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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齊師兄微微地笑,催促她道:「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大晚上的不睡覺,女孩子皮膚會垮掉的。」

    晚風吹在人臉上針扎了一般疼,原本凍僵的的身體此刻總算是遲鈍地緩過神來了,忠實地將外界的所有刺激都沿著神經元路傳遞到大腦皮層。

    王汀轉過身,依然感覺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每一腳都落不到實處。

    王小敏在口袋裡頭小聲地念叨:「王汀,苗苗爸爸好辛苦啊。」

    不對!王汀猛的反應過來。如果是單純地到醫院上夜班當工勤,齊師兄為什麼要關機?而且是在自己給他打了電話之後關機?已經出了醫院門口的王汀又轉回身朝裡面跑。

    周錫兵趕緊跟了上去,王汀一把攔住了齊師兄推著的垃圾桶,狠狠地掀開了桶蓋,眼睛猩紅地盯著一堆沾著污漬的醫用中單上頭的酒精桶,顫抖著問他:「師兄,這是什麼?你想幹什麼?」

    這是百分之九十八的酒精,醫院裡頭通常用這種酒精來固定小手術產生的標本。同時,酒精又是比汽油更加隱蔽的燃料。王汀的嗓音放大了:「你想幹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齊師兄平靜地將垃圾桶蓋子又合了起來,輕聲道:「我不過是順了點兒東西而已,不至於吧。你別說你實習時沒從科裡頭拿過紗布碘伏。」

    王汀幾乎要哭出聲了:「師兄,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陷進去啊!那個王八蛋是缺德冒煙,害得苗苗耽誤了最好的治療時間,可是你不能啊。你不能燒他,你想想苗苗,再想想嫂子。你進去的這兩年,她們過的是什麼日子?你非要別人再嘲笑苗苗沒有爸爸嗎?」

    齊師兄不耐煩地大踏步朝前走,矢口否認:「沒有的事情,你就是愛想太多。他算什麼,哪裡值得我髒了手。」

    周錫兵攔在了他的面前,聲音低沉又不容置喙:「把酒精給我吧,還有打火機,拿出來。」

    齊師兄像是顫抖了一下,沉默著掏出了口袋裡頭的打火機,低著頭道:「我還得工作呢。」

    周錫兵二話不說,直接拎起了酒精桶,沖齊師兄示意:「走吧,我們回去吧。今晚你的狀態不適合上夜班。」

    齊師兄微怔,搖頭道:「不行,我這還得工作呢。哪能剛上班人就請假的。我請了假,人家工作還怎麼安排。」

    遠遠的,醫院門口方向響起了警車的警報聲。齊師兄的身子明顯瑟縮了一下。這樣的反應,周錫兵常常能夠從刑滿釋放的人身上看到。監獄生涯是沉重的烙印,印在人的骨頭上,只要警報聲一響起,就跟電流過身一樣。

    附近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跳下了車,朝醫院裡頭大踏步走來。傳達室里盯著電視機不放的門衛總算反應了過來,陪著笑問有什麼事情。他們掃視了一圈,其中一人朝周錫兵微微使了個眼色,然後嚴肅道:「年底小偷多,剛才就有人報案說在你們醫院被扒手摸了錢包走,我們過來巡查看看。」

    王汀的眼睛死死盯著齊師兄,近乎於哀求:「師兄,咱們走吧。苗苗,苗苗還在家裡等著你。」

    也許是因為夜風太過於寒冷,齊師兄的面色顯出了青白。他微微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垃圾桶,輕聲道:「行,我先去跟主管打聲招呼。」

    突然間要求請假走人,毫不意外的,齊師兄被那位吊梢眼的矮胖主管破口大罵了一頓。身形高大的齊師兄陪著笑,近乎於瑟縮模樣的連聲說著「對不起」。

    王汀突然間發作了,一巴掌將主管戳著齊師兄下巴的手指頭拍到了邊上,厲聲喊了出來:「夠了沒有!你他媽的說夠了沒有!誰家沒個急事,你們家才三天兩頭生病死絕了呢!你他媽的嘴上不積德,出門兩百碼!」

