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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2:19 作者: 丸子炒飯
    皇帝被她這樣說,卻聽出了另一層含義,「蘇娘子的意思是覺得朕現在老了嗎?」

    四下無人,連面對聖上的詰問她也不覺得誠惶誠恐:「您是做了祖父的人,難道要我違心稱讚陛下是牽黃擎蒼、席捲平崗的少年郎嗎?」

    聖上並無親子,卻被她說得已然是三代同堂的慈祥家翁,龍之逆鱗不可觸,但這話從她口中說出,皇帝也沒有認真地生氣:「小姑娘,你的膽子倒是大得很。」

    上林苑的夏獵能跟著去的也都是達官貴人,但是男女之間的防備卻比宮中少了許多,皇帝要多帶一個七品的官員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既然蘇承弼沒這個福氣,那就罷了。

    「一個人到底怎麼樣,並不是由別人來評說的,有人覺得你愚笨,便也會有人稱讚你聰明。」聖上淡淡道:「不知道蘇娘子願意相信哪個?」

    蘇笙莞爾一笑,「也沒有人這樣稱讚過我,臣女怎麼知道?」

    他亦失笑:「將來總會有的。」

    「宮中每兩年就會在上林苑舉辦游宴射獵,可惜三郎今年為母守喪去不得。」聖上撐著傘走在前面,他仍在同蘇笙說著話,蘇笙不好告退,便稍稍落後半步,跟在聖上的後面。

    她有些鬱卒,自己本來是獨身出來散心,莫名其妙怎麼就與聖上結伴同行了?她要是再不回去,萬一溫舟瑤醒了之後沒見到她,那就不好了。

    聖上聽著身後木屐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你和阿瑤想不想去?」

    溫舟瑤對這種活動應該是感興趣的,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去。

    「阿瑤最喜歡這個,臣女不懂騎射,不過若是您要我隨扈,臣女當然得去。」蘇笙回道:「難道我說要不去,您就不叫我去了麼?」

    聖上正要說些什麼,甬道的另一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此時霧已經有些散開了,蘇笙看著對面撐傘走來的男子穿朱著紫,必定是一二品的大員,那男子明顯是注意到了這邊有人,原本四平八穩的步伐加快了一些,那種生人靠近的迫切感讓她莫名心慌,匆匆向聖上行了個禮告退,提了裙裳往來時的方向疾行。

    沒有人的時候也就算了,真有人瞧見皇帝和自己繼子的未婚妻大清早在一處私語,算是怎麼回事呢?

    甬道上傳來木屐疾趨時的一串清脆響聲,聖上回身瞧見她穿著裙裳行走不便,卻快速邁著小步,踉踉蹌蹌地往另一邊去,自己想要說一句慢些怕是她也聽不見,不免搖了搖頭,轉過來看清向他這邊疾步行來的臣子,神情淡漠了下去。

    英國公在紫衣的外面罩了一件嬋娟素紗,等到給英宗德妃上過香才脫下來交給了身邊人,撐著一把竹傘來尋皇帝,但誰想到內侍監並聖上的儀仗都停在一處佛殿,卻唯獨不見聖上的蹤跡,內侍監給他指了方向,他才尋了過來。

    溫鈞琰向聖上行了一個常禮,見聖上面色不虞,還以為他是在為那件事情生氣,便知情識趣地說起了別的事情,「臣剛剛瞧著聖上身邊是有宮人跟隨的,難道是臣老眼昏花,一時看錯了?」

    皇帝這麼些年也算得上是潔身自好,起碼英國公是不會把皇帝和「私會」、「偷.情」幾個字聯繫到一塊的,不過聖上身邊的宮人向來是輕手輕腳,即便是聖上吩咐下去什麼急事,也不至於穿著木屐發出這種聲音。

    「茂郎的眼睛還好,只是耳背罷了。」聖上看著英國公向迷霧的盡頭望去,微微蹙了眉頭:「你在看什麼?」

    英國公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即便是宮人,也不是自己能夠看的,但是聖上今日晨起的火氣似乎重了一些,見了他也沒什麼好臉色,「看來是茂郎近來夫綱大振,竟也不怕人到英國公夫人面前說嘴了。」

    「臣哪敢對內宮女子有這等想法?」英國公知道皇帝是不會向自己家中那位說嘴的,但被聖上忽然這麼一說,他下意識還是有些膽寒,「現下又無旁人,聖上日理萬機,聖明燭照,自然不會去做那離間夫妻的小人。」

    「瞧你這一點出息,」聖上同他熟識這麼多年,英國公年輕時還不怎麼懼妻,年歲上來之後反而對夫人十分畏懼,不免嗤然:「朕看你娶妻倒像是娶回來一個祖宗,愈久愈畏。」

    「民間有詩言,『江後不樂上為忙』,孝皇帝尚且如此,臣懼妻又有何妨?」

    朝中臣子要說起怕自己正室的,他也不是獨一份,英國公不慌不忙:「您又不立後,當然不知道這其中滋味。女子少時猶如生菩薩,中年如九子魔母,臣見了菩薩是敬愛,見了魔母畏懼,這也是該當的。」

    聖上不去管他的油腔滑調,「太子那邊你去過也就算了,英宗德妃自己亦有過失,同阿瑤沒什麼相干。只是這孩子嚇壞了,你這個做父親的一會兒該去瞧瞧她。」

    他想起來那個被父親嫌棄的姑娘,「內佛堂或許還有其他女眷在,你多少顧些體統,一會兒見了她不要一味訓斥。」

    英國公應了一聲是,其實他本來也沒有想訓斥阿瑤的意思。他知道之後憂心地連覺也沒有睡,要不是因為長安夜間有宵禁令,他昨夜就乘雨過來了。

    英宗德妃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先帝嬪妃,皇帝當然不會和他計較這件事情,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到底和阿瑤有些關係,哪一日太子繼位,溫家恐怕就要大禍臨頭了。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到了他兒子那一代正好是第五代英國公。雖然興旺數百年的家族並不多見,但要是因為和新皇結仇而致使敗落,這教他也生出愧對祖宗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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