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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44:48 作者: 白糖三兩
直到推開門,看到還未消融的落雪,這才徹底從夢中回過神來。
小滿分明就不在了,是他沒來得及抓住她。
這次離開,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恍惚間,周攻玉才後知後覺,他對小滿的心思並不是心動而已。
無論他如何摒棄這些念頭,脫離了政事,他腦海中便只剩下了這麼一個身影。仔細一想,他過去的人生里,值得再回味的日子,也都是與她有關。
歡喜也好,悲傷也好,都說給她聽。
現如今,午夜夢回,寂靜空蕩的大殿裡獨剩他一人。
周攻玉緩緩坐於書案前,看著濃黑的夜色,心中的酸澀苦痛如潮水席捲,鋪天蓋地而來逼得他窒息。
若只是心動,也會有這般痛苦的感受嗎?
他心中茫然,連同曾經堅定清晰的前路,也在此刻變得虛幻。
*
巴郡的冬日很快過去,柳枝抽芽,迎春含苞,是大地回春,萬物生暉的景象。
小滿喝了整整一個冬日的藥,嗓子才算是徹底好了。
這段時日裡江郡守和江夫人都對她關懷備至,因為小滿的性子討人喜歡,府中的人都多多少少的關照她。
包括江家唯一的千金江若若也和小滿成了閨中密友,幾次三番提議要將小滿的住處搬到她的院子。
韓拾的父親是有名的雲麾將軍,母親也出身簪纓世家,夫婦二人在他十二歲那年便雙雙戰死,留下韓拾一人。
好在江郡守一家憐愛他,待他如親子,府中也都是拿他當正經的少爺看待。
唯一不同的是,江家是書香門第,家風嚴格不說,還興建書院。因為江郡守太過嚴厲,江氏子弟無一不是規行矩步的人,唯獨一個韓拾特立獨行,他們是想管也不能管。
小滿的眼睛慢慢恢復了八九成,除了要避免在強光下待太久,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江夫人待小滿好,也有其他原因。
江夫人年少時有過一個友人,時隔多年都快忘記長相了,可見到小滿又讓她憶起了那位故人。她隱約看到過小滿手臂的傷疤,心中猜想她的過去必定是極為悲慘苦痛,為了不觸及到小滿的傷心事,便壓著心中疑惑許久都沒能開口。
郡守府開辦書院,招收的學生都是男子,為他們傳道解惑的也是有名的大儒。江所思勤敏好學,一直以來都是書院最出色學生。韓拾和他恰好相反,在書院連一刻鐘也坐不得,聽不進去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時常翻牆逃走,玩夠了就被責罵抄書關禁閉。
江若若雖是江家千金,卻依舊要遵循禮法,讀書習字都是有先生來教,不能和男子同學。
小滿來郡守府不久,江夫人就建議讓她和江若若一起學習,也能少些無趣。
一開小滿是歡喜的應了,等和江若若學了再久些,連她這種耐性極好的人都坐不住了。
當初來巴郡,韓拾就提醒過她,說江郡守一家心善好客,唯獨家嚴格禮數眾多。
如今看來,何止是嚴格,甚至說得上迂腐。
除了夫子以外,還有一位女先生,兩人教導小滿和江若若的,都是些《女誡》《女訓》,時不時還要看《孝經》。除此以外,江若若還要習女紅和琴棋書畫。
在相府的時候,小滿說得上是無人管教。因為無法出府,就時常找書來看,雖然都是囫圇一遍過去,沒吸取到什麼精粹,卻也增長了見識。那個時候她想看什麼書是沒人管她的,周攻玉也時常從宮裡給她捎書來。
從艱澀難懂的史書兵法,到一些民間流傳的志怪話本,她幾乎什麼都看,唯獨沒看過《女誡》這種東西,初次聽先生講授還覺得新奇,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書中所授也讓她感到詫異。
江若若聽得認真,見小滿愁眉緊鎖,還疑惑地問她:「怎麼了?可是哪裡不對?」
先生也停下來,審視著小滿。
小滿態度謙恭,問:「學生有些不懂,方才說了『得意一人,是謂永畢;失意一人,是謂永訖』,可接著又說男子可再娶妻,女子不可再嫁,否則便是違背禮義。為什麼男子可以娶多個妾侍,女子再嫁卻是要遭到上天懲罰……這是為何?」
江若若沒想到這點,很奇怪小滿會有這種想法。「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天經地義的啊,這還要什麼為何嗎?」
夫子暫且有耐心,解釋道:「江小姐說的不錯,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男子娶妾實屬常理,無論如何,嫁了夫婿,自然是要以夫婿為大。二位小姐都是人上人,往後必定是正妻,若夫有所求,豈能不允。」
小滿越聽越疑惑,接著又問:「男子娶妾為什麼會是常理?那就沒有一個女子,嫁給多個男子的?」
一旁的江若若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夫子陰沉下來,捏著書卷又翻了一頁,疾言厲色地說了幾句更加晦澀的話,小滿一頭霧水的樣子令他升起怒火,面色不悅地說道:「小姐身為女子,此等言論還是少說得好,若說與外人知,必定要嘲笑小姐不知禮數,不知賢良淑德為何物。」
韓拾在窗外探進來一個頭,在夫子背後對小滿和江若若招手。
江若若輕瞥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反觀小滿,不僅看向韓拾,還也沖他招了招手。
夫子登時怒了,認為小滿不識禮數,頑劣不堪,和韓拾是一路貨色。再加上知道小滿無權無勢,只是郡守府收養的一介孤女,語氣就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