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頁
2023-09-24 11:47:33 作者: 雪花肉
她這幾日的食量都變得很小,全然用不下東西,若是給她猛塞,郁暖就能連先頭好容易吃下去的一道吐出來。
皇宮裡的太醫和御膳房的掌勺,一道想了好些法子,都不曾讓她多吃幾口。
這不是腸胃的問題,是整個大腦中樞的事體,她的厭食情緒來的很極端,幾乎聞見味道,變條件反射的要吐出來。
事實上,郁暖能用下這麼些東西,也是因為肚裡的孩子。若非是孩子需要養分,她甚至甚麼都不願吃了,又何必勉強自己。
隔日郁暖醒的很早。
不是因為她不困了,相反,由於艱難懷著身孕,她比誰都要睏倦,只是腦袋裡的鈍痛隱隱約約又更尖銳沉重。她連在睡夢裡頭,都難以得到安穩。
於是,她是被生生痛醒的。
這個點,比她平日裡醒的要早,但陛下應當是上朝去了。
她很難得在這段日子裡,也有了醒來不見他的時候。
郁暖想要坐起身,卻發覺下腹有些微的疼痛。
並不明顯,但伴隨著輕微的抽搐收縮。
下頭仿佛有點濡濕了,她流了一點血。
這是一種,墜墜的感覺,仿佛裡頭裝了沉重的鉛塊,有什麼拉扯著她的血肉在往下,想要離開她的身體。
或許是這段日子,精神和身體上反覆受創,所以,她肚裡的孩子有些受不住了。
因為母親已經無法供他日常所需的養分和休眠,所以他們的母子緣也快盡了。
郁暖有些怔然。
她知道,孕婦的心情和精神狀態,也會影響良多,更遑論由於精神原因,她連最基本的飲食都無法保證,只有每日強壓著乾嘔,用下的一盅參湯,還險險吊著她的生命。
而她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之中,卻不代表她一無所察。
每日見到他,仿佛還是原本的樣子,但是郁暖知曉,陛下同樣傾盡一切,想要治好她。
但這都是徒勞。
郁暖太明白了。
因為她必須按照劇情走下去,那玩意在她腦中生了根,發出的芽纏繞在她的骨血腦髓中了,很快便要破開血肉長出來,長出一朵氤氳著深濃死氣的骷髏花。
郁暖摸著尚且溫熱的腹部,眼中有些乾澀。
這段日子,她每日都會寫一張紙,每張紙上都有她想對孩子說的話。
聽上去很老套,但她只能想到這些了。
每一年,他都能看到素未謀面的娘親,留給他的隻言片語,或許是玩笑著,或許是警告著某些道理。
或許在這個孩子終老回顧一生時,能在記憶里,根據一張張的澄紙,拼湊出母親依稀的容顏。
郁暖想過,可能寫到最後,她不能動筆了,那才會放手。
而她的孩子一定會長命百歲,代替她看遍春夏與秋冬。
但仍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要夭折了,甚至連那第一張紙,都不能瞧見。
郁暖繼續躺下後,卻睡得不沉,白日裡有人給她把脈,她也能隱隱聽聞,卻絲毫沒有力道起身。
「……陛下,娘娘的身子恐怕……藥材……滑胎之象……僅僅是……無可避免……」
不知從何時起,大腦的痛感麻痹了聽覺,使她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的言語皆成了支離破碎的詞句。
但是郁暖卻明晰到,太醫到底做了什麼。
她一點都不想向劇情妥協。
她很少恨什麼人,但現在,她的心情已然無法再寧靜下去。
極端的痛楚和絕望,讓她覺得渾身都緊繃而凝滯,仿佛是死去多時,又似是一具沒有生命的石雕。
讓她的孩子死掉,再逼著她苟延殘喘麼?
想要讓一個母親,去殺死她將要帶著祝福出生的孩子,再可恥的沾上胎兒的鮮血,苟且於人世間受盡千刀萬剮的折磨。
拖著可悲殘破的身軀,以吾子性命為價,到底有什麼意義?
郁暖在睡夢中的眉頭,輕輕舒展開來,仿佛做了一個釋然有快意的夢。
待郁暖再次醒來,已至黃昏。
皇帝這次沒有在書案處批奏摺,只是低垂著眉目,在她身邊。
郁暖慢慢睜眼,眸中醞釀出柔弱的意味。
她對他輕輕道:「陛下。」
他握住她的手腕,郁暖才軟綿綿開口:「我以前與您說過,我很喜歡您的佩劍。」
他說:「嗯。」
郁暖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害怕。能把它交給我保管?」
她的眼中似含著秋水,盈盈欲滴,帶著天生的嬌意,乖的令人心折。
若是以往,他一定一口回絕,但是此時卻沉默了。
皇帝目光慢慢審視著小姑娘的面容,問道:「為何?」
郁暖笑的很純淨爛漫,輕柔道:「因為,劍是兵中君子,更能辟邪,而那是您的劍,在我身邊的話,我會安心許多。」
她……連自殺都沒有力道,走不動路,敲不碎碗,但至少可以借著鋒利的劍刃,結果了自己。
她縝密想過,似乎借劍一觀,是個很唐突的做法,但卻是所有方法裡她最有可能成功的。
因為她沒有任何理由借匕首,無人服侍便走不動路,自縊無方,敲碎瓷碗一定會把人引來,而毒藥之流更不必想。咬舌自盡的死法並不切實際,因為她的咬合力沒有大到能直接殺死自己,舌頭斷裂一半,人卻死不了,既不痛快,也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