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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呸!謊話說了一千遍,你就能騙自己是真的啦?」帶頭把他拖過來的人又朝他臉上吐了口濃痰。

    周錫兵皺著眉頭開了口:「說話歸說話。」

    他朝實習民警小江使了個眼色,後者默默地掏出了口袋裡的面紙丟給黃進:「擦擦臉吧。」

    紙落在了黃進手邊,他卻跟呆了一樣,完全愣在那裡,動都不曉得動一下。他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兒子,嘴裡嘟囔著破碎的「貝貝」。

    剛才朝他吐痰的人悻悻道:「裝什麼樣啊。肯定是你家的狗知道你圖謀不軌,跑出去了。你犯了癮頭,直接將兒子當成狗給套進了麻袋裡頭。」

    旁邊的附和聲此起彼伏:「對對對,就是這樣,這樣就講的通了。」

    粉呆子不就是這樣,清醒的時候還分得清點兒好賴。等到癮頭一上來,親娘老子都能動刀子捅下去,完全就不是個人了。

    大黃狗衝著人群靠近馬路的方向發出了一陣汪汪聲。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女人手中拎著大包小包朝大黃狗喊:「貝貝,你又帶小黃出來玩啦?你爸爸呢?怎麼也不給小黃套個繩子啊。」

    人群擠擠挨挨,黃進的妻子沒有看到躺在地上的兒子跟跪坐著的丈夫。直到眾人自覺讓開一條路,她才看到自家大黃狗面前被打的鼻青眼腫的丈夫。她驚慌失措地過去拉人:「老黃,你怎麼啦?」

    丈夫沒有回答她的話,周圍人剛喊了一聲「你理這個畜生幹嘛?」,黃妻就看到了大黃狗背後躺著的兒子。貝貝身上穿著她昨晚給找出來的橙黃色的棉衣。

    袋子滾了一地,裡頭裝著的剩菜跟燉湯也淋淋灑灑潑了出來。為了方便照顧家裡,黃進的妻子從娘家回來後就一直在飯店打工。這樣還能時不時弄點兒剩菜回家給家裡頭開開葷。過年階段,飯店二十四小時都營業。她想多掙點兒錢,主動要求上夜班。現在都過了中午飯的點兒了,她才忙罷了回家。

    周圍人你一言我一語,述說了她不在家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公公婆婆昨天去走親戚了,晚上太遲錯過了公交車跟地鐵又捨不得花錢打的,索性留在了親戚家住一晚。她臨出門上班的時候,黃進信誓旦旦他一個人能照顧好兒子,她就趕著上班去了。

    黃妻痛苦地扯著自己的頭髮。她怎麼能真相信了丈夫了呢?明明她曉得丈夫算不了個全須全尾的正常人了。

    「你還我兒子!」失去了孩子的女人拼命抓著丈夫的臉,又踢又打,「你個畜生!你還我兒子!」

    周錫兵跟林奇連勸帶拉,才將黃進從妻子的手下拯救下來。他的臉上又多了好幾道血口子,表情卻木呆呆的,跟不知道痛一樣,只反覆強調:「我沒裝貝貝,我裝的是小黃啊!」

    黃妻失聲痛哭:「你個混帳!我說你為什麼要跟我兒子一塊兒套在蛇皮口袋裡頭跳著玩呢。你就是用這種方法誆我兒子被你捆了都不曉得反抗。你個畜生!豬狗不如的東西!你怎麼不死,你怎麼不乾脆從樓頂上跳下來啊!」

    黃進跪在妻子跟前,魂兒已經不在身上了,嘴裡頭反反覆覆的還是那句話:「不是我,我真的沒綁貝貝,我抓的是小黃啊。」

    失去了孩子的女人已經不願意再聽丈夫任何辯解了。她的心從來沒有這樣輕這樣冷過。多少人勸她跟黃進趕緊離婚,捨不得兒子的話帶走了重新開始生活。她卻心存僥倖,以為這個男人千不該萬不好總歸是疼兒子的。貝貝跟爸爸的關係最好。她錯了,她到今天才知道她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她不該心軟,不該還以為面前這個傢伙還是個人!

