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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15:25 作者: 師小札
「我說,你還會想她嗎?」姜越越又重複一遍。
空氣像是停滯,慢慢地,他眨了眨眼睛,面色疲倦,輕輕說了個「嗯」字。
雖然是預料中的事實,但他這麼一說,姜越越還是覺得心裡酸酸的。
凌少暘的手頓了頓,又慢慢摩挲著姜越越娥頭髮:「好了,睡吧。」姜越越躺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那你還愛她嗎?」問出口便立刻後悔,因為他沒有立刻否認。這回空氣是真正停滯了,很久很久,姜越越才聽到答案。
「都過去的事了,不提了。」
姜越越垂眸,不知道回他什麼好了。的確,愛恨情仇都是過去的事了,結了婚的兩口子目標就是好好過日子,後面的人生是兩條交叉線,再去追究過去平行線上的那一點沒有任何意義。
他沒有說不愛,也沒有說愛,倒是很婉轉地「坦誠」了他的情感。
沒有忘記,積壓在內心深處。他可以做一個好丈夫,也會是一個標準的好父親,但不是一個好情人。情人是滿腦只有你,因為你一個笑容而腎上腺激素猛增,時刻想擁有你,恨不能告訴天下,你是我的,你整個人,整顆心,整個燦爛人生都是我的。
可惜的是這是她單方面的想法。
慢慢伸手過去,覆蓋在他的手背上,今晚他的手背冰冰涼涼的,摸上去像塊玉。她想起大學時候跟著他去坐船,上岸的時候他很貼心地扶了她一把,那一刻,她只有一個感受,他的手真的很暖很厚,和雜誌上書的那樣:男人的手心暖,那心八成也是暖的,手心涼,心九成是涼的。
「老凌。」她又輕輕喊了他一聲。
他呼吸平穩,垂眸的睫毛落在眼底下的兩片青色上,側身而睡,滿臉疲倦。姜越越做起來看他看了很久,最終沒有信心將孩子的事情告訴他。
一件事,當你開始質疑,那問題便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現在要孩子是合理的嗎?她自己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學業也沒結束,還有,內心深處湧上一絲微微的內疚,好像她用孩子捆綁住了他。
這麼想著,晚上便很應景地做了個夢,夢裡的苗川一身火紅的旗袍站在她面前對著她笑,慢慢地,笑容冷下去,對她說:「他不愛你,和你在一起也只是因為孩子而已,你為什麼要將責任強加給他,因為這樣他就離不開你了對嗎?你錯了,他心裡愛的人永遠只有我一個,你無論如何都奪不走的。」-
這封信重回凌少暘身上真是很奇妙。是今年去甘南參加「全社會愛心醫療活動」的一個新生李倩倩收到的,她住的是當年苗川他們住過的那間青年旅館,閒著無聊翻看老闆娘收集的陳舊書畫刊報時,其中兩本疊在一起的畫刊中掉下來一封信,她一看竟然是當年轟動一時的苗學姐最後的一封「未寄出」的信,上面只有「凌少暘」收,幾個字,連地址都沒有,她激動之餘熱心地將之寄還給苗川老家,黃小娥收到後又寄給苗翹,苗翹自然很快地將信給凌少暘。
想當年,苗川區甘南之前因為凌少暘家裡的事情和他大吵一架,紅著眼睛丟下了分手兩字便立刻收拾了小包袱去了甘南,結果,就回不來了。
而這封信應該是她在發生車禍前一兩天動筆寫的,寫完了又覺得沒寄出去的必要,亂七八糟地一塞,便塞在了哪本雜誌畫刊里,誰會料到,那麼多年之後又輾轉到了凌少暘手裡。
那老闆娘還說當年的確有個姓苗的,很漂亮也很有愛心的女孩來住過,她特別喜歡旅館後院裡那隻貓,因老闆娘是半個攝影師,還拍了一堆苗川和貓一起的照片,李倩倩提出可否拿走照片交還給苗家家屬,那老闆娘笑著搖頭,不肯割愛。
隔日,姜越越已經找不到那封信了,不知是凌少暘丟了還是收起來了,總之,她昨晚看完後放回抽屜的那封信已經不見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凌少暘也沒什麼異常,只是話不多。飯後看新聞聯播的時候,畫面上正播出甘南省道上一起車禍事件,姜越越偷偷瞟了瞟邊上的凌少暘,他眼神微微凌厲,看著那個女記者站在車禍現場有條不紊的解釋,垂下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姜越越趕緊說要看另一個頻道的脫口秀,卻被凌少暘按住手:「等這個看完。」
直到整個新聞報導完畢,凌少暘才鬆開姜越越的手,緩緩開口:「越越,我準備去一趟那裡。」
姜越越手裡的遙控器咕嚕掉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問:「什麼?」
「我要去一趟甘南。」他平靜道。
姜越越覺得胸口立刻被一塊大石頭壓住,怎麼也透不過氣來,她想問你為什麼要去,可怎麼也問不出口,末了抓了小几上的那本溫茶,一口氣喝了下去,起身,丟下一句:「好,你去。」
後來兩人都沒有說話,姜越越只是坐在沙發上翻雜誌,覺得眼睛越來越酸,眼前的黑色小字洇在白色背景上,越來越大,終於模糊一片。
睡前,凌少暘才主動對她說了句話:「越越,我去並不全是為了她。」姜越越側身不去理會他說的。
凌少暘在去甘南的事上顯得很有效率,隔日就訂了飛機票,收拾了行李上了飛機。走之前,姜越越一句話沒說,沒幫他收拾行李,只是靜靜坐在電腦面前看電影,凌少暘走過去摸了摸她的發頂,溫和地說了句我馬上就回來的。她立刻回他:沒事,你愛呆多久就多久。
