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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0:22:49 作者: 月下金狐
那黑袍上的帽子摘下來,露出的那一張,幾乎讓人覺得像是不可觸碰的仙姿絕色,那眉眼已經不需要筆墨來描繪,單是那肌膚,只瞬間就將自己引以為傲的白皙秀色,貶為庸脂俗粉。
簡直是那種能將所有美人襯為糞土的羊脂嫩膚,吹彈可破這個形容詞,對來形容她,半點都不嫌過份,或者,這才是真正的吹彈即破的美人肌。
尤霜兒看得怔住,心裡不由的想,如果這個女人的臉露出來,恐怕剛才在那野地茶棚受辱的就不會是她了……
見尤霜兒看向自己,眼中難掩的驚艷,羅溪玉這才稍微的找回了點自信,因為有玉蘭這個神器,在容貌上她很少修飾自己了,甚至已經到了忽視的地步,因為她即使不施半點粉黛,成天跟男人一樣穿著趕路的寬大黑袍,可是即使如此,摘下帽子也足以讓所有男人看呆了眼,絲毫不用擔心會成為黃臉婆。
但是尤霜兒的出現卻讓她心中有了隱隱的危機感。
「尤姑娘,中午沒吃什麼東西吧,這裡有點果子,你吃些麼?」說完取來一隻木匣子,聖主知道她愛吃果,經常會讓人摘來些,每日都會放幾種在匣中,她坐在「黑棺」里時不時就當零嘴吃。
尤霜兒聞言,不由的收起了驚艷的眼神,微微垂下視線,「不,我不餓,不知道你怎麼稱呼,之前的事……還有這身衣服,不知道怎麼感謝……」
「不必客氣,遇到這種事,有些良心的都伸出援手的,何況我們都是女人呢。」羅溪玉隨口道,看了她一眼,確實是沒有食慾的樣子,其實羅溪玉中午沒有吃飽,很想吃一個果子填填肚子,但想到她的心情,自己在一邊沒心沒肺的吃東西好像不太好,只得又將果子放下。
接著兩人你一句無一句又問了年紀名字。
「原來是羅妹妹,我比妹妹大一歲。」
在現在年紀相仿的叫姐姐那種諷刺,在古代正好相反,不叫那才叫不尊重,於是羅溪從善如流的改口道:「尤姐姐……」見她頻頻看向那兔子玩偶,不由道:「原來姐姐喜歡兔子啊,我這裡還有些碎布,我可以教姐姐怎麼做玩偶兔子……」羅溪玉見她臉上一直鬱鬱寡歡,怕她鑽牛角尖,便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
可是尤霜兒臉色卻一變,連忙搖了搖頭,淚珠子說掉就掉下來,她現在哪有什麼心思做兔子,想到之前的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羅溪玉嘴軟心也軟,開始還當她是情敵,一見她傷心,又忙感同身受的安慰,直到她哭了一會兒,才引得她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還拿她用長竹籤織的兔毛毯子給她看,又白又細又保暖,果然這尤霜兒喜愛白色,無論衣服還是兔毛。
那兔毛織得精緻或厚或薄,還織的有花樣,毛又長長的,布置在「黑棺」內,用時放下來,不用就像帘子一樣卷上去,尤霜兒不由的看得驚奇,也就暫時忘記其它。
不容易熬到了傍晚,羅溪玉的心都快飛到了前面聖主的身上了,可是聖主一直沒給她機會搭話,她只得忍著,晚上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住宿,只得在背方的山坳處落腳。
羅溪玉也是存著討好的心理,晚上用小鍋做聖主喜歡吃的飯菜,一道清湯雪耳,喝著又補又清慡,又包了十來個小元寶大小的鮮蝦水餃,那面擀的皮薄又韌性,煮好了透明皮里還透著裡面蝦肉的肉粉色,特別的小巧有食慾,還有三個豆面油煎的餑餑,焦黃香脆可口。
她還特意熬了不少蜜棗子,熬出了一層棗糖蜜,甜得特別入心特別好吃,用來沾著餑餑極是香甜美味,聖主最近也能吃點肉食,她用昨日在竹林里留的幾根竹筍子,合著十二劍帶回的幾野雞,片了最嫩的地方,與筍子炒了,筍子炒肉既不油膩,也不太過於素寡,聖主一般能吃幾口。
晚上她還費心思的多做了一道面掛香蘇果的甜點,想著也是多了個姑娘麼,難道要她去吃十二劍湊合生火做的半生不熟的米飯與湯?
