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可以聊聊嗎

    韓隨只是微微對他頷首致意，並沒有做自我介紹。

    素雪從善如流，搬了張塑料椅坐下來，遞給他濕紙巾和一杯溫涼的柚子茶：「我叫江素雪。可以跟你聊聊嗎？」

    衛星河怔愣，目光來回落在眼前這兩人的身上，琥珀色的薄瞳晃動，緊張。

    他攬緊吉他，沾了汗水的背脊依舊挺直。

    溫婉秀美的少女，清貴儒雅的男人，他們和他完全不同，一見就知道，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他也曾觸及到他們那個世界的天花板，但很快，沒爬上雲端，就從上面跌了下來，跌地更重，再難翻身。

    衛星河的心沉甸甸地，九轉十八彎，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他突然莫名產生了一種名為「怯懦」的情緒。

    因為察覺到自己的卑微，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庸庸碌碌，尋覓著遙不可及的天梯。這種對於自身狀況的惱怒和無能為力，在面對這兩個人時，更加清晰凸顯。

    他們找他做什麼。

    衛星河依舊緊繃著臉，周身氣息淡薄，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把自己都藏了起來，卻更像一個併攏坐好等待著老師評判的小孩子，緊張總是從他的肢體語言中溢出來。

    「嗯？」素雪又歪頭以詢問的語氣提醒他。

    還帶有餘溫的柚子茶觸碰到衛星河的手心，指腹接觸到光滑的紙杯，讓他漸漸心安，五指拿住，輕聲道：「謝謝……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素雪用朋友聊天的輕鬆口氣：「我們剛剛路過這兒，聽到你在唱歌，覺得挺好聽的，就過來了。你很喜歡音樂？」

    「嗯，挺喜歡的。」衛星河默默點頭，黑色陰影般的劉海碎發遮住他的眼睛。

    「那演戲呢，有沒有興趣？」問題十分跳躍。

    衛星河猛抬起頭，嘴唇開闔，未吐出聲音，他在思考怎麼說合適。演戲，他算是演過，在他正當紅的時候，也有不少戲約，還去參加過試鏡，拿到了一些角色，但因為後來突如其來的打壓雪藏，這些戲約也全都付之一炬，若不然，他或許還能靠演戲賺回些人氣，翻盤，不至於被完全遺忘。

    眼前這個女孩兒，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吧……

    「還好。」衛星河斟酌著回答，「演戲的話，我還沒有真的試過，所以不是很清楚。」

    他之前依稀記得的幾次試鏡，都非常順利，導演們也曾誇過他有這方面的天賦，雖然不知道是奉承還是實話，至少他的演技不算差到沒法看。

    對於衛星河來說，當演員也是極有意思的體驗，如果能回到那時候，他是願意演的。

    「……你知道我？」衛星河猶豫著問，明明也是二十多歲的男生了，高高瘦瘦，看起來像是不太好接近的玩音樂的男人。可他問出這話時，琥珀色的眼睛卻驚慌緊張地像只小動物。

    生活的詰磨，於他而言，並非完全沒有影響。

    只是他選擇了迴避，迴避周遭，儘量減少與世界，與人的互動，從而減少自己內心的痛苦。

    「知道。」素雪彎起唇角，「但這些並不重要。」

    衛星河疑惑。

    「你想回到娛樂圈發展嗎？」素雪明知故問，卻還是問了。

    衛星河的反應很大，雙手指節都捏地發白，瞳孔震動，他深吸一口氣，又大力吐出：「想。」

    她到底是誰？

    是在和自己開玩笑，逗弄他，還是認真的？

    衛星河的腦海中，兩種想法不斷交鋒，卻始終無法得出一個答案，或許是他不敢想。希望是真的，又怕一切都只是這個女孩尋他開心而已。

    失敗了無數次，好運真的會降臨他嗎？

    做夢都想回到那個舞台上去，不願再到處漂泊，不願窩在十平米的蝸居里，每晚望著天花板上的裂縫發呆，還有每次旁人知道他的過去，聽到他的名字時，露出同情，惋惜，可憐的神色。不願被這樣的目光所注視著。

    「這是名片，你可以考慮一下，想好了就去這家公司找一個叫做齊游的人，他負責旗下的藝人經紀。」

    「我們公司就在商場對面的寫字樓。雖然剛起步，在業內還沒什麼名氣，但以前也是從傳媒集團獨立出來的，公司現在的班底都是在圈子裡多年的資深人士，其他方面的資源人脈也絕對充裕。我對你的建議是，可是嘗試演員加歌手的路線，可以接受嗎？」

    素雪利落地蹦出一大段話，聽得路星河仿佛腦子被咣咣敲了幾榔頭，魂游天外。

    老天爺送給他遲來的禮物，他卻突然不知所措。

    以為這是夢。

    「你可以掐一把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素雪笑著說。

    衛星河更加無措，卻還是下意識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不是做夢，是真的。

    「所以，你們想要簽下我……」

    「是的。」素雪微微一笑，「不僅要簽下你，鑑於我們公司現在幾乎沒有出道的藝人，甚至連簽約藝人都屈指可數，如果你來，就是我們力捧的對象。」

    更大的餡餅砸了下來。

    不僅有人願意簽下他，還要給他好的資源力捧，他一度認為，只要能繼續發歌，繼續出現在這個圈子就心滿意足，不敢奢求太多。卻沒想到，好運真的會光臨他。

    只是這個女孩，她看起來年紀並不大，真的有這樣的權利嗎？

    倒是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氣質清貴非常，卻不食人間煙火極了，他只適合創造藝術，並不像會在娛樂圈經商的人。

    「請問你到底是……」他疑惑地詢問。

    素雪托腮一笑：「算是你未來的同事，我也算半個圈內人吧。或許我應該給你一點意見——你現在需要的是增肥，太瘦了。」

    衛星河臉紅了紅，不好意思。

    他暴瘦是因為精神和生理的雙重緣故，心情不好吃東西又少又省，營養不良。但過度暴瘦看上去很不舒服，而且也影響鏡頭前的展現的氣質面貌。

    「在你正式出道開始有收入之前，公司會提供吃住和基本生活費，如果你這幾天決定好的話，就可以準備搬家了。」

    衛星河完全沒有質疑的想法，即使不知道會如何，他也只能緊緊抓住眼前的機會：「好的……」

    橄欖枝拋出去了，素雪起身，微笑盈然：「好了，我們還有事，要先走了，你也有工作要做，記得保護好自己的嗓子。我們等你的回覆。」

    「……嗯。」

    衛星河啜飲著溫涼的柚子茶，酸酸甜甜又有些苦澀的滋味，很像他此刻的心情。

    苦盡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