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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王汀但笑不語,徐佳立刻擺手:「別,蔡老師,我們只要能學到你的十之一二,就足以笑傲江湖了。您才是不世出的高人呢!」

    蔡敏訕笑著沒接話,直接將手裡頭的單子塞進了彭科長的抽屜里,又風擺楊柳般的出去了。

    徐佳衝著她的背影翻翻白眼,鄙夷道:「又是長年病假條,還藏著掖著,誰稀罕看啊。也就是在這種單位,不是領導口袋裡頭掏錢。換了其他任何一家,呵!」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徐佳的工作主要是負責造工資跟考勤統計。因為諸如蔡敏一類人的存在,她不得不套用另外一個係數,白白增加了她不少工作難度。

    王汀笑了笑,催促她:「不說了,咱們再對一遍資產吧。我準備這周五就交上去,今年再報廢一批查無此物的資產。」

    兩人照著資產表開始盤點,走到彭科長的辦公桌邊查看印表機型號的時候,桌子忽然悶悶地出聲了:「咦,她也要升設備科的副科長麼?王汀,你們這次難道不是升一個人嗎?」

    王汀的心立刻沉了下去。她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作為年輕人的她,這一次又要勇於奉獻,犧牲自我以保全單位的和諧穩定了。

    後面幾個部門的資產盤點,王汀都有點兒心不在焉。王小敏憤怒地罵了一路,申請表上有工作情況小結,蔡敏將王汀這幾年的工作成績全都歸在了她自己名下。因為她的崗位是設備管理員。這就相當於王汀幫她打了黑工,功勞全都是她領著。

    領導分配任務的時候都會強調,好好幹活,領導心裡頭有數。對,當然有數,幹活的時候該朝誰揮舞鞭子,領導清楚的很。至於分功勞的時候,那麼領導翻開來看的就是另一本帳了。

    在大主任的辦公室清點固定資產時,王小敏已經從主任辦公桌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經過。蔡敏升設備科副科長的事情,基本上已經板上釘釘。就趁著年底一批人升職加進去。

    大主任笑容溫和地在資產盤點單上簽了字,笑道:「還是王汀做事細。人家都說我們單位這麼大,攤子鋪的這麼開,固定資產肯定管不好。我就說事在人為嘛,你看,王汀你不就做得井井有條。到底是年輕人有能力有衝勁有幹勁,未來還是你們的。」

    王汀勉強擠出個受寵若驚的笑容來:「謝謝領導肯定。我有這個信心,只要方法找對了,就是再多一倍資產,我也能從頭摸起,管理到位了。」

    她希冀能從大主任口中說出諸如「那以後你的擔子可不輕」之類的話,但是大主任只是笑,光點頭誇她有志氣。

    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又一次衝擊著王汀的心,一時間,她簡直要暴走。她當然知道各行各業都存在這種情況。

    她剛讀大學的那會兒,還有師兄跟學校的教授鬧了開來,師兄控訴教授將自己的研究成果與論文據為己有。後來這事兒不了了之,師兄也在本地的醫學界混不下去了,不得不去了偏遠地區的小醫院。臨走前,一個關係跟他不錯的師姐帶著她去送行,師兄就勸大家,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可是,知道歸知道;真正砸到自己腦袋上時,她只覺得又冷又心寒又噁心。她深吸了一口氣,跟主任道別,退出了辦公室。

    後勤樓在另一棟,王汀深一腳淺一腳,跟踩在棉花上一樣往前面走。周錫兵的電話來了好一會兒,她才在王小敏的催促下接聽:「餵----」

    周錫兵頓了一下才回應:「那個,你是不是不太舒服?那就下一次吧,下次我們再去那邊頂樓。」

    王汀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振奮一點:「不必,我沒事。今晚下班後,嗯,我直接坐地鐵過去找你。」

    去他媽的加班!打死她都不加這該死的班了!合著她累死累活全是別人的功勞?領導都長著眼睛呢!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什麼時候開什麼眼吧!

    一時間,早上被部門長劈頭蓋臉教訓的憤怒跟莫名其妙被人黑掉了的懣煩糾結在一起。王汀所有的怒火都被點燃了。她轉過頭,改了主意,直接朝大主任的辦公室而去。

    主任的聲音一向溫和,見她去而復返,還笑著問:「是不是落下了什麼東西?」

    王汀合上門,站在領導辦公桌前面,一語不發,眼睛立刻紅了,眼淚一顆一顆往底下落:「主任,我工作是不是有哪兒不到位。您說,我立刻改正。」

    主任趕緊讓她坐下來慢慢說:「別哭別哭,跟誰鬧矛盾了?我知道,固定資產管起來複雜,容易跟人置氣。你別放在心上。」

    王汀沒有理會主任的話,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說下去:「當初單位是以工會的名義將我招進來的,要求醫學碩士,醫師證跟執業證齊全,想給單位職工提供醫療保健服務工作。我也是衝著這點報考的單位。來了以後,組織上出於工作需要,讓我去管單位固定資產,我也沒意見。我一個從小連自己身上多少錢都稀里糊塗的人,從頭開始學,會計學的書都快被我翻爛了。要不是單位不允許,我連會計證都敢去考。

    單位資產總值過億,資產數量上萬條。我一來就開始清點,為了搞清楚資產最原始進來時的情況,我整整三個月人都沒離開過單位,檔案室從開門待到關門,我把所有的原始憑證都翻出來了,一點點地去對照。主任,不是我訴苦我邀功,可我是怎麼做這活兒,您也看到了。」

    主任倒了杯水遞到她面前,又將面紙往她前頭推了推,語氣溫和地勸說:「知道,我都看著呢。上次局裡頭開會,其他分支局的人說固定資產不好管。我就說是他們沒選對人,我們這是撿到寶了。」

    王汀擦了擦眼角的淚,一開口,又哽咽了起來:「主任您一貫關心我們這些年輕同志的成長。我心裡頭對您感激的很。我學醫出身,一貫相信手裡頭有活能幹事會幹事的人,總歸發展不會差的。我也相信,單位要發展,需要的肯定是能幹活的人。我就是不明白,我怎麼就沒資格去管總局的固定資產了。我覺得我有這個能力擔擔子,也願意去擔這個擔子。」

    主任吸了口氣,抿了抿杯中的茶水:「這個,王汀啊,你還是不要想太多。嗯,你們年輕人的工作成績跟發展,單位都看著,也都有安排。」

    王汀揚起了臉,光潔的面龐上全是晶瑩的淚珠:「主任,我知道單位有單位的考慮。可是我想說一句,我也不是年輕小姑娘了。我開過年就二十九歲了,跟我一批的同學早就評上了中級職稱。我真的不認為我比他們差在哪兒啊。主任,我不求能夠直接升職,我只求能有個公平競爭的機會。現在都將定崗定職定責,我想起碼給我一次競爭的機會吧。」

    她從主任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用光了桌上的半包面紙。到最後,大主任總算同意會在總局的會議上提起這件事了。王汀不知道這件事的結果究竟會怎樣,但她絕對不會眼睜睜地什麼都不做,乖乖當好孩子等著組織安排。

    古今中外的事例都擺在眼前,乖孩子永遠是第一個被犧牲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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