    「你怎麼不去死!」黃妻平靜地看著眼前爛泥一樣的男人,「我這輩子做過的最不該的事情就是那天晚上,我竟然勸你不要跳樓!你去死啊,你怎麼還不死!」

    黃進呆呆地跪在地上。周錫兵等人都提防著他妻子突然間再撲上來揍他的時候,黃進卻猛的從地上躥了起來,一頭朝店門邊上的籠子衝過去。那上頭擺著陳老闆用來殺狗的尖刀。因為那把刀捅了貝貝,所以他沒敢收起來,當做兇器等著刑警大隊的人過來舉證。

    周錫兵被他冷不丁撞了一下肋骨,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從接警過來之後就一直留心觀察著周圍環境。按照犯規心理學的常規,如果是非意外事件造成的死亡,兇手常常會出現在案發現場,混跡於圍觀人群中,觀察受害者家屬的反應以及警察的舉動,藉以獲得心理滿足。

    可惜周警官還沒有來得及鎖定可疑人群,他就差點兒被黃進給撞到了。他也顧不上害疼,趕緊撲過去,一把卡住了黃進的手腕,厲聲呵斥:「你鬆手!」

    「你別拉著我,周指導員。我早就該死了,我對不起貝貝,我對不起貝貝媽,我對不起我爹媽,我不是人。貝貝,不怕,爸爸下來陪你。」黃進使出了蠻勁來,拼命想要將刀子朝自己胸口捅,林奇招呼小江看牢了現場,趕緊奔過去給領導幫忙。

    黃進的妻子平靜地看著丈夫,開口道:「周指導員,林警官,我家都曉得你們是好人,一直在幫我們。好心貼給了驢肝肺,你們別攔著他了,他早點兒死也禍害不了我兒子了。」

    周錫兵皺眉,伸手在黃進的手腕子上摁了一下。黃進握刀的手一麻軟,刀子就落了下來。林奇眼明手快,趕緊拿旁邊的木板給接住了。要是掉在了地上的水中,刀柄上的指紋就不好採集了。

    黃妻輕蔑地冷哼了一聲,轉過頭看仍然躺在地上的兒子,輕聲道:「我兒子沒爸爸,到了下頭就安生了,不用再被拖累。」

    原本議論不休的街坊們,此刻全都噤了聲。這個可憐的女人碰上了這樣的丈夫,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實在是讓他們連想要安慰都不知道該怎樣開口。空氣陷入了可怕的沉寂,死亡是永恆的靜默。

    警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死水一樣的沉默。刑警大隊的人終於從分局趕了過來。刑警從警車上跑了下來,大踏步地朝周錫兵走去:「不好意思啊,老周,路上兩輛車子擦了,堵得一塌糊塗,開著警笛都不管用。」

    周錫兵沖對方點點頭:「沒事兒,過年就這樣。」

    他領著刑警大隊的人看現場,壓低了聲音:「情況大概就跟我先前說的那樣。不過孩子的爸爸否認他將孩子裝進了口袋中,堅持說他裝的是這隻大黃狗。」

    刑警沖周錫兵使了個眼色,輕聲道:「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

    周錫兵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才眼神示意依然躺在污水旁,正在由技術人員取證的貝貝:「孩子的手指頭有點兒淡淡的煙味,有可能撿過菸頭。」

    這是物資匱乏的年代,小孩子才有可能做的事情。家裡頭的大人菸癮重,買不起煙,小孩子偷偷撿了地上的菸頭回去給大人抽。周錫兵現在還不能肯定,貝貝是不是做了同樣的事。不管外人怎樣看待黃進,這個小男孩對自己的爸爸充滿了愛與崇敬。眼下,孤零零躺在泥水當中的小男孩顯得分外恓惶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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