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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9:55:09 作者: 周執安
    聽著這話,秦江驀然想起今天早上看到溫檸時,她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自我厭棄。

    為什麼會自我厭棄,其實稍微想想就知道。

    自己非但沒法替父母報仇,反而留在仇人身邊。

    這樣的小姑娘產生自我厭棄的情緒並不是什麼值得意外的事情。

    正文 插pter 177 「夢裡我哭瞎了眼睛。」

    但是自我厭棄並不是一個良好的心理狀態啊。

    長期如此,可能會出問題的。

    秦江眼神有些複雜。

    陸辰勛又吸了一口煙,菸草混雜著薄荷的涼意在他的喉腔漫開。

    「我親自帶她去,是有意刺激她。」他面色晦暗不明,薄唇微張,「她現在太乖了,不吵不鬧甚至不恨我。但是今天跟她待了一天,她的眼神一直都很飄忽,跟我接觸的時候她不反抗,卻會出冷汗。」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一槍給她帶來了什麼影響,但是負面情緒還是發泄出來比較好。她跟我鬧跟我倔,心裡可能會好受一點。」

    秦江鏡片下的黑瞳閃過複雜的神色。

    這相互折磨的兩個人喲。

    掐滅手裡的煙,陸辰勛抬手指了指房間的窗戶,示意秦江打開通風。

    秦江會意,打開窗戶的那一刻,冷風灌進原本溫暖的房間。

    「過十分鐘再叫溫檸上來吧。等煙味散了。」

    秦江點頭,看著陸辰勛打開他帶上來的那個黑色箱子,拿出裡面的治療針劑,面不改色地扎進了自己的靜脈。

    一針又一針,清俊的容顏上呈現一種麻木又冷清的神色,毫無表情。

    秦江在心裡默默嘆氣。

    其實溫小姐痛苦,陸少又哪裡會輕鬆呢。

    自己背負著這麼大個秘密,什麼罪名都自己認下,每天跟第二人格搏鬥,一不留神這具身體就會被另一個人格占據。

    *

    溫檸慢慢地蹲在花園裡light的小窩旁。

    light很激動,溫檸還在五米外的時候明明還閉著眼的它就睜開了眼睛,站起來狂搖尾巴,吐出舌頭賣著萌。

    畢竟前段時間溫檸突然對它變得特別冷淡。

    現在主動來看它,它覺得那個愛它的女主人又回來了,於是格外熱血沸騰,使盡渾身解數,又是在地上打滾又是去蹭她的小腿,只為逗她開心。

    溫檸臉上露出了個淡淡的微笑。

    她輕輕摸了摸light的腦袋,柔聲說:「對不起。」

    light很乖地趴在地上,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

    它很願意做主人的樹洞。

    「前幾天因為他遷怒你。」她的目光有些縹緲,「那個時候我不想接觸跟他有關的一切,所以也刻意地冷淡你。」

    「昨天他讓我一槍殺了他。」她斂下眸,看著月光下泛著瑩瑩光澤的沾著水珠的草地,「最終只是讓我發現,我還是不能接受他的死亡。」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爸爸媽媽,他們流著淚質問我,為什麼跟一個忘恩負義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為什麼不殺了他替他們報仇。」

    「夢裡我跪在地上,發不出聲音,只能流淚,哭瞎了眼睛。」

    「然後他們就離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轉身的那一刻我看到爸爸臉上的痛惜。」

    「然後我就墜入了一個深淵,有一個很陰冷很可怕的聲音在我耳邊說,我的一生將受盡折磨。」

    說到這裡,溫檸突然淡淡地笑了起來,她又摸了摸light的腦袋,聲音輕如羽毛:

    「哪裡是將受盡折磨呢?從我沒能開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開始受折磨。

    「並且願意接受這折磨。」

    正文 插pter 178 「不喜歡我抽菸?」

    「溫小姐。」是秦江的聲音。

    溫檸聞聲回頭,看到秦江臉上的複雜表情。

    一雙霧眸里閃過無措的情緒,他聽到了她剛剛說的話嗎?

    溫檸低垂著眸想要站起身,卻因為蹲太久而有些暈眩。

    秦江伸手扶了她一把。

    「謝謝。」站穩後,溫檸朝他露出一個微笑。

    秦江鏡片下的眼睛帶著一些遲疑,欲言又止。

    溫檸也發覺到了他遲疑的眼神,靜靜地站在原地,等他開口。

    「溫小姐,其實你父母的事,陸少他並非有意為之。」秦江斟酌半天,只能造出這樣的說辭。

    陸少早就下了死命令,不准他告訴溫檸關於陸凜深的事情。

    他只能點到為止。

    溫檸扇子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臉色有些僵硬。

    昨晚開槍的時候陸辰勛對她說的那些話,那樣的神情還歷歷在目。

    他說他就是故意的,只是因為她惹他不開心,所以他就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現在秦江又跟她說他不是故意的。

    她覺得很茫然。

    「溫小姐,他很愛你。」秦江嘆了一口氣,「只要你今後留在他身邊,他會把最深的寵愛都給你。」

    月色下,他分明看見女孩臉上淡淡的嘲諷。

    特別是他說「他很愛你」的時候,她眼中那一瞬間的冰涼譏誚。

    不過那些情緒只是一閃而過,然後溫檸又恢復了那副沉默的,平靜的神情。

    一雙眼裡古水無波,仿佛一汪枯死的譚。

    溫檸沒接話,只是平淡地問:「他是讓你來叫我上樓的嗎?」

    秦江蠕動了一下嘴唇,最終只是吐出了一個「是」字。

    然後女孩很自覺地往二樓走。

    真是一盤死局。

    秦江站在原地看她的僵直的背影半晌,終是搖了搖頭。

    *

    溫檸一進房門就發現房間中空氣的異樣。

    儘管很淡,她還是聞到了薄荷煙的味道。

    陸辰勛抱她抱得很緊,她貼在他的耳邊,淡淡地問了一句:「你抽菸了?」

    男人嗯了一聲,被菸草薰染過的嗓音有些低啞:「很難聞嗎,要不要再把窗戶打開通風?」

    「不用。」溫檸垂眸,其實味道很淡,根本沒什麼影響,只是她比較敏感而已。

    他身上有槍傷,才手術多久,就這麼肆無忌憚地抽菸。

    是嫌傷好的太快了嗎。

    閉了閉眼,她抿著唇,推開他,說:「我去洗澡。」

    「生氣了,嗯?」陸辰勛捏著她的手腕。

    她說話的尾音有些上揚,明顯帶了些情緒。

    「沒有。」溫檸的唇抿得緊緊的。

    「不喜歡我抽菸?」他唇角有淺淺的笑意。

    溫檸的視線飛快地掃過他胸前的傷口,卻一直沒說話。

    然後她甩開他的手,徑直往浴室的走去。

    熱氣氤氳中,她擦乾淨了身體,用手指抹了抹被霧氣籠住的鏡子。

    幾道劃痕下,澄亮的鏡面原貌顯示出來。

    她沾著水汽的眉眼倒映在鏡子裡。

    溫檸看見自己茫然的眼。

    她不明白為什麼陸辰勛會這麼輕易地看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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