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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0:22:49 作者: 月下金狐
她的五官長得也極為標緻,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但是,在那原本應該飽滿如水的雙側臉頰,卻像是被人生生用刀給削去了肉,愣是將一個鵝蛋臉型割成了不論不類的瓜型臉。
只餘下兩片巴掌大紅通通的疤痕在那裡,細看還能看到裡面薄薄的一層皮膜,如擦了胭脂,實際瞧著有些可怖。
這到底是什麼可怖的地方啊?連老闆娘都被削去頰肉,那雙頰之痛感受身受下之,讓羅溪玉有些害怕,沒敢再看,只是下意識的緊緊摟住了懷裡的羊皮囊,目光向旁邊聖主看去。
而聖主神情平靜,只是眉頭輕微的皺著,似乎感覺到身旁的目光,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聖主很少會用這樣的目光看她,那裡面有一種安撫的意思,這可是羅溪玉印象中這是第一次,因為大多都是不滿的,羅溪玉見頓時發緊的心情慢慢放鬆下來,因為他好像在告訴她,不必怕,任何人動不了她一根毫毛。
心裡一時湧出特別的感動,說不熱淚盈眶都是假的,胸腔里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真是不枉她那麼竭盡全力戰戰兢兢的討好他啊。
三娘子一身素白,頭無半釵,臉雖有損卻也不卑不亢,她將手裡算到一半的算盤歸位,看了眼那個開口的男子,才向幾人走來:「幾位是打尖還是住宿?是否還與上次一樣?」
這位三娘子就像一位良家女子一般,站離客人兩步遠詢問,語氣中的疏遠太過明顯,只是她的目光卻無意識的瞥了羅溪玉一眼,及她手上的羊皮囊。
葛老看了眼聖主,接口道:「打尖吧,還要麻煩三娘子將羊皮囊全部灌滿……」
「客官要住多久?儲水要三日後才能到。」
沙漠裡是打不出井的,所有的水都要靠沙海駱駝客運駝過來,路上要耗盡所有人力時間與風險,一隻駱駝兩隻水囊,拉回來只有百來斤,十隻也只有千斤,用起來不過三五日,可以說是滴水如金。
三日……葛老猶豫了下,看向聖主,聖主點了點頭,在這裡水才是關健之物,無水就是神仙也寸步難行,他們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好,那就宿三日。」葛老撫著了下鬍子對三娘子道。
三娘子邊手在算盤上打的「叮噹」響,頭也不抬的問道:「店裡現在有包子,燒餅,包子兩文一個,燒餅五十兩一對,客官吃哪一種?」
羅溪玉正低頭看,帽子蓋臉的看著面前榆木桌上的油污漬,邊看著另一邊兩張桌子的人腳下微動,還有人用腳點了點地,不知道是什麼江湖暗語。
這時就聽到三娘子冷冰冰的聲音說包子兩文一對,燒餅五十兩一個,頓時羅溪玉渴的想伸去拿桌上的茶壺倒水的動作當即一頓,有點不敢相信的抬頭去看那個什麼三娘子。
暈,就算是黑店也不帶這麼搶錢的好不好?包子帶餡兩文錢兩個,燒餅一塊面而已就要五十兩銀子一個?這三娘子是口誤了吧?
