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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1:39 作者: 林笛兒
賀文軒奇怪地看了賀西一眼,「端茶磨墨,自然住書房了。」
賀西一驚,欲言又止。
公子愛書成痴,對書的版本極其考究。書閣中大大小小五六間書房,尋常人不得進出。他和賀東進去收拾一次,都要淨手換衣。
公子怎麼放心讓一個陌生的小道士進書房呢?
賀西收拾了書案,畫放在一邊,讓風吹乾。
賀文軒背著手,在走廊與廳堂之間踱來踱去,耳朵堅著,聽著門外的動靜。
他就是要晾著那個小道士,才故意讓賀東拖到傍晚去茶館的。一上來給小道士來個下馬威,看他以後還神氣啥。
不過想想小道士輸了後還神氣活現的樣,真是好氣又好笑。
從小院去茶館,騎個馬來回,也就一刻功夫。賀文軒瞅瞅外面渾濃的夜色、滴滴答答的雨聲,俊眉蹙了起來。
莫非小道士失約?
賀文軒心裏面犯起了嘀咕,傲氣的俊容漸漸露出焦急之色。
賀西做好了晚膳,擺到桌上,請賀文軒過去用膳,他擺擺手,拿本書坐在燭光下翻著,卻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小師父,這邊請。」終於在賀文軒快要崩潰之前,他聽到院門吱地一聲推開了,賀東禮貌地領著小道士跨了進來。
「不要叫我小師父,我並不是真正的道士,我叫蕭雲。」清冷的嗓音微微有些氣喘。
賀文軒抬起頭,在見到蕭雲的那一刻,渾身一僵,不知是因為擔心還是因為不耐煩,早已按捺不住的怒火,突地一下點燃了,他難以置信地低吼道。
「你……怎麼可以這樣子跨進來?你看看你髒成什麼樣子,這屋子還讓本公子怎麼住?」
蕭雲一路從茶館走到小院,不知穿過了幾條街、幾條巷,這時,腳也酸了,襪子也髒了,長袍的下擺沾滿了泥巴,一張清麗的小臉因為著急趕路而漲得通紅。
蕭雲一聽,挑高一道秀氣的細眉,不以為然地凝視他。
「你是啞巴,還是聾子?我在問你話!」他輕忽的態度更加惹火了賀文軒,又為他小臉上透出的紅艷光澤、美麗如櫻的唇瓣弄得心裏面亂亂的。
蕭雲不理睬他,慢條斯理地走到桌邊,放下身後的包袱,才開口道:「這屋子不能住,那你住別屋好了。」
賀文軒眉一擰,「你到會發號施令呢?這屋子裡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
「哦,我還以為你搞不清楚呢,既然是主人,就這樣待一個遠到而來的客人嗎?說起來還滿腹經綸,我擔心孔老先生在九泉之下,為有你這樣的弟子而仰天長哭呢!還有,我不聾也不啞,你不必用吼的對我講話。」
賀文軒只覺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他從繃緊的牙關迸出聲音問:「你是我賀文軒請來的客人嗎?」
「不是客人,難道是親人?」蕭雲淡然瞟了他一眼,譏誚地眯起眼,「與你這樣的才子做親,心理負擔太大。」
「現在,你是我的傭人、書僮。」賀文軒真的不想吼,可他實在是控制不住,「該死的,你聽到沒有?」
賀東賀西愕然地走在門外,嚇得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我不這樣認為,我們之間只是一個賭局,願賭服輸,我不是賣身給你為奴。所以賀公子,這三個月來,我們彼此相互尊重。若你做不到,我就當你毀約,我現在就走人。」蕭雲聳聳肩,清澈如湖的雙眸在燈光下閃爍著靈秀的光澤。
「看來我要把你當貴賓供著了?」賀文軒刻意用輕蔑的眼光睥睨著蕭雲。
「如果你想這樣,我沒意見。」蕭雲向來自認淡定的個性,被賀文軒輕蔑的眼光給觸發了,他仰頭無懼地直視著賀文軒,「那麼,賀公子,請你領我去我的房間吧!哦,提醒一下,只准站在門外。我的房間除非得到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准進去。」
賀文軒一口氣差點沒背過去。
賀東賀西,也被蕭雲的言辭給嚇破了膽。
他們公子,朝中重臣都禮讓三分,就連皇上那也是盡力遷就的。公子,向來是予取予求,沒有任何人會違背他的意思,走到哪裡,都是恭維和仰慕,一路鮮花與掌聲。
這位小道士,吃熊心豹子膽了嗎?
