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2023-09-24 11:51:39 作者: 林笛兒
    冷炎手中的長劍上,鮮血一滴、一滴地順著劍尖流下。

    項榮面無人色,感到一絲震動的痛從身體中尖銳地蔓延開來,她張大著嘴,盯著地上那隻剛州還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整個人象墜進了冰谷之中。她無法保持平衡,身子晃了幾下,倏地從馬上栽了下來。

    其他的侍衛早就嚇傻了,沒有人敢吭聲,也沒有人敢下去扶她一把。

    「若不是你有悔意,還知道回頭去找,這一刻,掉在地上的就不是你的一隻手臂了。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還不了解我的性子麼,哼,不要告訴我,你是在妒忌藍小姐。我早就提醒過你,沒有她,也絕不可能輪到你。告訴我,你說夢姍跳河自盡了,那麼你找著她的屍體了嗎?」

    項榮流血過多,疼得幾近暈厥,根本無法回話。

    一個侍衛壯著膽說道:「沒有,屬下們有了藍小姐的消息後,就急著回來向王爺稟報了。」

    「哼,」冷炎舉起手中的劍,指著侍衛們,「你們一個個都是吃乾飯的嗎?這樣也叫有消息嗎,我讓你們去尋藍小姐,活著要見個人,死了要見屍,現在,你們給我帶來了什麼?是風,這吹的風……」

    他怒吼著,象失了腔一般揮舞著劍:「我不信夢姍會死,她自小有心病,那麼重,卻還能活到現在。上次在龍江鎮落水,我抱著她時,她喘礙接上氣來,可她也挺過來了。昨夜那麼大的風雪,她能跑到觀雲亭,可見她的體質已很好。她是受上天偏寵的,會活得很久很久,直到我們都很老很老。」

    他憤怒的語氣放慢了下來,眼神溫柔、寵溺、喃喃自語,「所以說她不會死的,只不過是和我生氣,一定是躲了起來,我要去找她……如果她不願見我,真的躲到另一個世界去,我也要把她拉回來陪著我……

    侍衛們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一個個直眨眼,王爺是不是承受不住,崩潰了?那乞丐說小姐從哪裡跳下運河的?」

    「是在觀雲亭附近。」

    「好,我們就從那裡沿著河岸往下游尋去,那裡不正是龍江鎮嗎,夢姍一定是回家去了。」冷炎調轉馬頭,夾緊馬腹,率先往風雪中奔去。

    雪光映照出,此時,俊容上淚如雨下。

    他沒才瘋,也不是崩潰,他和夢姍相處不久,可還是了解她的牲子的。文軒一句無心的戲語,都能激怒她,何況是乞丐那樣的恥辱,她必然會做出絕烈的事。那麼湍急的水流,那麼寒冷的溫度,就是一個強壯的大男人跳下河,也很難活著

    的,何況夢姍?

    他只是不忍往那方面去想,這世上如果有神仙,他會奢望會發生奇蹟,但沒有。他現在去尋的不是活著的藍夢姍,而是她的屍身。今天本來應該是他們成親的日子,雖沒有拜堂,但在他的心裡,她已是他的妻,那麼,他不能讓她的靈魂在外面孤苦無依地飄著,她必須葬在冷家的墳園裡,必須要和他同一個墓穴,等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圓了娘親的夢,他就會去陪她的。

    活著,是孤單的,但是在那一個世界,已有夢姍在等著,他就不覺得難熬了。他對夢姍並不是一見鍾情,他太冷情了,肩上的擔子那麼重,朝中的公務和人事又那麼複雜,他分不下心去考慮情感一事,當然,他也認為沒有哪位女子值得他分這樣的一份心。

    直到夢姍的出現。

    他見到她的第一個感覺是狂喜,不需要再靠什麼瓷器順藤摸瓜了,他已找著了蕭王妃的後人,如累要得那到幾件從官裡帶出去的瓷器,他必須要取得藍夢姍的信任。如有一慎,藍家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毀了那幾件瓷器就壞了。

    可是對於一個不畏權貴、不幕財害、冰雪聰慧的小女子,他怎麼接近呢?