結果這麼一抬頭,那三娘子似乎早有準備一般向她看了過去,兩人視線當空一對,尤其是當她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準確的說是雙頰上時,那本來空洞的眼晴,頓時如長了白毛一樣,臉頰邊的疤都似往外鼓了鼓,凌厲的目光就像要生生將她臉頰肉扣下來一樣,使得羅溪玉身上的雞皮疙瘩忍不住的層層疊起。
那真是一種讓人心底極底發寒的眼神。
羅溪玉忙移開視線,可是這種恐懼不僅是她,連羊皮囊的寶兒都感覺得到,不舒服的往她懷裡動了兩下,她嚇的急忙用袍袖遮掩住。
聖主似感覺到什麼,突然將目光向三娘子看了過去,三娘子的眼神頓時如見到了毒蛇一般,瞳孔一縮又收了下回去,川景獄轉頭伸手將臉不自覺發白的女子頭往下壓了壓。
厲護衛與十二劍手已放在劍旁,雖然目光皆垂,但卻已將那邊不斷的在交頭接耳,甚至微微聚攏在一起目光在他們身上交替的人的所有動作收入眼底。
葛老見狀倒是笑道:「既然說了與上次一樣,只需按人頭數,三娘子何必要再問一遍。」
三娘子彎了彎唇,笑容不達眼底道:「幾位上次只住了一日,恐怕還不太清楚銷金窟的規距,我自然要再說一說,免得到時有什麼得罪之處。」
隨即空洞的目光落在幾個人頭與羅溪玉和她懷裡的羊皮囊上,手卻仍在算盤上不斷拔動。
「住宿不能保全屍,交了燒餅錢才可以保你們留一口氣活著出去,男人買命五十兩,女人與小孩要翻三倍,你們十四男,一女一嬰兒,合計十六個人頭一千兩,加三日住宿兩間屋子六百兩,共是一千六百兩,只要給我一百六十兩金子即可,不收任何銀票,零碎銀子也不要,這錢里不包括水,若需要水一碗十兩銀子,可隨意填碗,銷金窟內價格童叟無欺,帳目算的清楚,人頭也數的清楚,下次來,我就不再重複了……」
這話一說完,不說羅溪玉全身僵硬,便是十二劍手都已摸到了劍柄,只因另外幾桌人在聽到一女一嬰兒時,瞬間靜的連地上掉根針都聽得清清楚楚,那本來挑釁的眼神掃向他們時全部都變了。
這到底什麼鬼地方?從沒見過女人和孩子怎麼?什麼男人五十兩,女人和孩子翻三倍,歧視弱勢群體啊,老闆娘不也是女的嗎?羅溪玉真恨不得用帽子將臉全部蓋上,這些人難道眼晴都是探測燈不成,一張黑袍再蓋上羊皮囊子都能將讓人將目標鎖定在她身上。
聖主此時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他冰冷的視線一一掃過那些人,最後定在三娘子的臉上:「把錢給她!」
葛老聽罷,對厲護衛揮揮手。
要說這位聖主確實是有錢的,羅溪玉在「棺材」里待了不止一月,如何不知裡面有多少只黑漆無雕花箱裡裝的是什麼,有一次厲護衛也沒避她的當面打開,裡面連塊碎銀子都沒有,全是一排排碼的整整齊齊的十兩金,一百六十兩金只不過是一箱十排其中的一排而已,更不提葛老身上那一沓沓大額面的銀票。
厲護衛很快取了來,那三娘子接過口袋掂了掂份量,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只不過這笑意隨即又移到了門口的那隻黑「棺材」上,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這才叫來夥計將袋子收走。
葛老又給了兩錠金子,一人一碗水,三娘子掂了掂,態度也好了不少,「無巴,去倒十六碗水,燒後開加點紅糖給客官倒上……」說完沖他們笑笑,轉身又回了櫃檯,叮叮噹噹的繼續撥動起算盤。
那個叫無巴的夥計是個啞巴,轉身便順著櫃檯旁的石門進去,不一會兒,又提著長嘴壺走了出來,十六碗水,當真是用碗量出來的,倒的是一滴不多一滴不少,隨即燒餅也端了上來,一個只比巴掌大一點,一看便知是放了許久,硬的都能當磚頭使,雖說有些誇張,但羅溪玉確實餓了,拿了一塊放嘴裡,硬得差點咯掉牙。
