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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周錫兵見不能悄無聲息完成抓捕,趕緊也抬腳就追,大聲威懾對方:「警察,站住!」
那人一聽「警察」兩個字,跑得更快了。
林奇咒罵了一句,真是難得體檢省下來幾個小時的工夫,又得搭進工作裡頭了。
兩人緊緊追著疑似吸毒人員。眼看著快要在走廊盡頭逮到這人的時候,電梯門突然開了,裡面衝出來一輛搶救床,直直地攔在了雙方之間。扶著輸液架拉著床往ICU方向跑的醫生大聲喊著:「讓一讓!」
所有人都讓出了搶救通路,那個疑似吸毒男子立刻趁著這陣子動亂跑了。
艹,林奇輕聲咒罵了一句,眼睜睜地看著這人消失在大樓門口。等他再收回眼神,落在搶救床後面跟著的家屬身上時,他不由自主地愣住了。那個憔悴的中年女人正在哭著喊:「元元!你睜眼看看媽媽啊!」
搶救床上,周錫兵有過一面之緣的毒駕少年劉元滿臉死氣,口中不斷地往外面吐著白沫,生命已經岌岌可危。
活動的搶救床被拖走了,周圍人議論紛紛。劉元的臉上還帶著少年的稚氣,一看年紀就不大。不少人嘆氣表示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要是這麼沒了的話,爹媽可怎麼辦。
林奇臉色變化不定,看了周錫兵一眼。兩人心照不宣,一起朝著ICU門口跑去。冰冷的金屬大門打開了,搶救床被推了進去。劉元的母親想要跟著,被強行攔在了外頭。她哭喊著:「怎麼會這樣,昨天晚上人還好好的。醫生都說他要好了,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啊。」
周錫兵不是醫生,不清楚少年劉元具體的身體情況,可他是個從業十年來的老警察了,清楚有些吸毒的人即使住院治療的時候,也會千方百計地從外頭弄毒品進來,好滿足毒癮需要。劉元口吐白沫的反應,很像吸毒過量。
ICU的探視問詢窗口開了,醫生大聲招呼劉元的家屬過來拿病危通知書。周錫兵趁機問了一聲劉元的情況,戴著口罩的醫生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只強調了一句:「情況很不好,我們會盡全力搶救。」
劉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拍著腿嚎啕大哭。她丈夫因為容留棋牌客吸毒,棋牌室被關了,人也抓了進去。她醫院、拘留所兩頭跑著,她以為兒子快要好了啊!
旁邊人不明所以,不少同樣家人在ICU裡頭搶救的家屬蹲在她旁邊安慰她,大意是小孩子命都比較硬,肯定能扛過來。
周錫兵皺了一下眉頭,走到僻靜處打了個電話,然後招呼林奇:「走,我們去病房看看。」
劉元所在的病區依然平靜而熱鬧,醫生護士忙個不停,病人家屬也來來往往。在群體面前,個體總是顯得無比渺小。起碼在這裡,周錫兵沒有發現任何因為少年劉元生命垂危而驚惶到打亂了自己工作生活節奏的人。
周錫兵朝問診台的護士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證件,在護士的帶領下進了劉元所在的房間。因為他的病情不太穩定而且情況有點兒特殊,病區給他安排的是一間雙人病房。雖說是雙人間,但因為隔壁床的病人經常請假回家,實際上是單間的待遇。
護士抱怨了一句:「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早上查房的時候,各項體徵都平穩下來了。剛才一下子就突然不行了。」
周錫兵觀察著病房的環境,詢問了一句護士:「之前有沒有什麼人過來探望他?」
護士搖搖頭,老實回答道:「不知道。你看看我們外頭,走廊上都堆滿了加床。又是病人又是家屬,這麼多人,誰留意病房裡頭的進進出出啊。」
周錫兵的目光落在了床腳邊的垃圾桶上,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沒有動手翻動,但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垃圾袋中閃爍著一點兒銀白的光。裡面的東西在醫院極為常見,是針頭。
緝毒大隊的警察來了,周錫兵簡單說了一下劉元的情況,示意對方看垃圾桶中的針頭。這東西,必須要有人拿給劉元用才行。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今天在我們撞上劉元去ICU搶救的途中,我們還差點兒抓到了一個吸毒的男人。他應該是在樓下廁所中偷偷吸毒的,身上的味兒不對。我們一追,他就死命朝前頭跑,剛好讓劉元的搶救床給擋了一下,我們就沒追上。我跟你們去做個嫌犯人臉拼圖吧。不過他戴了帽子口罩,我只能大致估摸出臉型。」
周錫兵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還要特意提一下那個落荒而逃的疑似吸毒男。也許是刑警刻在骨子裡頭的本能,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環節。這個叫劉元的少年的確是癮君子,小小年紀便沉湎毒海甚深。但縱使如此,他也是公民,享受生命健康權。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去肆意奪取他的生命。
原本提前結束體檢是一件賺了的美事,可是從醫院離開的時候,無論是周錫兵還是林奇,兩人臉上都沒有一點兒鬆快的神色。劉元死了,醫生搶救了兩個小時以後,正式宣布了他的死訊。他的母親當時就在ICU門口癱軟了,白眼一翻,暈了過去。醫務人員不得不對她進行緊急搶救。
周錫兵記得林奇在他耳邊念叨過的劉元的情況,開過年來才滿十六歲的少年,鮮活的一條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沒了。
緝毒大隊的同事追問過劉母關於毒品的來源。劉母情緒激動地否認了是自己提供給兒子的。劉元住院以後是發過幾次毒癮,最初三天幾乎一天都要發作好幾回,後頭卻漸漸少了,最近的一個禮拜都沒有再發作過了。就連醫生都講,說不定這一次劉元就能將毒癮給戒掉了。
劉母哭喊著:「我這些天做夢都想他戒掉了,我怎麼會害我自己的兒子呢。」
警察對劉母的話持保留態度。他們見過太多主動給孩子找毒品送到醫院的父母了,因為他們捨不得看兒子遭罪。可如果不是劉母為兒子找來毒品的話,那麼東西從何而來?提供毒品給劉元的人是單純的毒友或者供貨者,還是另有隱情?
即使案子不由自己接手調查,周錫兵依然難以將這件事徹底丟下。口吐白沫的少年,備受打擊暈厥過去的母親,身陷囹圄的父親,這就是個徹底被毒品摧毀掉的家庭。他想到了幾年前自己看過的一篇深度報導,毒品已經以全方位的姿態侵蝕入普通人的生活,毒品距離大眾並不遙遠。而他們作為警務人員,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儘可能將二者之間的堤壩鑄建得更高更牢固一些。
低沉的情緒籠罩了周錫兵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傍晚下班去王汀單位接她時,他臨出車門前,不得不伸手狠狠搓了搓臉,才勉強露出個笑容來,過去幫王汀拎單位發的年貨:一袋米、一桶油,外加食堂自製的一條鹹魚、一袋子魚丸、一袋子肉丸。
王汀跟周錫兵開玩笑,壓低了聲音道:「哎,我們單位的人都說食堂太不會做東西了。發什麼鹹魚啊,一個個已經夠鹹魚的了。」
周錫兵勉強扯了扯嘴角,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嗯,他們嫌棄的話,都給你好了,我不嫌棄。」
王汀笑著繫上了安全帶,點頭應和:「就是,有的發總比沒有的好。」她話音一落,就察覺到了周錫兵情緒不佳,禁不住問了一聲,「怎麼了?體檢有問題?別擔心,我給你再找人複查一下,有的時候存在誤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