門一關,姜越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覺得陣陣冷氣上沖,一點力氣都沒有-
姜越越去醫院複查,約了個做B超的時間,醫生看她氣色不太好,血壓偏低,為她配了補血養心助睡眠的中藥,姜越越還謹慎地確認這中藥里有沒有對胎兒不好的成分,醫生笑著搖了搖頭。
巧的是姜越越下樓的時候看到了段寅,她本想上前打招呼卻看見他手牽著一個穿裙子的女孩子正往婦科門診走,覺得不太方便打擾他便直接下樓去領藥。等中藥等了近四十分鐘,姜越越拿到了兩大袋又重又厚的藥,低頭確認是不是自己的藥時,卻聽到一個男聲:「姜越越,你來醫院啊?」
姜越越抬頭一看,果然是段寅,但裝成剛才沒看見他一般笑著打了招呼:「咦?你怎麼在這裡?」
「最近腰酸背痛,來配點藥吃。」段寅渾然不提剛才拉著的那個女孩,一臉輕鬆地看著姜越越的兩袋藥,「什麼藥?看什麼病?」
姜越越笑了笑:「沒什麼,感冒。」
「一個感冒就吃這麼多中藥?」段寅疑惑。
「還有點貧血,就配點中藥調理一下。」姜越越敷衍他。
末了,兩人交換了手機號碼,段寅還給姜越越一張名片,姜越越這才知道他現在在做軟體開發,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要送你回去嗎?等會應該會下雨。」段寅低頭看了看表。
「不用了,我打車好了。」
段寅聳了聳肩膀,也沒再客氣,轉身便往中成藥窗口去領藥。
一出門天便下起了毛毛雨,往常醫院門口不少的士,今天一輛也沒有,姜越越索性撐傘慢慢往前走,邊走邊看有沒有的士。
曾經滄海難為水(3)
一路上沒有的士,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姜越越一手拿藥一手撐傘,走得很不舒服,涼颼颼的雨絲從傘上滑落,迅速地貼著她的脖頸下滑。人行道上停滿了轎車,姜越越只好靠邊走,差點被一輛自行車給擦到,一陣陣尖銳而急促的鈴聲,手上提的大藥包狠狠晃了晃,傘都差點掉在地上。
找了個便利店,姜越越進去買了杯熱湯,端著站在門口,看了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心裡焦躁起來。
「又下雨又下雨。」一個中年服務員蹙眉說,「一時半會停不了。」
姜越越低頭看了看地上擱著的兩袋藥包,想著回去煎藥的程序會不會很麻煩,要不要專門買一隻煎藥鍋,家裡那隻紅底砂鍋能不能用?東想想西想想最後還是想到凌少暘身上去了,他到了嗎?在做什麼?什麼時候回來?
偏偏在這個時候,她還在想他。
慢慢地,雨勢小了許多,姜越越撐傘出去,看看有沒有的士,又是一陣等,一輛車都沒有,閒著無聊四處看了看,看到車站邊有個婦女擺了個攤子在賣布藝玩偶,因為下雨,婦女穿了一件明黃色的雨披,然後邊上蹲著一個六七歲歲的小男孩,也是穿了同樣一件小雨披,正啃著餅乾。
「這小兔子怎麼賣?」姜越越捏了捏一隻粉色的小兔,問老闆娘。
「八塊錢一個,不貴。」邊上的小男孩倒是眨巴著大眼睛,很利索地開口,口音稚氣十足。
老闆娘笑著點點頭:「八塊錢一個,純手工藝的,平常都賣十塊的,今天天氣不好算你便宜。」
姜越越付錢買了一個,那小男孩很乖巧地將小兔子放進一個紅色的塑膠袋裡,紮好,交給她。越看越覺得這小男孩可愛,姜越越忍不住笑著問:「讀書了嗎?」小男孩圓圓的臉上不卑不吭:「明年讀一年級。」
背後突地一陣風四起,緊接著喧囂聲湧上來「來了來了!」,姜越越還沒挺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腳下的大藥包便被踢飛,隨即一個迅猛的衝力過來,直接迎面撞過來,她只看見四五個扛著貨物的男男女女飛奔過來,嘴上還說:「讓路讓路,別撞到。」是城管突擊,這些散攤散戶立刻作鳥獸散……姜越越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上,蹙了蹙眉,嘀咕了聲「怎麼那麼不小心」便趕緊起來,這一起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小腹直衝上一股巨冷的氣,起先像是被小刀片割了一下的錯覺,緊接著是無孔不入的細錐子痛,她面色驟變,當下朝自己下面看了看,好像沒什麼,但腿間一股溫熱的東西流下來時便覺得不對勁了,一時間恐懼頓生,本能用手捂住肚子。
「媽媽,阿姨好像摔倒了,小兔兔在馬路上。」小男孩頻頻回頭,拉著媽媽的手。
那
婦女又慌又亂地拉著兒子跑走,不經意地回頭看到姜越越半蹲在路口,捂著肚子,面色蒼白,最後啊地叫出來。
「媽媽,我們去看看阿姨。」小男孩扯了扯媽媽的手。那婦女立刻跑過去,扶著姜越越,掏出了她的手機,隨即按了串號碼-
孩子是沒保住,醫生說原因不僅是外力跌倒,還有姜越越本身氣虛血虛等因素。姜越越只是一個勁地說:「醫生,你再為我檢查檢查,我覺得不是很疼,是不是搞錯了?」站在邊上的段寅最終安慰道:「姜越越,好好休息,別想了。」他接到陌生女人的電話時也是不敢相信,幸好就在附近,開車過來不過十分鐘,將姜越越抱上車便回到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