「小師父,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誰?」賀東猜測可能是蕭雲不識真人面,才如此不知輕重地出言。
蕭雲淡淡地閉了下眼,「知道,賀文軒唄。」
賀東賀西輕抽一口冷氣。
沒人敢這樣直呼公子的大名,一般人都是尊敬地喚一聲「文軒公子或賀公子。」
「那你……」
「我說錯名字,還是他是假冒的?」蕭雲眨眨大大的眼睛,「假冒的有可能,傳說中賀文軒是有點學問的,看他這樣,分明和……」
「夠了。」賀文軒握緊拳頭,態度傲慢地下令,「我……請不來你這樣的大神,你給我滾。」
蕭雲微微一笑,毫不畏懼,「行,那你寫個字據下來,說並非我食言,而是你主動放棄。」
賀文軒真的抓狂了,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蕭雲一口給吃下去。
「你就這麼想給本公子端茶磨墨?」這個該死的小道士,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那麼好,他成全他。
「不是想,而是做人的信用。」蕭雲的神情很認真,一點不象說笑。
「好,賀西,領他去客房。」
蕭雲拎起包袱,一腳一個大大的泥印,往處走去,眼角瞟到桌邊晾著的賀文軒剛畫的茶花,他停下了腳步。
「嗯,這畫畫得不錯。」
賀文軒兩眼血紅地瞪著他,自已的畫是當今最最好的,只落了一句不錯,口氣真是不小。
「賀文軒,你說這茶花是從哪裡生長出來呀?」蕭雲煞有其事地問。
白痴,賀文軒心中咒罵,沒有吱聲。
「當然是從泥土裡生長出來的。」賀東怕氣氛太僵,忙回答。
「啊,這麼美麗的花,原來是從髒兮兮的塵埃中長出來的。」蕭雲醒悟地點點頭,「塵埃中可以長出花來,而有的東西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看來,世間萬物不能只看表象。你說是不是,大才子?」
他笑吟吟地瞥了賀文軒一眼,不等回答,輕巧地閃過呆立原地的賀文軒,瀟灑出門。
賀文軒一張俊臉是紅了又紫,紫了又青,氣得就差吐血。這個小道士,竟然變相地諷刺他。一團火氣無處出,他朝著膽顫心驚的賀東吼過去,「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可憐的賀東成了代罪羔羊。
「我……我們一路走回來的,雨天路滑,……走得有些慢。」
「你的馬腿斷了嗎?」
「蕭雲不肯與小的同騎一匹馬,就連包袱也不肯讓小的幫著背……」
「他……他以為他是誰,一個破道士而已。」賀文軒深深呼吸,立誓般嘶吼著,「我……絕不會放過他的。」
不遠處正收拾行李的蕭雲,聽到吼聲,不禁俏皮地彎起嘴角。
第十四章,天涯萬一見溫柔(二)
雨在隔天早晨終於停了,天空猶如被洗過一般,碧藍無際,院中落了幾瓣茶花和一地的落葉,賀西早早就起來打掃。
因是生地方,蕭雲睡得不太好,天放亮,就起來了。清晨的空氣特別好,站在院中,眺望著附近的山巒,感到綠意淺了,秋意正慢慢漸濃。他嗅了下鼻子,聞到一縷甜香,四下張看,發覺牆角有幾株芙蓉花在雨後開了,看著極是富貴。
小院素淡,也算為小院添了一抹艷麗的色彩。
他走過去,蹲下來細細觀賞著。
賀文軒心情鬱悶地走出臥房,一身銀白色的長袍,人到是玉樹臨風,就是神情臭臭的,極不和諧。
他一抬眼就看見了蕭雲。
今天,蕭雲簡簡單單梳了個書生髻,穿了件白色的長袍,整個人顯得飄逸、清靈……雅致,可在賀文軒眼中,瞧著就是不慡。
「端杯茶來。」他嗡聲嗡氣地說道。
蕭雲聽到他的話,但沒起身,好象身後沒這個人似的。
賀文軒直接走到他面前,重複了一次,「去端杯茶來。」
蕭雲站起身,「賀東的早膳做的是蓮子粥,沒有準備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無茶,我端什麼給你。」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你來就是為我端茶磨墨,我現在就要喝茶。」賀文軒一撩袍擺,直接走進書房。
「公子,稍等一會,茶馬上就好。」賀東聽到兩人的說話聲,忙出來說道。
蕭雲嘆氣,說真的,才相處了幾個時辰,他覺著賀文軒的兩個家僕簡直是個萬能的神,什麼都會做,而且做得盡善盡美。
也許只有神才有那個度量呆在賀文軒身邊,他撇下嘴,一臉憤然。
賀東在做完早膳之後,又忙用從山澗提來的山泉煮開了一壺水,幫著蕭雲泡好,讓他端過去。
「茶來了。」蕭雲把茶放在書案上,重重的,有幾滴潑到了杯外。
賀文軒不說話,端起,一口一口地喝完,「再泡。」整個過程,他沒看蕭雲一眼,只顧著手中的書。
口口聲聲端茶磨墨,今天就讓他端個夠。賀文軒心中發狠道。
蕭雲笑笑,出去又泡了一杯,端回。
賀文軒仿佛很渴,一口不拉地喝完。
蕭雲又端著茶碗出去。
「少爺昨晚吃什麼了,怎麼這樣渴?」賀東瞧著一壺茶很快見底,嘟噥了一句。
「他吃了火藥。」蕭雲說道。
賀東忙閉上嘴,擔憂地看看書房。蕭雲和公子現在是對頭星,他就別亂插話了,當心城門失火,殃及他這條小魚。
「賀文軒,還要嗎?」蕭雲極其關心地問。
賀文軒臉色有點紅,一大早灌了一肚子水,感覺不太好受。「你懂不懂禮貌,張口閉口賀文軒的,在這裡,你必須尊稱我一聲賀公子。」
「那你喚我什麼?」
「你想我喚你什麼?」賀文軒挑起俊眉。
「我喚你賀公子,那你喊我小師父好了。」
他讓賀東喊他蕭雲,自已卻要喚他小師父,賀文軒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偏偏此時還內急得很,真是想跺腳。
「賀東的茶又燒好了,賀公子你是來一壺還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