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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0:27:56 作者: 唐梨
搶在她回神之前,那失去冷靜自製的陰沉嗓音緊接著猶如受傷獸類的低狺,壓抑著帶著如同悶雷閃過厚重雲層的響聲,失控地低聲咆哮著說道:「我讓你別去,你為什麼不聽,你不是答應我不去的嗎!你知不知道,我大堂哥、二堂哥他們每一個人都等著看我出糗,等著看我怎麼向老頭又跪又求的悽慘可憐模樣,而你偏偏要去多管閒事!」
她的多管閒事,他本來是不知道的,本來。
就在姚雨筠回來前不久,二堂哥給他打了通電話,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早知對方狗嘴吐不出象牙,哪料到對方說的話竟讓他自尊受損,頓時氣結。
「阿昭,為了爺爺的家產和龍翔總裁的位子,你還真是可以不擇手段呢,嫌爺爺暫時聽不進你說的,就派可愛的嬌妻去當說客,呵呵。」
龍昭就是在那聲呵呵聲中知道了姚雨筠到底做了什麼,也是在那聲呵呵聲中把手機給砸了,免得令人厭煩憎惡的聲音有機會繼續存活於世。
她知道他有多驕傲、多不願意懇求別人的同情可憐,也知道他有多不願意讓人瞧見他的糗態,她分明知道的,可她還是跑去做會令他討厭的事。
「為什麼?」龍昭抓住那分明在微顫的纖弱雙肩,要她直視他,他在向她尋求一個能平息此時心中憤怒的理由。
「你……」姚雨筠本來是想跟他好好說話的,可此時聽來,他未免太過分,根本不分青紅皂白,她也不免有些來氣,「你這人怎麼總是這樣呀,死守面子和尊嚴又不能讓你過得更幸福、更快樂。當你拗得像頭牛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你身旁的人看著有多辛苦、多為你著急。」
「這麼說,你是想說那麼做是為了我好了。」
「我、我……」她是呀,她本來就是這麼一個意思。然而,瞅著龍昭硬是從那份陰鵝之間擠出笑意的臉龐,她就如何也答不上話。
「你好,你果然很好!」附上三聲意義不明的冷笑,龍昭轉身就走。
「阿昭,你等一等。」姚雨筠無法在這時候放任他離去,只因她知道,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像對待她的事一樣自暴自棄,「我說等一下,龍昭!」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你別追過來。」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任何人的都不需要。
所以龍昭根本就沒有回頭,來不及看見姚雨筠著急又傷心的跺腳模樣,更看不見她因一時心急,腳下踩空。
「阿昭、阿昭……」
身後傳來的聲音是微顫中帶著驚愕和求救的呼喊。龍昭甚至來得及聽見那聲細小尖銳的慘叫,卻來不及抓住她。
「雨筠?」龍昭轉身,瞅見的是她在視線中墜落的身影,他沒注意到她離樓梯那麼近,「雨筠!」
她有多怕會在此時失去他,有多怕只要有了一點點小爭吵他們之間就會從此出現一道再也跨越不過去的鴻溝。她好急,急得忘了自己還穿著高跟鞋,急得步伐紊亂不安,一下踩空就從樓梯上滾落下去。
直到今日,龍昭才知道,原來做壞事害人的人,最後必定會得到報應的。
正如此刻。他最心愛的人正躺在面前那張病床上,少了些健康紅潤,略顯蒼白的美麗臉龐是因為連日來打著點滴,不曾進食。原本能瞅見其中有秋水凝煙的杏狀大眼緊緊閉闔,眼下兩道淡而明顯的陰影並非如扇長睫所營造出來,而是告知每一個來探望的人,這張床睡起來不太舒服。
那天姚雨筠從樓梯上掉下來,立刻就被送來醫院。即使主治醫生說只有些輕微的腦震盪,只要好好休養幾天就不會有大礙。可龍昭仍是無法原諒自己,這兩天一直守在床前幾乎寸步不離,也從未停止過對自己的譴責。
若當時他脾氣不是那麼壞、那麼強硬,沒有被怒火沖昏頭腦,那該有多好;若當時他沒有那麼冥頑不靈,幼稚得對她出言怒斥,那該有多好。
事已至此,龍昭也知道事後後悔根本毫無用處,他只是無法原諒自己。如果真有報應這回事,他寧願遭到報應的是他,而不是報應在無辜的她身上。
抹了把臉,確定姚雨筠的狀況一切穩定,龍昭起身想要關上吹得窗簾不住飄蕩的窗戶,房門卻在這時被人打開。
來人是龍項禹,他拄著拐杖緩慢而且安靜地走進來,幾乎沒發出半點聲響,好似是為了不吵醒床上熟睡的姚雨筠。很罕見的,他身旁沒有跟著任何人,就連保鍵都沒有。
面對龍項禹,龍昭先是擰皺眉峰,隨即有些冷淡、有些嘲諷的聲音自然而然地自再也揚不起虛偽淡笑的唇間流瀉而出,「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我孫媳婦,難不成這種事也需要你這混小子來管嗎。」薑還是老的辣。龍項禹非但沒被那句冷言冷語擊退,控制了力道和聲音,以拐杖威嚴地重點地上一下,一雙已有些混濁卻並非老眼昏花的眼睛朝龍昭狠狠一瞪。
「我一直以為你只在乎成為你外孫媳婦的她,而不是這個成為你孫子我媳婦的她。」龍昭不改一如既往的強硬態度,使兩人對視的視線之間,更有如針鋒相對的強烈電流在啪滋啪滋來回作響。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這些年,我早就把雨筠當成是我親孫女一樣!」
人家的孫子都是爺爺、爺爺地噓寒問暖喚不停,他的孫子?沒開口閉口組咒他死快點,跟不正上樑合謀準備請律師商量如何打官司爭家產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他的孫子幾乎個個提及他的家產和龍翔的總裁之位就聞風色變,唯有溫柔乖巧的姚雨筠願意真心誠意,偶爾會來陪他這個!條腿都踏進棺材的老頭子喝茶聊天。
「哼,你別急著趕我,自己都做過些什麼壞事,你不會不清楚吧。」果然,瞅見龍昭驀然臉色驟變,龍項禹續道:「當初你不擇手段、費盡心機娶了雨筠,我還以為你有多愛她、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厚,結果到頭來,你能給她的就是讓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這不是問句,絕對不是。因為聽起來分明就是諷刺和謾罵來得更為強烈。
「你……」龍昭本想開口反駁,但龍項禹所說句句屬實,就算他絞盡腦汁,也無法將反駁的詞彙拼湊出一句,大聲嚷出來。
暗自咬牙忍耐,龍昭選擇轉移視線,看向仍躺在床上,除了平穩的呼吸就毫無動靜的人,有怒意與不甘混雜其中的目光,因觸及那張平靜嬌美的臉而稍稍柔和起來。
也唯有她能使他靜下快要被許多負面感情侵蝕的心,唯有她願意不管對錯都始終站在他這一邊,唯有她……如此美好的她,他竟然能讓她受傷。
「當初我阻止你們是對的,就你這種混帳東西,連學做人都做不好,還妄想要給別人幸福。」
雖說之前姚雨筠當不成他的孫媳婦,讓他捶胸頓足悔恨了許久,但當龍昭宣布跟她的婚事時,他是第一個跳出來阻止的,也是唯一一個。
龍昭這小子是什麼心性,他再也清楚不過。龍昭心機太重,喜愛將心事……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一律藏得比海底隧道還深,姚雨筠若嫁給他肯定是要吃苦的。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龍昭這小子害完自己表兄躺醫院,這次竟然害自己老婆躺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