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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00:12 作者: 古離
「還是那一句,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的。」
許扶清睫毛微抬,容貌妖異似蠱,慢悠悠地道,「弱肉強食的道理,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輕嘆散於空中。
昏黃的燈光下,他眼神溫柔似水,似憐愛地撫摸了一下她有淤血的手腕,像看到了受傷的小動物,慈悲心大發一樣。
坐在地上的謝寧微微睜大眼,嘴裡還塞著沒空拿下來的破布。
許扶清又看了一眼安老爺,話語充滿興奮和嚮往。
「你可以用他自己的鐵錘,一錘一錘地錘下去,砸破他的頭,骨頭碎裂的聲音應該會很好聽,到時候溫熱的鮮血會灑滿你的臉,也許還會噴濺進你的眼睛、嘴巴。」
天倏地下起了雨,雨滴連成一串珠子嘩啦嘩啦地沿著屋檐墜落。
轟隆,電閃雷鳴。
烏雲徹底掩住了一輪清月,宛若擋住了藏在隱蔽處悄悄地窺探著夜間的眼睛,暗色悄無聲息地吞噬掉整個西京。
許扶清身上的松木香蓋過了難以入鼻的祭祀竹香,爭先恐後地侵蝕著謝寧。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她不想死,更不想殺人。
安老爺聽到這些話時,忽然記起了自己手起手落地錘爛別人腦袋的場景,可一想到即將要輪到自己,他渾身一抖,腿軟不已。
滴答滴答,屋頂破了一個小洞,雨水接二連三地砸到謝寧的臉,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神情偏木訥。
冷。
好冷。
從身體深處蔓延出來的冷。
謝寧單是想想許扶清說的那個畫面,手腳都不禁發顫,無論如何,她不可能下得了手的,於是僵硬地搖了搖頭。
雨水砸濕了她的額發,緊貼著臉頰,難受得很。
外頭天色黑暗,房內燈火隨風搖曳,許扶清白得不正常的臉陷入無盡的陰影,就像是染上濃稠、揮之不去的墨,陰鬱得古怪。
而他正好偏頭看安老爺,沒看到謝寧的搖頭,繼續帶著笑輕聲慢語地說著。
「如果一錘砸不死他,他還會哭喊著向你求饒。本來應該是你哭喊著跟他求饒,讓他不要殺了你的,現在主宰這一切的人變成了你,這樣不好嗎?」
不知為何,安老爺耳畔瘋狂地響起以往那些人的求饒聲。
但那時候他置之不理,一心只顧著供奉歡喜佛。
坊間傳言,只需要湊夠分別屬金、木、水、火、土的女子男子以性命祭祀歡喜佛,人便能獲得功德,長生不老的。
供桌上,四肢緊貼、身體緊密相連的歡喜佛面帶慈笑地看著他們。
許扶清一腳踹開快站不穩的安老爺,左手接過鐵錘,右手輕輕地扯下謝寧口中破布,柔聲地再問一遍。
「這樣不好嗎?」
謝寧嘴巴還疼著,喉嚨缺水乾澀,一邊顫著手解開腳上的繩索,一邊看向他掌心還流著血的傷口。
忽然,安老爺舉起一把匕首朝許扶清刺來,她心臟驟停,失聲道:「小心!」
許扶清輕輕地應了一聲,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似的,揀起鐵錘,快速地轉身,砸向安老爺。
謝寧腦袋嗡地一聲響,下意識地捧著自己的頭。
銅鈴鐺一晃,沉重的鐵錘隨之砸下,正中安老爺頭顱,一瞬間,鮮血橫流,幾道飛濺到許扶清如玉的面孔,劃開一道妖冶的紅。
一滴血在他長睫上欲滴不滴,爾後滴落,順著臉頰流下,似一滴血淚。
許扶清回頭看已經呆滯了的謝寧,扔開鐵錘,隨意地抹了一下臉,血卻更加暈開,形同顏色鮮艷的胭脂一般塗抹在皮膚上,增添幾分迤邐艷光。
謝寧失神地抬眼,視線越過朦朧的燈光,落到他身上。
他一步一步地走來,猶如閒庭漫步。
「小夫子。」她訥訥。
少年曲腿,半蹲在謝寧面前,泛著血味和冷意的手貼到她臉頰,溫柔地撩開她不知是被屋頂滴下來的雨水還是汗水弄濕的髮絲。
謝寧勉強地睜著眼,許扶清解開自己束髮的紅色髮帶,黑色的長髮垂散,披在身後,像一幅水墨色丹青圖。
他輕輕地將紅色髮帶繫到她雙眼上,擋住了視線。
看不見東西使得她腦子有些混沌。
「謝寧……你在許府欠我的人情,該還了。」許扶清撫摸過她的臉,哄道,「忍一忍就行了。」
為什麼呢?
她太弱了,容易死在別人手上,無法自保,本想再養養,養得胖一點兒再拿去餵喜歡她的血的蠱蟲的,現在看來還是算了。
經過這一遭,謝寧的思緒運轉得很慢,暫時沒能理解他的意思。
下一秒,她抓住許扶清的手腕,身體向前傾,意識逐漸有些渙散了,「小夫子,你,你記得要包紮傷口,抱歉,推你的時候太用力了,沒考慮太多。」可別記恨她。
好半晌,許扶清都沒回話。
雜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應如婉大步跨過門檻,看清一片狼藉的房間,吃驚大喊一聲:「謝樹!」
安公子、衛之玠和幾名小廝跟在她身後。
謝寧聽到熟悉的聲音,緊繃的弦鬆開,終於支撐不住,重心朝前地倒下。
接著,小腦袋瓜耷拉在他清瘦的肩上。
應如婉快步走到他們身邊,一時間不知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