只得帶出她的份。
而那個尤霜兒,見到羅溪玉這一手乾淨利落的燒飯好手,也是看得呆了,美人做飯都是一種享受,再看做出來的食物,個個色香味俱全,就更享受了,而這些每一樣都是她從來沒有吃過的,除了筍子炒肉,其它的連見都沒見過,那像餛飩的餃子,做得一個個擺在盤中就像一個個白中透粉的小元寶,看著都不捨得吃了。
按說她也能做些點心飯菜,但是跟這手藝一比,簡直都拿不出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幫忙,羅溪玉的菜火候特別重要,都是她一手燒著,尤霜兒只得站在旁邊看著。
吃飯的時候,十二劍都是各種在舀了湯水飯或站或坐或蹲,而羅溪玉要伺候聖主,於是尤霜兒是與葛老一起吃的,葛老的飯菜雖算不上豐盛,但也不錯了,羅溪玉還揀了些點心和兩碗湯分了過來。
尤霜兒有些食不下咽,白日的事她不敢想,一想起就覺得心頭翻攪,當時的那些圍觀的人都死了,可是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難以真的全部抹去。
心情低落,再加上父親帶著傷怕拖累她又離開自己,今後她只能隨著這些人身後討生活,她嚼著嘴裡半生不熟的米飯,雖然母親早年與面前這位醫毒雙絕有些交情,但是母親已經去世了,再好的交情又如何,人死如燈滅,何況只是些舊情,又不是救命之恩,恐怕也靠不住,且彼此也是陌生的。
她心中難免覺得淒涼又苦楚,孤立無援,又不知該如何做才好,她目光不由的看向不遠那張石台前端坐著,臉色有些肅然的東獄聖主。
說起來這些人里她唯一覺得有一點印象的就是這個聖主了,她不由的尋著以前的記憶,大概七歲還是八歲時見過一次,在她印象里,這位聖主可是說是丑的,甚至有些可怖,那時給她的記憶不僅骨瘦如柴,頭比身體大,還又黑又嚇人,像個啞巴一樣不說一句話,甚至看人的眼神都死氣沉沉,她連邊都不敢靠。
兩日的時間,幾乎每時每刻她都在一間黑乎乎的屋子裡打坐,那裡瀰漫著一股難聞的湯藥味兒。
離開的時候她很高興,覺得是種解脫,那種地方那樣的人,悶又無趣,又丑又惡。
對,在尤霜兒的記憶里,這位聖主就是個醜陋的人。
可是現在呢,她打量的同時,心裡也是極為震驚的,實在想不到記憶里那個人,竟與此時這位聖主極為不同,雖然仍顯得瘦削骨立,但卻眉如劍眸如星,筆直的鼻,薄唇緊抿,整個臉頰如刀削般,月色下竟顯得極為俊朗。
和那個又干又黑醜陋的樣子,簡直是天差地別。
「葛老,尤姑娘……」羅溪玉走了過來,然後拿了她做的那道掛香蘇果的甜點,「這盤點心聖主說有點酸,不太喜歡,也沒有動筷,要是不嫌棄葛老和尤姑娘嘗嘗……」
羅溪玉這會兒簡直是使出渾身解數,可今日的聖主不知怎的,實在是不好伺候了些,一直對她甩鼻子甩臉的,她又不敢頂著他,一時也是急得鼻尖帶汗,又想著葛老這邊填了個人,擔心東西不夠吃了,餓著這個老頭子,瞅了機會便將這盤炸果子給端了過來。
「哈哈,不嫌棄不嫌棄,老朽能吃著羅姑娘做的菜就滿足了……」說完就讓羅溪玉將盤子放石台上。
「尤姑娘也吃點啊,這果子其實不酸的,就是聖主太挑剔了。」小聲說完,笑著沖兩人眨了眨眼晴,又趕緊回去了。
尤霜兒看著那盤裡十三顆掛香蘇果,只見葛老樂顛顛的挾了一個,外面金黃焦脆,咬了一口,裡面炸的漿果就流出稠的如果凍的果汁,簡直是好吃的要死,葛老嗯了一聲,鬍子都快抖起來了,他道:「尤姑娘,快嘗嘗,這溪玉啊別的不說,這門點心的手藝絕對是一絕,聖主可真是有福氣,羨煞老朽了……」
瞧瞧,叫羅姑娘叫溪玉,叫自己便是尤姑娘,親疏立現,尤霜兒眼神垂了垂,還能指望誰呢,父親已經不在身邊,自己又受了侮辱,還能靠誰呢?
