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跌破眼鏡

    距離上次見到韓老爺子，已經一月有餘。上回見時他還是昏迷不醒的模樣，這回氣色好了許多，臉色紅潤，眼睛炯炯有神，渾身爽利，精神氣也好，坐地穩健挺拔，寶刀未老啊。

    這一身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氣勢，就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來來來，坐。阿岳，上茶。」

    「韓老爺子。」素雪坐下，不卑不亢地溫聲問候，「看來您這一個月修養地不錯。」

    韓老爺子哈哈笑開，笑聲如洪鐘：「別說，這一月還真是我這把老骨頭這些年來過得最舒服的日子，那些老毛病竟然一次都沒犯，這都得謝謝小江你啊！上次沒跟你當面道謝，還讓老岳把你請來給我治病，真是過意不去……」

    「老爺子，您太客氣了，救死扶傷乃是醫者之天職。」

    「誒！」韓老爺子擺擺手，「小江你不必太見外，叫我韓爺爺罷。有恩就該言謝，救死扶傷雖是醫生本職，但醫生也是人，吃五穀雜糧，恩就是恩，不能一味覺得人家就應該無私奉獻，覺得是理所當然的，做人要知恩，要知道謝謝人家。」

    素雪聞言，微微恍然，漸而露出一抹深思：「韓爺爺您是明白人。若大家都是這般想，也能少許多醫患矛盾了。」

    現在這個社會，助人為樂都有風險，醫生都不敢隨便救人了，平常在外頭碰到有人發生意外需要急救，挺身而出，也未必能討著好。

    你出手救人，卻沒把人救回來，家屬就說你是庸醫，說你害人。

    最後醫生自己被打進醫院。

    這種事還少嗎？

    可所有人都忘了，醫生是人，不是神，他們工作也是要掙一口飯吃，他們偉大，是盡凡人渺小之力與生死作搏鬥，若是輕輕鬆鬆就能讓人起死回生，醫生這職業哪有如此崇高神聖呢。

    而所謂的無私奉獻，則是將他們所有的付出，一筆勾銷。

    因為無私，即使將生命葬送都是應該的，所以不被尊重，不被感恩，都是理所當然的。

    很多人甚至覺得，現在醫生那麼多，不值錢。

    「任重而道遠啊。」韓老爺子長長嘆了口氣，無比感慨，他是心憂大事。長此以往下去，醫護行業的人才流動頻率會越來越高，尤其好的醫生，是需要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時間和大把錢去培養的，但如果行業環境太差，許多人才可能撐不到那時候，就轉行了。

    最後的惡果，還是普通人看病越來越難，越來越貴。

    眼見著話題越來越沉重，岳叔忙湊近提醒了下老爺子：「老爺子，秦少也來了。」

    「秦……」韓老爺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韓老。」秦炎頷首致意。

    韓老爺子頓時微瞪著眼，十分詫異地看著秦炎，這小子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他家，他都多久沒見過這小子了？

    「韓爺爺，秦炎是我的朋友，在京城都是他在招待我。今天說來看看您，就順便送我過來了。」素雪無奈笑道，解釋他們的關係。

    「原來如此……」

    韓老爺子看看素雪，又看看秦炎，心中狐疑又感慨，這兩人倒是登對，站在一起，就是一雙璧人。是否朋友關係，還需斟酌。

    秦炎他是了解的，圈中老一輩提起他，都是一個「好」字。

    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商場上殺伐果斷，為人穩重，就是冷了點，讓人瞧著不太敢接近。他站得太高了，高到令其他人都望而生畏，只能站在山腳下仰望。

    他可不是什麼青年才俊，而是可以跟他們平起平坐談條件的人。

    現在——

    卻默默地低頭坐在一旁，專心致志地剝橘子，剝地乾乾淨淨，連白絡子都撕掉，然後扯扯素雪的衣袖，塞進她手裡。

    素雪嘴角抽了抽，收了。

    這要是再說兩人之間沒什麼，韓老爺子可不信。

    你見過秦炎給人剝過橘子嗎，穿著正兒八經的帥氣西裝給女孩子剝橘子，見過他什麼時候這麼乖地坐著，一聲都不吭嗎？

    顯然，今天素雪是主，他是跟在後面的小尾巴。

    「夠了。」素雪輕聲推說。

    「再來一半？」秦炎剛剝完一隻，剛好一人一半。

    「好吧。」素雪猶疑了一下，接過。

    秦炎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跟開了花似的，他其實並沒有多喜歡吃橘子，但跟她一起吃，總覺得味道一般般的橘子都變得格外甜，特別好吃。

    這大概就是人戀愛的時候，看什麼都好。

    橘子是甜的，陽光是甜的，空氣是甜的，連咖啡都是香甜的。

    連素雪糾結苦惱，最後還是順著他接受的模樣，都格外可愛，想讓人把她緊緊牽在手中。

    韓老爺子沾了素雪的光，也吃到幾隻秦炎親手剝的橘子。

    真是令人跌破眼鏡啊……

    「咳咳，小江啊，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治療。」韓老爺子清嗓說道，他現在開始覺得，秦炎這小子，稍微有點礙眼吶。

    素雪忙回道：「韓爺爺，現在就可以，我這次過來，主要是給您針灸，在您臥室就行。」

    韓老爺子眼睛亮了，他早就等不及了，素雪一說，他立刻起身，一鼓作氣：「那敢情好，跟我來！」岳叔也立刻跟上去。

    韓老爺子的臥房在後院，這王府還挺大，七彎八繞，才到老爺子的臥房，瞧著又比外頭前廳還清幽些，頗有些鳥鳴山愈靜的意思。

    到了臥房，素雪讓韓老爺子先躺下，她去準備點東西。

    這次針灸的時間會有點長，所以她準備了自製的薰香點上，能夠放鬆身心，幫助入眠，素雪邊輕點薰香，邊解釋道：「這薰香是我自己配製的，安神助眠，對提高睡眠質量特別有效果，韓爺爺您需要的話，我就多留幾打給您。」

    「也好，我年紀大了，晚上容易醒，有時候老睡不好，誒。」韓老感慨。

    裊裊輕煙在床頭櫃旁彎彎升起，香味很輕，很淡，若有似無。

    間隙，素雪送秦炎到門口，他要回公司上班。

    「快的話，我應該下午就能結束回去了。」她說。

    秦炎嘆口氣，他知道韓老鐵定要留她吃午飯，退一步，午飯就午飯吧：「那晚上一起吃飯吧。」他還是想跟她一塊兒好好吃頓飯，這是會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時間。

    素雪眨眨眼，清澈溫柔的雙眸恍若碧空：「你今天有時間？」

    「我可以把工作帶回家做。」秦炎冷峻的眉眼鬆了松，唇角一絲無奈。

    素雪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笑著說：「好吧，那下班你就直接回家，晚上我來做飯，讓你嘗嘗我的手藝，恩？」

    「真的？」秦炎驚喜。

    「不相信我？」素雪佯裝不高興。

    「不是。」秦炎無措，微微側開目光，「只是……受寵若驚。」

    素雪聞言怔了一下，笑容淡去，像輕快的旋律陡然轉入沉重的低音。

    秦炎望著她，微微苦笑，他不小心又挑戰了那條底線，故意還是無意，抑或控制不住自己。

    明知道表白沒有回應，他不應該再貿進去求什麼。

    但是他無法控制自己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里流露出的心思，他喜歡她，無法掩藏。

    素雪呢。

    聰慧如她，其實都看得明白吧。

    只是因為某種原因，選擇了暫時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