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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0:45:33 作者: 茶釀
門口並沒有守衛。
從半掩的房門向內望去,只見淡黃頭髮的小女孩獨自坐在地上,膝上放著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布娃娃。她專心致志地擺弄著,低著頭,低下面孔埋在門後的陰影中。
「Sue,你不可以太任性哦,媽媽會很為難的。」白淨柔嫩的手指輕輕把捏著布娃娃圓圓的笑臉,但它卻毫無知覺。
----我不可以太貪心。
忽然間,十七年前那小小的女孩似乎又站在了眼前。那張抹去了溫柔笑容的臉龐顯露的疲憊,讓他看到了自己的面目。
他的心中,輕輕一動。
「Sue,你已經給媽媽帶來很多麻煩了,媽媽一定不喜歡Sue。」
「所以Sue一定要乖,要討媽媽的喜歡。」
「只要Sue乖乖聽話,媽媽就不會離開Sue了吧?」
「Sue好喜歡媽媽,雖然Sue也喜歡Daddy,可是Daddy對媽媽那麼凶,媽媽一定很難過。」
布娃娃的笑臉在攥緊了的手指間絞得變了形,扭曲了的笑容那麼無辜,卻又那麼無奈。
「所以,Sue不可以喜歡Daddy,Sue要和媽媽在一起,Sue會努力不去想Daddy的,所以……」
布娃娃的臉上划過一道淺淺的水痕,它依然無知地笑著,那麼天真,那麼甜美,仿佛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悲傷。
「……求求你們,不要把Sue的媽媽奪走……Sue只有媽媽了……」
布娃娃的笑臉在顫抖,卻依舊是一臉不變的笑容。
而誰會知道,布娃娃的心,在看不到的地方,已經被淚水浸透。
清逸的身影在門外停了片刻,緩緩垂下了清寒的眼眸。
這一切,究竟是誰造成的悲哀?
鑑於「風波」總堂尚未恢復常態,蘇知久一行重返北京。
坐在疾行的車廂中,車窗外飛掠向後的景致襯著車廂內沉寂的氣氛。低頭看著懷中沉睡的Sue,凌丁洋眼神黯淡,耳邊重複低沉的鐵軌軋軋,只教人心緒不寧。
到了北京,然後又如何?她不能領著Sue走進那扇門,那麼,到了哪裡都沒有意義。因為有了Sue,所以她不再是自己。
她不恨任何人,但從Sue出生的那一刻起,已經沒有人可以救贖她,她回不去了。
無論是那深宅大院,還是那荷香小居,都回不去。
對面座位傳來細微的摩擦聲,這一細小的舉動沒能逃過凌丁洋的眼睛。她遲疑了一下,放下Sue,走到蘇知久面前。
蘇知久抬起頭,迎上她略帶生澀的目光,「有事嗎?」
她能有什麼事?若是她自己的事,她又怎會讓別人察覺?她慢慢俯下身來,一手支住他的肩,一手輕輕扶起他的腿。
他的腿不能動。保持一個姿勢坐了這麼久,怕是極不舒服的吧?她應該早些想到的,而不是等到他稍稍傾斜了重心時才發覺。
指腹力度適中地按壓他腿部的肌肉,凌丁洋的額角慢慢滲出了汗珠,一綹散發盪下來,使得她原本端正平和的姿容增添了幾分嬌媚。
默默凝視著她的側臉,蘇知久緩緩抬起了手,萬分憐惜地撫上消瘦許多的面龐。凌丁洋顫了一下,全身僵住。
指掌的溫熱與面頰的清涼交融,連火車的車廂也不禁為之一震!
也許是鐵軌的接縫處沒有焊接好,管他什麼緣故,只是這輕微的一晃,支撐著兩人重量的凌丁洋不由身子一歪。眼看她的身子向桌角撞去,蘇知久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扯之間,兩人竟同時跌坐到地上。
凌丁洋一呆,看向蘇知久時,卻見他微微怔然,私又帶著幾分懊惱。「嗤」的一聲,她竟一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居然笑了?蘇知久暗喟一聲,罷了!想不到這一跌,還得到這樣來之不易的額外收穫。那他還有什麼好計較的?跌了也就跌了。
而凌丁洋笑了數聲,卻恍然停住,怔忡地不知想起了什麼。陰雲再度籠上面龐,她低下頭,盯著無力地半蜷在地上的他的腿。
她怎麼還有心情笑啊?若非她當年擊傷了他的頭,他這樣完美的人怎會落下這般缺憾?
她當然不知道,非但她那一擊,便是他從暗道口處跌下來的撞傷,也不足以傷他至此。真正厲害的,是當時許醫生那一支小小的注射器,幾滴液體,不知斷送了多少生命。他能活下來,已是萬分幸運。
「丁洋,丁洋!」蘇知久連喚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來。「你想從這裡一直『坐』到北京?難道你覺得地板上比座位上舒服?」
凌丁洋被他說得面上一紅,急忙站起身扶他到座位上。還好車廂中只有他們三人,不然就糗大了。
蘇知久滿意地看著她又羞又急的神情。這樣才象話,剛才那是什麼表情?看得他心裡針扎一樣地刺痛。
被他這一打岔,凌丁洋一時想不出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坐回去發呆好像有點不像樣子,她索性幫蘇知久按摩起腿來。
由於得不到適當運動,若不經常按摩,腿部肌肉就會萎縮。要是「風波」的執掌者一出面蜷著兩條鬆弛的腿,那可太難看了,況且神經系統說不定哪天自動恢復了呢?雖然這項工作通常有蘇影久來做,不過這兩年她也沒少幫忙,居然連按摩都學到熟能生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