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2023-09-24 11:51:39 作者: 林笛兒
畫中的賀文軒白衣青巾,執扇於胸,神情有一絲冷漠卻又帶著幾份倨傲,但眼眸中卻又多了點溫柔。
「簡直是入木三分呀!」他贊道。
「當然嘍,知己知彼嘛。」藍夢姍俏皮地對他眨了下眼,很是得意。
「真的知己知彼?」賀文軒聲音一啞,拿下她手中的畫,用布巾拭淨她手上不小心沾到的墨汁,手搭上她的纖腰,「那你知道我現在想什麼?」
藍夢姍嬌柔地貼上他的胸口,「那個人跑了,賀大哥心裏面鬆了口氣,因為賀大哥惜才,也重朋友情誼,能為他做到的只有這些了。但是賀大哥另外又擔心他會對我不利,」她仰起了頭,清眸直看進他的眼底,「其實我有反覆想過,現在我沒有瓷器,祖母的身份也已不是秘密,我對他沒什麼可利用的地方,他不會冒那麼大的風險,在這個時候把視線落在我身上。」
賀文軒沒有說話,只是捧起她的小臉,輕輕地一吻。這一吻是如此的溫柔,如同楊樹春天的絨毛,微微拂過面頰。這個吻,更確切地說,是一「撫」,「撫」過一張柔琴。
希望一切如姍姍所言的那樣,他也賭的是這樣。
冷炎若識時務,現在應遠走高飛,能離西京多遠就多遠。
但他的心底仍有一個解不開的結,他記得在死牢里,冷炎問起夢姍時,眼中閃過的絕然,就象一道鉻印,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間。
如果他夠狠,他應建議後上在死牢里把冷炎處決,或者改走另一條道。想殺冷炎,他有的是法子。
但他不忍呀……
外面的恐怖沒有影響到書閣的幽靜,日子一如往昔的往前流著。賀文軒與藍夢姍呤詩賦詞,畫畫彈琴,象隱居的雅士般,過得非常悠哉。
兩人是情侶,又似兄妹,又似知己,總慨時光過得太快。
執手相對,很慶幸他們還有一輩子。
臘月二十三這天,過小年。冷清了幾日的西京城,有人抑不住了,在夜晚時放了幾串響炮,接著,爆竹聲就此起彼伏,在些人家在大門外掛上了大紅燈籠,孩子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趁大人不注意時,跑上街頭,興奮地嬉鬧著,西京城總算有了點年味。
賀文軒架不住爹娘的夾攻,當然他也甘願,過小看這天,藍夢姍以賀家未過門的媳婦身份到賀府吃晚膳。賀府那天是前所未有的熱鬧,下人們嘰嘰喳喳地議論不停,直說未來的少夫人有多麼的美,有多麼的可愛、乖巧。賀夫人則是送上祖傳的玉環,硬是先與藍夢姍把這份姻緣定下了。
臘月二十四,江子樵的萬福樓戲樓上演新戲《鏡花緣》,講一個公主與駙馬在兵荒馬亂時,失散多年,各執半面銅鏡,苦苦相守多年,最終團圓的故事。劇情非常悽美,照例贏得觀眾一大捧眼淚。
首演那天,賀文軒與藍夢姍也去捧場了。兩人只坐了輛輕便的馬車,除了賀東賀西,沒讓其他人相隨。
演出時,賀文軒讓人把包廂的簾幔拉開,樓下、附近包廂的人一扭頭,便可以看到他們。
一切如常。
鑼鼓聲響,主角登場,唱腔婉轉悽美悠長,情節曲折多彎。
整個演出中,藍夢姍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象別人般哭得唏哩嘩啦,只是緊緊握住賀文軒的手。但賀文軒明顯地感覺到她的緊張,寒冷的冬夜,她竟然出了一手的冷汗。
江子樵親自送兩人上的馬車,笑著說沒幾天過大年了,年一過,咱們就坐車去龍江鎮。
車輪在冷清的大街上緩緩滾動著,冬夜雪霽,殘雪似銀,路旁凍水如墨,月光傾斜著射進來,像清漆一樣透亮,彈得出聲響。
一路平安到達書閣,連一條夜裡亂竄的野狗野貓都沒看到。
賀文軒下馬車前,抬頭看了下清澈的星空,深呼吸,冷炎該走遠了嗎?