她勉強笑了笑,慢慢伸了筷子挾起一顆果子,然後湊到嘴邊咬了一口,果真如葛老所言,黃色的果皮和面炸得香脆可口,裡面甜如蜜的果凍漿汁半點不酸,可口至極。
然後她的目光便順勢瞥向了不遠那女子與聖主身上。
只見女子沒吃多少,卻一直上趕著給聖主喂,一直身前身後的忙著,給他挾菜舀湯,聖主吃上一口她便高興的笑,不吃又好意的勸著,甚至竟然還給聖主捏肩膀,又哄又勸的,就為了餵她自己做的飯菜。
而聖主明顯臉色不好,根本就不喜歡她做的東西,卻還要像耍戲似的逼著聖主吃,有幾次她看到聖主目光不滿的瞪著那個一直往他碗裡挾菜的女子,就像要發怒一樣,而那女子卻還沒臉沒皮沒有自覺。
因母親是五洲人,她從小被母親教導女子應該矜持,萬不能在男人面前不尊不自愛,她要做母親那樣的人,所以她一直謹遵母親的教誨,從來不敢忘記。
她可以飽讀詩書,可以描畫繡梅,可以與丈夫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卻決不會放下自己的尊言,一味的討好於男人,甚至一個女子竟對男人動手動腳,簡直不自重到極點,她甚至拐彎問葛老,羅姑娘是否已嫁與聖主。
自然是否定的。
她心裡翻攪著,冷眼看著羅溪玉在聖主面前忙前忙後,幾乎是圍著團團轉,聖主稍微給些眼色,她就特別開心的拉著聖主的胳膊,不知道低聲笑著說什麼。
而在他看來,聖主根本對她絲毫不假以聲色,一直是半點笑面都沒有,可憐那羅姑娘還以為自己討了聖主歡心一般,簡直是作賤自己到極點。
一個男人對她都有了厭惡的神色,她卻還要湊上前,尤霜兒覺得不知用什麼語言形容她。
這樣即使她有美貌,男人又怎麼會將她放在心上?如果換成自己,自已絕不會這般自賤身價,這般沒有自我的討好別人,簡直像……
她幽幽的盯著,心中想著適合的形容詞,卻不知那扳著臉的聖主,突然將目光掉轉過來,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就如同冰錐一樣刺入她心底,冷得她全身打顫,她不由的移開目光,心口嚇得怦怦直跳。
對對,還是這樣的目光,當年那個醜陋的人就是眼前這個聖主,一樣的目光,只是現在更加讓人不寒而慄。
尤霜兒一時受驚的捂著胸口,她閉了閉眼,想著那羅姑娘能在這種眼神下仍然自如自若,自己憑什麼不能,於是她再度鼓足勇氣抬頭看過去,卻發現那邊桌子已空。
而其它人都已開始收拾殘餘,只有她還坐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