊。」

    關車門的動作帶起的風吹亂了她頭上的白髮。她的年紀其實比周錫兵母親大不了多少,可她跟黃父看著卻和周錫兵的爺爺奶奶一樣顫顫巍巍了。兒子吸毒這件事,將他們的人生硬生生地往前快進了數十年,明明不過六十幾歲的人卻已然是風燭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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