臘月二十七,又是一個明朗的天氣,家家戶戶炒乾貨、刷塵、洗被單、陳衣,盼望著能把今年不小心沾上的穢氣洗去,來看有個好運氣。
賀西從街上買回了許多盞孔明燈,入夜時候,點燃了,一盞盞桔黃色的燈慢慢地升上天空,映著明月、寒星,有一種強烈對比、奪人心弦的美。
賀文軒攬著藍夢姍站在寢樓下觀看。刑部的士兵們都已回刑部辦公去了,書閣又恢復到如前的雅靜。
「賀大哥,我會永遠記得這個夜晚的,有月,有星,有燈,我在賀大哥的懷裡。」藍夢姍豎起十指,很幸福地笑著。
有幾盞升高的孔明燈隨著風向,悠悠地飛向了遠方,漸漸只成了一個亮點。
「這樣的夜晚,以後會很多很多。」他細心地替她拉實了狐衾,「不過,我好象是第一次放孔明燈,想不到這麼有趣、神奇。」
「我以前在道觀時,常和祖母放了玩。孔明燈是三國時期蜀國的丞相諸葛亮發明的,因為他字孔明,所以世人把這燈喚作孔明燈。賀大哥,不知怎的,我在你身上好象看到了他的影子。」
「我?」賀文軒失笑,「我哪敢與臥龍先生相提並論,再說我也沒他那樣的抱負與忠心,我對官場不熱衷。」
「可是你將來卻是要輔佐太子的,」藍夢姍吐了下舌,「宋瑾和那扶不起的阿斗可有得一拼。」
「那我更沒必要為他嘔心瀝血了,有這份精力,我只想好好地陪我的姍姍,琴瑟合鳴,比翼雙飛。」
藍夢姍臉一紅,「賀大哥這樣的才子只專注於情感,我會被世人漫罵的。」
「這怎麼罵到你頭上,是我要佳人不要事業。」他挑挑俊眉,打趣地看著她。
「話是這樣說不錯,但後人評價起來,說我誘惑於你,以至於你不務正業。」
「你會誘惑人嗎?」賀文軒音量低了下來,牽住她的手,走進書樓。
書樓里爐火熊熊,暖香四溢,玻璃燈擰到微亮,灼熱的情感在室內逐步加溫。
「以後會的。」她不甘示弱地對視上他的雙眸,在那裡面,有兩團火焰。
「現在不會嗎?」他緩聲低喃,「那我教你。」
「賀大哥……」她再也撐不住,緊張兮兮地把頭埋進他的懷裡,臉紅得讓人擔心會不會血漫出來。
賀文軒溫柔地一笑,吹熄了燈,抱起她,兩人躺到床上。
也許沒那麼盡情,但是他總算用手指把她的處子之身從上到下、從裡到外膜拜了一遍,非常纖柔之極。公平起見,他也沒吝嗇,讓她也感覺到了他與她有什麼不同。
她顫抖的指尖撫過他的每一寸肌膚,停留在身體的中央時,他感到整個靈魂都在叫囂著,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快感從腳底漫到頭頂。
她輕喘地趴在他的臂彎時,心跳如擂鼓。
情愛,原來是如此銷魂。
過了今夜,他們又比昨天更加親密一分了。他對她說了多少句情話,她在他懷中呢喃了什麼,沒人記得太清,只感到夜好燙、好燙……
這樣,並不算是把洞房花燭夜提前,對不對?
但還是有那麼一點不適應。
隔天,藍夢姍羞澀得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一直低著個頭,假裝忙這忙那。本來說好兩人到皇宮去看望皇帝與太子,順便送兩幅藍夢姍的字畫,這下,賀文軒只好獨自前往了。
「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嗎?」臨出門前,他又再次問她。
「代我問聲好便行了,我……我要收拾書樓。」她東瞟西瞄,顧左右而言他。
賀文軒輕笑,啄吻了下她羞得通紅的耳朵,「那我速去速回,你不要外出,乖乖在書樓等我。」
她抿緊唇瓣,點了點頭。
馬車出了大門,她才放鬆地吐了口氣。緩步走進書樓,裡間里隱隱還有一股昨晚縱情的氣味,她拉開錦被,床單上一團乾涸的白色印跡,讓她又羞得喘不上氣來了,這好象是她手指的功勞,只記得賀大哥抑制不住,猛哼一聲,咬著她的唇瓣,在她的手指間爆炸了一般,她一時驚著,液體全部滴落在床單上。
她羞窘地忙不迭地捲起被單,想毀屍滅跡。但心底不知怎的,又盪起一絲甜蜜,覺得這一切很自然,如水到渠成一船。
她輕搓著床單,在床沿坐下,神思恍惚,嘴角噙著一絲微笑。
「小姐。」賀西在外面喚了聲,驚醒了她,她忙把床單塞進被中,「我在這。」
她走了出去,朝外看了看,賀大哥這麼快就回來了嗎?
賀西訝異地看著她通紅的臉,「小姐,你沒有什麼不適吧?」臉紅得很不正常。
「沒,」她猛搖頭,「有事嗎?」
賀西咽了下口水,「書閣外面來了個人,說是你親戚,她想見見你。」
「親戚?從龍江鎮來的?」藍夢姍納悶地真眨眼,不會吧,二姐沒有和爹娘說她過了年就回去嗎?
賀西搖搖頭,陪著她往門外走去,「我不清楚,她只說是你的親戚,看上去象受了驚恐,滿臉污漬,哦,是位女子。」若不是女子,他也不會讓她見藍小姐的。
藍夢姍重複了一句,「女子?」她抬起,「朕那天在東宮問你,冷炎看上去如何,你說很平靜,朕就知道他要生事,但朕要你吸取這個教訓。書生氣是做不了大事的。現在知道了嗎,孔孟之道能育人,卻不能治國。這世事,不都是你敬我一尺,他就敬你一丈的。你放了冷炎,冷炎對你呢?」
「皇上也猜出他會擄走夢姍?」賀文軒脫口問道。
皇帝悠哉地伸出手,「朕登基幾十年,什麼樣的人識不出。朕寵你、重用你,甚至為你的怪癖、性情讓步,那是朕知道你對江山、富貴沒興趣。為了讓你成長,替太子真正尋到一位儒相,朕不惜把一隻猛虎再次放回山中,而朕的小十七,」皇帝嘆了口氣,「只能委屈做了回誘餌了。說起來你與冷炎朋友多年,你豈不知他固執的性情。為了謀反,他能十幾年蓄謀、隱忍,放棄一個正常人應享受的快樂,他容易嗎?現在謀反不逞,他定會另謀其道。有一點,他是和你相似的,那就是要麼不動心,一動了便死心踏地。小十七那可人兒,他捨得放手嗎?如果朕猜得不錯,他心裏面現在一定嚮往的男耕女織的農家生活。」
這番話,賀文軒真的聽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向聰明自負,卻不知眼前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才真是真正的聰明人,他看出自己的仁慈,看出冷炎的心思,卻任其發生,只為要自己品嘗這個血淋淋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