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頁

2023-09-24 10:34:29 作者: 朝緋
    芩知低下頭去,狠下心點點頭。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極低極幽微的輕笑。

    仿佛自嘲一般。

    片刻後,芩知便看到秦歲晏猛地俯下身去,吐出一大口鮮血,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血沫濺在襤褸的盔甲上,很快便和之前的血污混在一起,無法分辨。

    芩知連忙扶住他,含了熱淚道:「陛下,或許······或許是臣看錯了,當時娘娘已經說不出話來,一定是臣看錯了她要說的話!娘娘臨去前還曾召見過令雲大師和兩位質子!」

    也不知秦歲晏有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

    秦歲晏只是定定地看向空中那輪明月。

    過了一會兒,秦歲晏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將扶著他的芩知猛地推開,自己歪歪斜斜地搖晃了一陣,最終站穩了身體。

    他一步一步向翊壽堂院外走去,一如來時那般。

    跨過半尺高的門檻後,秦歲晏頓住了腳步,回身望去。

    眼前緩緩洞開的朱紅大門,黃銅獸面鋪首反射著清夜月輝,竟也那般刺眼,照得他不由偏了偏頭。

    然而那光無論多熱烈,也沒能照進他心裡去,沒能驅散一絲陰冷痛苦。

    ******

    芩知再見到秦歲晏,已經是幾天之後。

    恭四善領著他經過長長的甬道,路過栗園,步入勤胥殿,進到皇帝的內書房。

    擺著厚厚一沓奏摺的書案一端,有個人正端坐著,身影挺拔筆直,凌然若崖間青松。

    恭四善輕輕報了一聲,便立在一旁。

    芩知望著那個明黃色身影,確信,現在的秦歲晏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前幾日的頹喪的影子。

    縱然,那身明黃月錦九章龍袍顯得寬鬆了不少。

    「你來了。」秦歲晏擱下筆,向後靠到椅背上,淡淡道:「越州刺史送呈上來的鹽賦預案,你覺得如何?」

    芩知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

    他以為······

    芩知的目光稍稍抬起,還沒觸到秦歲晏的神情,就聽到他繼續問:「朕的意思,這件事不如你親自去督查,以欽差的身份,相信杜正緙不敢動作過大。」

    芩知不敢再走神,連忙壓下心思,認真地回答了秦歲晏。

    半個時辰後,秦歲晏擬定了鹽賦預案的督辦過程,便讓恭四善傳其他官員進殿,對芩知只淡淡揮了揮手,示意他跪安。

    然而,芩知卻踟躕了一會兒,還是跪下拜道:「請陛下治臣瞞報之罪。」

    秦歲晏疾書的筆驟然停頓,抬起頭,目光卻如常平靜,「卿何罪之有。」

    芩知再拜,「木統領當夜便想傳書聖上告知——告知······一事,但是臣將他攔了下來,臣怕、臣怕影響陛下領兵,便擅自隱瞞下所有事情,待到熱尕傳信回來,才放木統領去報信,臣有罪!」

    殿中一時寂靜,仿佛針落到地上都能聽到聲音。

    芩知心如擂鼓,卻明白,此事不得不為。

    倏爾,秦歲晏竟輕笑一聲,淡淡道:「朕以為是何等樣重要的事情,原來竟是為此。」

    不待芩知有所反應,又聽到他說:「按卿所言,句句有理,以國事為重,心系黎民,朕敕你無罪。」

    「退下吧。」

    聽到秦歲晏還是一樣的說辭,芩知懸著的心猛地墜回了原位。

    君王一言九鼎,在秦歲晏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這一點,芩知早就知曉。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已經不在乎到底是誰提前給皇帝傳了信,讓他萬里迢迢日夜兼程趕回了京。

    芩知出宮門時,殿外不遠處的廡廊柱子後,露出兩個小小的腦袋,那眉眼,赫然便是兩位藩王世子。

    方尹和秋昊把頭緊緊抵在一起,趴抱在柱子後面,悄悄地看著勤胥殿前來來往往的大臣,輕聲聊著。

    「阿昊,你說,陛下都回宮小半個月了,為什麼還不見母妃派人來接我們回去?」

    方尹說著,竟像個大人那樣長長嘆了口氣:「我想乾娘了,這裡沒了乾娘,就像一個陌生的地方。」

    「噓。」秋昊對他比了手勢,末了忽然想起來,這個噤聲的手勢,曾看瓊瑰做過,也忍不住跟著嘆了口氣,泄氣道:「會不會是因為,我們沒有想出來乾娘那兩句話的意思,也沒有找到那兩句話有關的典故,陛下因此惱了?」

    「不會吧,陛下惱了嗎?」方尹後怕地拍了拍胸脯,「我昨天才接到母妃的信鴿,信上說我們好好待在這裡,陛下會善待我們的。」

    「唉,當時就不該馬上就將乾娘的事情傳信告訴母妃她們,」秋昊道:「應該想到了解釋再說的,這下可好,陛下回來問起來,咱倆除了傻站著,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的。」方尹辯解,「母妃說我們報信是對的,她還說,她在家中害怕極了,幸好父王想了辦法,將此事傳去北境,傳到了陛下耳中,否則京城混亂還不知何時能結束。」

    兩人正說得入神,沒承想各自腦門都被輕輕拍了一下。

    一個極其陌生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兩位世子安好。」

    兩人齊齊回頭,差點驚叫,待看清面前站著的人是個俊朗的青年後,才舒了一口氣。

    「你是何人?」秋昊將手背到身後,皺著眉問。

    「世子無須害怕,我只是宮中的一名侍衛,因前陣子皇后娘娘的事情受了罰,被主子打發來請教兩位世子,以求將功折過。」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