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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周錫兵的手貼著冰冷的金屬,寒意透過肌膚,朝他身體內部傳遞過去。他甚至忍不住覺得身上發寒,幾乎要打寒顫了。算了吧,他告訴自己,在氣頭上說什麼都不對等王汀消了氣就好了。腦海當中另一個聲音卻在催促他:「別,你再不想辦法,你倆這回說不定就崩了。」
他左右為難,不知所措,只得又將耳朵貼到了門板上,想再聽聽動靜再說。這一回,臥室裡頭倒是有聲音了,只是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聲響。周錫兵有點兒緊張地輕聲喊了一句:「王汀。」
裡頭的聲音似乎又大了一些,他甚至聽到了一聲短促的疾呼。周錫兵也顧不上惹惱王汀了,趕緊敲門喊她的名字。只是門一直關著,始終沒人來開。作為刑警,周警官其實一點兒也不缺乏關於兇案的想像力。他嚇得連去沙發前茶几抽屜中拿主臥室門房鑰匙的手都是抖的。
臥室門終於被周錫兵打開了,客廳的燈光迫不及待地越過他的身子,朝主臥室中涌去。房間裡暗沉沉的,窗戶也關閉的緊緊,沒有他臆想出來的其他身影。躺在床上的王汀卻像是在大海或者沼澤中掙扎一樣,手緊緊抓著被子,牙齒咯咯作響,終於發出了一聲「啊」的驚呼。她似乎極力想要從噩夢中掙扎出來,夢境卻伸出了無數觸手緊緊纏繞著她的身體,將她死命拽向深淵。
「王汀,不怕,沒事了。」周錫兵慌忙坐上了床,半躺著抱住了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不怕,我在呢,沒事了。」
懷中人的身子漸漸平緩了下來。她似乎打了個哆嗦,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周錫兵不敢鬆手,又害怕主臥室的窗台外還有什麼未知的人。理智告訴他應該鬆開王汀,趕緊去窗戶邊再仔細查看一回,情感上他卻不忍心。雖然他不清楚究竟是什麼緣故,可是王汀的反應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她,十幾年前的事情,在她的靈魂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鄭妍的失蹤,像是打開了記憶之門,讓許多陳舊的往事又重新衝擊著她的心靈。
「沒事了。」周錫兵輕輕摩挲著王汀的後背,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鄭妍的失蹤案件自然會有當地警方調查。即使這件案子跟王函當年的失蹤案有關係,只要好好調查了,自然能夠發現其中的端倪。
周錫兵親了親王汀的頭髮,幫她擦乾了額頭上的冷汗。他不希望王汀再牽扯到任何案子當中去了。那個對王汀手機分外感興趣的人,他還不知道是誰。他不願意王汀以身涉險。
王汀在睡夢中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夢境中的她面色陰鬱地走出了老房子的家門,鑰匙卻丟在了餐桌上。無數次猜測過的現實在夢境中清晰地呈現了,多年以後長大成人的自己看到了老陶,他果然是等著十七歲的王汀離開家門以後才去敲門找的王函。
十歲的小女孩昏睡著趴在了老陶的背上,她還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將是長達半個月的囚禁。最後警察是在城郊一處荒山的山洞找到王函的。那裡原本是老陶的一個小礦場,算他最早發跡的地方。如果不是幾個無線電發燒友去山上探險,警方也許永遠都找不到王函的下落。除了最初那封寄到王汀學校中的信件外,老陶就再也沒有對王家人發出任何信號。警方推測他是察覺到了警察的介入,所以才選擇不再跟外界接觸。
那是一段王汀多年以後都不願意觸及的回憶。因為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以為王函會被撕票。綁匪索要的贖金沒有得到滿足,而且警察還在滿世界的抓捕他,即使是為了方便逃命,綁匪也會直接撕票。畢竟,丟下一個死人要比帶著一個活人藏身來的容易。
儘管反覆猜測了多年,王汀也始終沒搞明白,老陶當時為什麼要一直留著王函。尤其到被捕前幾天,王函發著高燒一直退不下去,老陶居然還給她買了退燒藥。也就是丟掉的藥盒子被無線電發燒友看到了,他們才推測山洞裡頭有人生活,以為自己是碰到了穴居版的「天梯戀人」,這才好奇地進去查看,繼而發現了被綁的王函。
據說老陶被抓的時候,冒了一句:「這都是命。」
很多細節被王汀翻出來一再細想的時候,她心中的疑竇就越來越大。長達半個月的時間裡,王函身邊真的只有老陶一個人嗎?只要是人,必然不可能一直不吃不喝不睡。這其中的任何一處鬆懈都可能成為王函逃脫的機會。十歲的王函,是省里領導都親自頒過獎還慰問過的小神童。當年電視台新聞的採訪畫面,媽媽都還偷偷留著錄像,只是不敢再看而已。
王汀不相信,單單一個老陶能夠控制住王函。即使他可以通過不斷地餵安眠藥片的方法讓王函昏睡,但以王函的腦袋瓜子,她肯定會想辦法裝睡,瞞過老陶,找機會跑出去。
王函的身上並未留下明顯的傷痕,這意味著被囚禁的時間裡,她起碼沒有遭受身體上的虐待。這同時也意味著王函並未經歷逃跑失敗然後被暴打的遭遇。
老陶為什麼要這樣禮遇王函?單純地因為他喜歡王函嗎?
多年以後再度發生的少女失蹤案中,作為老陶朋友的老鄭兩口子,為什麼一點兒都沒將女兒的失蹤往老陶身上想?畢竟,小偷很少只做一次案,罪犯也通常會在不同的時間點犯下相同性質的案件。因為綁架十歲小姑娘被關押多年到現在才剛剛出獄的老陶,十一歲的失蹤少女,正常人都會將兩者再聯繫到一起。
除非,除非他們之間存在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十歲的小姑娘,身邊應該有一位女性照顧,這樣才比較穩妥。兩個大男人即使輪班也容易出紕漏,但如果再加上個成年女性,那麼控制住小孩的成功概率就會大上很多。
十一年前的綁架案,老陶是不是還有這樣兩位助手?是不是為了保守住這個秘密,老鄭才不得不被小三裹挾著,堅持淨身出戶(當然,他事先偷偷轉移了財產)也要跟梅阿姨離婚?
成熟的中年男人出軌的人不少,但真正離婚再娶的概率卻不高。因為他們厭倦改變穩定的社會關係,玩玩可以,真正傷筋動骨的在他們看來都是腦殼不清爽,純粹分不清主次。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人對著她獰笑。王汀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身子拼命地往上拱,不想記憶的深海裡頭的海藻纏繞著自己的腿。
周錫兵緊緊摟著她,不停地拍她的背,輕聲安撫:「別怕,我在呢。」
大約是熟悉的聲音安撫住了王汀,她總算漸漸平靜下去,又沉沉地睡著了。
這一夜,周錫兵始終沒敢睡死。他腦袋中懸著一根線,時時抽著,提醒他要注意王汀的情況。即使有他陪伴,王汀依然睡得極為不安穩,中途被魘著了起碼三回。也許多年以前的事情,在她腦海中已經反覆分析過很多次。現在,鄭妍的失蹤從某種程度上證實了她的一部分猜想,所以她的腦袋會控制不住地繼續想下去。
跟王汀一樣,周錫兵也在思考當年老陶的舉動究竟是何用意。如果是為了勒索錢財,那麼他為什麼只單純地通過信件聯繫過王家人一次之後就不再傳遞消息。如果已經放棄了勒索,他又為什麼要留著定時炸彈一樣的王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