    冷炎永遠是聰明的,哪個少年不鍾情,哪個少女不懷春,最快打動藍夢姍的法子,唯有情感,他自信他是可以的。

    平生第一次,他放下身份,小心翼翼地去討好她,說溫柔的情話,帶她去吃飯,雨中合撐一把傘,在幽靜的街道上漫步,聊天,談心,本來,他以為做這一切是無奈之舉,可真的做時,他愕然地發現他很享受這一切,情不自禁沉浸於其中。但夢姍那時心裏面懵懂地好似對文軒有意思,只是他們都沒意識到。夢姍對他只是禮貌,沒有一點點別的意思。

    他急了。

    游運河時,他故意絆了紫璇一腳,把夢姍推倒下河,然後,他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沒想到真的讓夢姍得了一場大病。他不舍地坐在夢姍的床邊,整夜端詳著那張清麗的小臉,事情變質了,他的心淪陷在夢姍俏皮的眸光里。

    他真的真的喜歡上了最不應該喜歡的藍夢姍。

    他催眠自已那不是真的,一切都是為了瓷器。他在夢姍面前說文軒的壞話,為藍丹楓的親事,故意栽髒文軒,就是怕夢姍喜歡上文軒。一切如了他的意,夢姍對文軒產生了偏見,他再下重藥,以徐幕風事件,讓文軒趕快回京。一步又一步,在夢姍失落、心亂之時,他強行攻占夢姍的心,終於他博得了夢姍的芳心,也見到了蕭王妃。

    他想,瓷器就快到手了,一切不必再假裝了。到了西京城,他故意疏離夢姍。仰制住自已對她的留戀。

    誰想到,他的愛比想像中深得多。他的理智永遠戰得過情感,可是這一次,他的理智在夢姍面前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他愛她,他要她,他不能沒有她。

    甚至,他都偷偷地比較過,在他的心裏面,江山都沒有夢姍來得重。愛椿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魔咒,讓他輸得如此心甘情願。

    愛到盡頭,是鮮花輔就的洞房,鴛鴦交頸,百年好合。

    藍家祖母恰巧在此時病故,天遂人願,一切順利得不能再順利了,瓷器與佳人並得。

    就在這觸手可得間,好運戛然而止。

    天大的諷刺啊,心疼得象刀一點點地割著。

    疾馳的馬背上,冷炎突然放聲狂笑,笑聲與淚水迸流,淚水凍桔在面容上,笑聲在風中吹散、飄遠……

    項榮瑟縮地睜開眼,匍匐地跪爬起,一個侍衛好心地伸手欲扶她,她憤怒地推開撕下斗蓬的下擺,勉強包裹著斷臀,然後跳上馬,沿著冷炎的馬印,追了過去。黑暗遮住了她臉上的蒼白和心碎,也沒人看到從來不流淚的項侍衛。臉上的淚水也如溪流一般的奔涌。

    〆﹏、糯米TXT論壇≈◆╰☆淺唱 ◇丶為您手‖打╰╮

    第五十五章,煙月不知人事改(一)

    翠華一去寂無蹤。

    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

    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

    今年的雪來得倒外、來得太早,許多商鋪還沒來得及做好卸寒準備,路上行人也少,掌柜的瞧瞧沒什麼生意,就讓夥計關了店門,早點回家抱著老婆捂被頭好了。

    晚膳時,整個臨河鎮就全罩在了茫茫白雪之中,幾家客棧上掛著的燈籠在風雪裡顫顫地搖曳著。

    「吁,吁……」賀西一收馬韁,在客棧外停住。他沒有立即下馬,皺著眉在店門外轉著圈。

    說真的,他有點怕進客棧,怕面對公子。

    冷炎與侍衛剛才的那一幕,他躲在暗處,看得仔細,聽得清楚。

    一會進去,他該對公子說什麼呢?