    如果不是齊師兄在中間打圓場,周錫兵抱著王汀,王汀能直接衝上去一巴掌招呼上那主管的臉。那一瞬間,她的嘴臉是那樣的醜陋,醜陋到王汀恨不得手裡能有把刀子,直接割掉主管的舌頭。

    最後齊師兄跟周錫兵兩個人才將暴怒中的王汀給帶走了。主管又氣又怒地威脅齊師兄:「你明晚不用來了,以後都不用來了!」

    王汀朝著人家豎中指,大聲懟回頭:「來你個鬼,真當你們這兒是什麼金山銀窩了,人人都搶紅了眼睛往裡頭鑽?我去你的!誰稀罕!」

    一直到出了醫院大門,齊師兄才對王汀苦笑:「你這悶炮仗也有被點燃的時候。」

    王汀半邊身子靠在周錫兵懷裡,怒氣發泄出去之後,撐著她的那股勁兒也散了,她腿腳軟的跟不是自己的一樣。如果不是周錫兵攙著她,她能摔倒在地上。她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掉眼淚:「師兄,你趕緊回家吧。」

    齊師兄回頭看了眼愛康醫院那四個字,無奈地點頭:「我現在不回家也沒其他地方可去了。」

    周錫兵堅持打車將齊師兄送回了租房。師嫂聽到門鎖響的時候,還嚇得不輕,一直在問「誰啊」。聽到了丈夫的聲音,她趕緊過來開門,驚訝不已:「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哎,王汀,小周,你們怎麼也在啊。」

    周錫兵微笑:「我們在路上碰了個熟人,聊了一會兒,剛好又看到了師兄出門。我那朋友負責一家生理實驗室,剛好要招人幫忙。他看齊師兄的資歷挺合適。王汀和我都覺得師兄的專業不能丟下來,不然等兩年後拿到了執業資質,手藝也荒廢了。我們就想來跟嫂子你說說這事兒。在實驗室的話,錢少一些,一個月大概四千來塊;大概要比師兄現在掙得少。」

    師嫂立刻擺手:「不少了,不少了,挺好的。我就說讓老齊找個精細的活計干,他的手哪裡是干粗活的啊。」

    從齊師兄家告辭離開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周錫兵接到了自己在愛康醫院轄區派出所熟人的電話,愛康醫院手術室裡頭只有一台剖腹產手術在進行,另外之前一天也只開了疝氣跟囊中切除之類的小手術。換腎手術,他們那兒還沒有能力開展。

    周錫兵沒敢放鬆,又追問了幾遍,確認住院病人除了正在剖腹產的產婦以外,並沒有與邱暢年齡相當的女性,相貌與體型相差也比較大。他安慰了一句王汀:「你師兄可能就是不忿,想要去報復那位胡院長。」

    王汀輕輕嘆了口氣,提到了師兄的事情。當初那個燙傷了小苗苗的患者家屬,法院的確是判了那個人死緩,而且判了民事賠償。但是後來他們家死活賴著不給,以賠償為條件要挾齊師兄必須原諒罪犯,藉此來上訴減輕刑罰。

    「齊師兄跟他們家爭執的時候,誤傷了對方,對方也要求民事賠償。請律師打官司要花錢,加上師嫂想讓師兄輕判,就得獲得對方的諒解。到最後,賠償款連搶救時的那十幾萬加在一起,師兄他們家就拿到了二十來萬。師兄從不開高價藥,也不收藥品回扣跟紅包,每個月就是那麼多工資獎金。他人折進去了,苗苗的治療費用卻遠遠不夠。」王汀微微眨了眨眼睛,苦笑起來,「有的時候,我真覺得這世界是那麼的可笑。有那麼多人作死,飆車、吸毒,各種拼命地折騰自己。想要好好活下去的人卻不得不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掙扎著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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