三娘子邊整理帳目,邊冷眼看著黑袍人的反應,目光在只喝水的聖主和試圖繼續咬燒餅的羅溪玉身上掃了一眼,然後看向對面倚牆站著的寶藍衣著的男子,半刻後,招來夥計跟他說了兩句話。
不一會兒,那叫無巴的啞巴便從廚房端來一盤子熱氣騰騰的發麵大包子,個個白又胖,如半個小饅頭似的,正不斷散發出誘人的面香,擺到了羅溪玉與聖主一桌。
「這……」葛老指著這盤包子問三娘子。
三娘子笑笑,傷疤扯動間更顯得可怖,她道:「剛出籠的包子,送你們的。」
羅溪玉確實饞壞了,桌上有幾個青花瓷的茶碗,裡面滿滿的一碗水,她忍不住喝了半碗,再聞到那香味兒,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見聖主與葛老都不動,厲護衛雖瞅了兩眼,也沒有有拿,她猶豫了下,隨即想伸手去拿。
這幾日有沙海別說是吃點肉食了,就是麵餅都因高溫烤得一點水份沒有,乾的都掉渣渣,吃一口不就水能噎死人,更不提路上帶的一菜,一日就從新鮮變成了菜乾,根本吃不到這種白麵皮,表面又油滋滋的軟胖大包子,說不饞都是假的。
結果她剛伸出手,就被一根筷子打中了手背,急忙又縮了回去,有點委屈的看向葛老和聖主,葛老直拿手點她,聖主也是瞪著她,厲護衛有點鄙視的眼神,她只好咽了下口水,把注意力又放在面前的印青花的茶碗上。
心裡忍不住嘀咕,她只是想看看什麼餡而已,又不是真有要吃……
想了想,還是掰了塊硬餅放碗裡用水泡泡,暫時填填五藏府,此時大概是聽到羅溪玉吃東西的聲音,羊皮囊里的寶兒開始不安份的動了動,小嘴開始發出吧唧,恐怕即餓又渴,可是羅溪玉卻下意識的不敢打開包餵它,只得隔三岔五的用嘴嚼一嚼,帶著些水份偷偷摸摸的用袖子擋著吐出來再抹在它小嘴裡。
大概是聖主一行人付了高額的「人頭費」,本來靜無一聲的氣氛開始放鬆下來,幾舊人依舊喝起酒啃起肉,聲音也開始慢慢變嘈雜,只是視線仍時不是的落在他們身上。
這種「人頭費」這裡待過的人都清楚,便宜的肉包子與昂貴的素燒餅其實是銷金窟的暗語,畢竟這是個無法無天的地兒,殺人越貨幾乎是家常便飯,有錢?你不拿出來,不殺你殺誰?是要保財還是保命,貪便宜選肉包子,還是舍財買高價麵餅,再簡單不過的選擇題,前者幾乎是有來無回,如肉包子打狗,後面興許還有活著離開的機會。
當然你也可以不住這裡,沙海無窮無盡,盡可以到外面歇著去,沒人管你,只要你的水源足夠你穿過這沙海,否則就都的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銷金窟止步,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也是如此。
交了所謂的「人頭費」後,並不表示可以高枕無憂,留你一口氣,不等於不能打你個半死,不代表你隨身帶的錢財就能一文不少的保住,多少個英雄好漢闖銷金窟被扒光了衣服扔到沙海里,連骨頭都風乾成了黃沙。
這塊地方雖然不大,卻不是個人人想占便占,想走便走的善地兒。
聖主在桌前坐著,已填了第二碗水,厲護衛及十二劍已喝乾第三碗,水是貴的離譜,小小一茶碗就要十兩銀,葛老心疼的直抽抽臉,可聖主對錢財沒有概念,只是在保存體力方面,絕沒有在因為點銀子苛待屬下這一點的道理,只要覺得渴就繼續填滿,三天的時間總能喝個飽。
體內解了乾渴,大家臉色也都好看起來,因氣氛慢慢輕鬆下來,沒有剛才那種觸即發的緊張感,羅溪玉也吐了口氣,跟著喝了兩碗水,甚至還吃了小半塊燒餅,雖然放置的時間長了,但是只是乾巴並沒有壞,畢竟一個要五十兩呢,而她這個竟然要一百五十兩,簡直黑的發藍了這店,不吃都對不起這些錢啊,在葛老確認沒問題後,她有些不甘心的撕了幾塊泡在碗裡,浸了水後就好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