    公子為了查訪藍家一事,已經幾大幾夜沒合眼,飯也吃得很少。一聽到藍小姐不見了,忙不迭地就出了城,一路追到臨河鎮。

    他若說實話,如今對藍小姐痴迷到不行的公子,大概會比冷王爺的心痛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若說假話,公子那麼個聰明人,能不識破?

    賀西犯難地沒了主張,只得在外面轉著,能多呆一會就好一會。天太冷了,他不住地呵著手,也感到兩隻手凍得象冰棍一般。

    「看,看,前面有家客棧亮著燈,那裡有人,快,快……」風雪中,突然傳來幾人急促的腳步聲,話語間顯得特別焦急。

    緊接著,就有幾個渾身落滿雪的人映入賀西的眼帘,賀西只得跳下馬,讓到一邊,他抬眼看去,幾人都是水鬼打扮,身後背著魚簍,其中有一位手中象是抱著個人。

    還沒進大門,領頭的水鬼就嚷嚷道:「掌柜的,快燒點熱湯過來,快點,快點,不然就沒救了。」

    滿大堂的客人都譁然起來,打尖的、住宿的,都紛紛掉過頭來。

    「乍的,凍硬了。」掌柜的笑吟吟跑過來,「誰讓你們要錢不要命,這大雪天又到河裡摸雪魚去了?」

    雪魚是運河裡的一種稀有的魚,初冬時節才會出現,肉汁鮮美,體積龐大,價格昂貴,最受達官貴族們喜歡。但這種魚愛在深水處嬉遊,一般魚網捕不到,只有一些水技好的水鬼們才能抓到。這話雖然辛苦,但銀子不會少賺,臨河縣有許多水鬼以此為生。

    「唉,今天魚沒摸到,倒摸著了個人,還惹上了一肚子心思。」店裡的熱氣一撲,水鬼們身上的雪花融成了水,每走一步,地上都留著一個濕漉的腳印。「也不知還有氣沒有,身子都僵了,偏偏街上的藥莊和醫鋪全關門了,也找不著個人,看到你這裡燈亮著,就過來了。」

    眾人聽了水鬼的話,這才看到抱著的那人。有幾個忙騰出長凳,拼在一起,水鬼把懷中的人放下,撥開臉上的濕發。

    「啊,臉白成這樣,斷氣了吧!」

    「眉目挺清秀的,象是個姑娘家。」

    「這小臉都劃破了,難道是被人推下河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有膽大的伸出手,放到已凍僵的人鼻間,感覺到一絲若隱若現的游氣上上下下。

    「沒死,沒死,有氣呢!」人群興奮了起來,「掌柜的,燒碗熱湯,有乾衣找一件,給她換一下,最好有個大夫在就好了。」

    「我稍懂一點醫理。」賀西感到時辰過得好慢,他實在受不了凍,只得系好了馬硬著頭皮走了進來,剛好聽到圍觀的人的說話聲。

    他與賀東自幼隨師傅習武,師娘是個大夫,他有時幫師娘做做助手,日子長了,一些小毛小病,也可以醫冶。

    「真的?」領頭的水鬼驚喜地瞪大眼,忙不迭地讓人群閃到一邊,「那小兄弟快來看下,上來時我已經幫她把肚子裡的水壓出來,估計是凍著了,不然怎麼還不醒呢,這該死的天真冷。」

    賀西朝最里端的雅間瞟了眼,公子手托著下巴,眉緊蹙著,憂心忡忡地對著窗外發著呆。

    他悲傷地嘆了一聲,走進人群。

    突然,他象驚住般,連連後追幾步,「這,這……這不是……公子……」他揚起脖子,大聲叫道。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