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憑什麼

    午後的陽光照得人生出懶洋洋的疲倦感，昏昏欲睡。一片一片，曬地人臉頰熱熱地，茶樓走廊上不時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和氤氳在溫暖茶香里的模糊交談聲，遠遠近近地貫入耳中。

    時間如流水般緩慢。

    「吱。」

    淡黃的原木雕刻移門被人挪開，裡邊還隔著一層，輕輕晃蕩的竹簾，竹子的清香絲絲縷縷探入鼻間，片刻間，整個人都忍不住放鬆了下來。

    透過竹簾的間隙，金燦燦的陽光忽閃忽爍。

    少女如月般優美的側影，藏在簾後，若影若現，溫柔似水的雙眸，似乎總是帶著七分笑，任人見了，就不由得軟下心來，她的十指蔥蔥，握著細膩的白瓷盞，手背泛出如玉般的光澤，平凡無奇的瓷盞，似乎都被她摩挲出，稀世珍品般的感覺。

    「boss。」呂明楷走進來，步伐穩健，然後端端正正地站好。

    「……江小姐。」

    金娜緊隨其後，默默捏緊了自己的公文包。

    素雪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金娜這幅魂不守舍的模樣，又是怎麼回事？

    「坐吧。」素雪勾起唇角，招呼他們，提起茶壺，邊問，「有不喝茶的嗎？」

    兩人都搖搖頭。

    清洌的茶水在茶盞中翻滾，茶葉漂浮，微微咂一口，提神醒腦。

    金娜似乎有些緊張，捏著杯盞的指節都有些泛白，低垂著頭，沒有一絲表情。

    素雪默默看了她一眼，微微側頭過對呂明楷笑了笑：「這次幸苦你們了。不過接下來還要麻煩你們再跑一趟。你們發給我的資料，我已經看過了，做得很不錯。但我更想聽聽你們的看法，金娜，你先來說說吧——」

    「啊？！」金娜猛地抬起頭，嚇得差點杯子落地。

    「嗯。」素雪靜靜點頭，「這次歐洲考察，有什麼收穫嗎？」

    金娜理了理思緒，乾巴巴地開口：「這次我們考察的大多公司，已經發展成熟，運營良好，其中小部分面臨轉型的問題。少數創業公司還未進入市場，基本沒有什麼盈利。我們主要把重點放在科技業和旅遊業這兩塊，出口這塊可以再深入挖掘，開拓出口渠道，加強品牌宣傳……」

    「嗯。」素雪點了點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金娜的回答中規中矩，基本是他們發給她的報告的簡單版總結，她的工作，勉強算過關吧，至少還有在做。

    「明楷。」她看向呂明楷。

    呂明楷微微頷首，認真道：「目前集團旗下的子公司數量繁多，兼顧比較麻煩，但優勢就在於各行各業都有涉及，資源渠道多，如果進行個別資源整合，可以考慮做一個新的產品出來。目前集團下面缺乏標誌性，在行業中比較有代表性的品牌，這應該是我們下一步應該做的，求穩也要求新，從零做出一個一，我個人覺得旅遊業這塊，可以更深入地結合到網際網路。

    素雪瞥了他一眼，挑挑眉，若有所思，可能是她讓呂明楷去查過奧利爾的家族在F國的生意，就是上次她遇見的那個迷路的外國人，大家族繼承人。

    「你的想法不錯。」算是認可了，跟她想到一處去了。

    奧利爾的家族在歐洲酒店業也做地比較大，主要經營高端商務酒店，客戶倒是不會少，因為這類型的酒店，說到底還是有固定的客戶群體。

    問題是，時代不一樣了。

    跟不上時代，坐吃山空，不思進取，總有一天會面臨極大的風險。

    他們目前的資產或許不會縮水，但不會增長的進帳，也是一種風險，總會有人飛速跑在你的面前，差距只會被越拉越大。

    有野心的聰明家族，肯定也想從網際網路時代分一杯羹。

    現代社會高速發展，人們面臨的選擇也越來越多，人群也愈來愈細分化，需求越來越多。酒店業，也需要被顛覆。

    相比較之下，金娜的膽色就小了些，她不會去想太多的創新，從零創造一個東西，站在時代的前列，缺乏這樣的膽魄。她還不足夠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在怎樣一個大型集團工作，她的工作會為這個世界帶來怎樣的改變。

    她不僅僅只是一個boss助理，做好交待下來的工作就行。

    素雪的手指輕叩著桌面，一下一下，聽地金娜膽戰心驚，十指蜷縮地更緊了。

    「金娜。」

    金娜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素雪微微嘆了口氣：「你份內的工作完成地還算不錯。但是，我想要的並不只是這些。你清楚你現在的身份嗎？集團董事長助理，下面無數跨國子公司等著你去考察，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金娜怔怔無言，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她根本一點兒都不想在她手下做事。

    素雪的語氣嚴肅了幾分：「那些公司，都是非常寶貴的財產，你不知道，哪一天他們的工作就會改變世界，改變無數人的生活方式。你要意識到這一點——他們工作的意義，不只是數據報告，公司需要盈利，但要放長遠來看，有些短期的大量盈利只是提前消耗一家公司的生命，真正走地長久的公司，他們的工作往往是顛覆和改變。」

    「你缺乏的是眼界和魄力。你是助理，沒錯，但你不是普通公司的助理，你所站的高度，比許多普通人高了太多太多，這決定你實際做的事情，要比你的職位更多，除非——你想一輩子當個助理，或者往下跳槽。」

    所謂忠言逆耳，素雪這個老闆也算是相當盡心盡力，一般老闆哪會這麼教導人。

    雖然說得不太中聽，但這些話，都是實實在在點醒她。

    一個人想要跳出自己的局限，沒那麼容易，要麼自己意識不到，要麼就是沒人提點，能得這種指點，都是幸運。

    可金娜不，她聽到的，就是素雪埋汰她，瞧不起她，心裡沒由得覺得委屈，不服氣。

    她憑什麼，一個剛成年的丫頭片子，教訓她怎麼工作？

    就因為她運氣好姓江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就可以指手畫腳，當上有錢人，讓他們被使喚地團團轉？！

    一輩子當個助理？

    她才沒有想一輩子當個助理，她想，她想……突然，連金娜自己都回答不出來，她到底要做什麼。以她的家世背景，能當這樣一個集團的董事長助理，已經讓無數人羨慕，她也覺得心滿意足。更別說之前，給秦炎當助理，她也一直想，只要能留在集團，經常見到boss就好。

    她究竟想當什麼呢……金娜說不出來，或許難以啟齒。

    在她的內心深處，隱隱約約有一個願望，死死地隱藏著——她想成為江素雪，想跟她一樣，當個有錢人，可以跟秦炎平起平坐，可以正大光明地喜歡她。

    她多麼希望自己也是一個名門千金，而不是山溝溝里飛出來的普通女孩。

    可這丫頭……

    憑什麼她運氣好，輕而易舉就可以繼承大筆遺產。為什麼老天爺就不睜眼看看自己呢，她自認比這丫頭聰明，也更努力，長相氣質都不差，憑什麼自己就得不到這種幸運呢？

    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