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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9:53:51 作者: 付壯壯/傅渝
她也會在那黑暗的位置角落,潺潺的流著眼淚麼,或許還在俏生生的叫著我哥哥?不,我安慰著自己,她走了我才會快樂,沒錯,沒有她,我不是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了麼。父母的關愛,他人的重視,不都是我的麼。
只是……
這種關懷就好像是我從她身上偷來的,那隱隱的內疚與不安折磨得我幾乎夜夜失眠,最後發展到黑幕來臨,我只得依靠呂煙的安眠藥才能勉強睡著。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十歲的那年。
那年,南方這個不算清涼的城市罕見的下起了一場皚皚大雪。雪地里,父親帶著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回來,告訴她是我失蹤五年的妹妹。對於這點,我絲毫沒有懷疑,因為雙胞胎那種心靈的悸動讓我一樣就認出她,她,她就是我當年故意扔掉的討厭妹妹。
但是,她好像驚嚇過度的樣子,誰也不認識了。只是張著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看了眼我,然後低低的吐出兩個字,「少爺。」
哈哈哈,少爺,居然是少爺,這個曾經最喜歡纏著我喊哥哥的女孩居然叫我少爺,居然叫我少爺。
人生真是諷刺啊!以前我那麼的討厭面前的這個人叫我哥哥,但是在她嘴裡沙啞的叫出少爺時,我的心臟又是尖銳一疼,莫名的惱意在頭中不停的盤旋。
她叫我少爺。
她叫他的親生哥哥少爺。
父親好像也嚇了一跳,急忙招著呂煙過來,對她進行了全身大檢查。
原來,這五年來,她不僅營養不良,還殘了腳,記憶也是斷斷續續的,整個家裡她唯一記得的人只是那個總是為她做很多好吃的傭人林媽。
呵呵,以前那麼喜歡纏著我的妹妹,居然連我也不記得了,居然連她口口聲聲喜歡的哥哥也記不得了。
說不出來的怨氣一下籠罩了我,我丟下床上愣愣的她,往外衝去。
她回到家後,整個人變了很多,不再喜歡纏著父親母親。最開始的那個月,她每天只是跟著那個傭人林媽寸步不離,甚至還會在吃完飯後,自動的幫忙洗碗掃地。
我知道是撿到她的那家人虐待她,不僅沒有好好給她吃飯,而且還整天讓她洗衣服洗碗掃地,我知道現在的她做著一切只是她五年來的慣性。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慢慢的,在父親母親的慢慢教導下,她不再怕生,不再晚上一個人偷偷出來的找東西吃,不再不敢睡床只是蜷縮在柜子里,不再叫父親母親老爺夫人,轉而叫爸爸媽媽,但是對我,她卻從來沒有再叫一聲哥哥。
之後的一年內,她好像迷上了畫畫。每天躲在屋裡就是不停的畫畫,畫的東西很單調,就只是畫那些燦爛的向日葵,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不知道為什麼,那燦爛的金黃總是想要灼傷我的眼一樣,讓我不能凝視,只能掩著嘲諷的話語,落荒而逃。
日子就這樣慢慢的又過了一年,我很輕鬆的升上了初中。
那年,我帶著一群好友來到家玩。那群好色的死小子一樣就看見了院子裡畫畫的她,涏著臉就往上撲。看到她被圍繞在一群小子中,談笑風生,我只覺得一股怒氣湧上腦門,想也沒想的衝上前,推開那群死小子,看著一身白衣飄飄的她,有些故意的開口說道:「一個瘸子而已,你們也能看上眼!」話完,我看見那抹還沒來得及收下的笑容就這樣凝固在她彎彎的櫻唇邊,在我以為她會大聲哭泣或者是厲聲罵我的時候,她只是默默的收了畫具,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對父親淡淡的開口:「走路好累,可不可以做輪椅。」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看見她在我面前走過路,確切的是有生之年再也沒有。
初中畢業之後,我主動要求去美國留學。我實在無法容忍這樣一個讓我心中有愧的女人經常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折磨我虛弱的神經。
對於我的要求,父親沒有任何考慮就答應了。他是一個很聰明的男人,也許當年我的自殘瞞過了神經大條的母親,但是隨著年齡的增加,我知道我當年的雕蟲小技根本就沒有逃過父親的法眼。只是他不說而已,因為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打動他的就只有那圓滾滾的母親了。
走的那天,家裡誰也沒有來送我,只是上飛機前,凌晟叔叔發來一條簡訊:「妹妹病重,不能來送你。一路平安。」我捏著手機,輕蔑一笑,這女人我還沒有走遠就這麼想爭寵麼?病重,乾脆病死算了。
一語成讖。
去了美國之後,我很快的投入那快節奏的生活中去,那圓圓的小臉,也在我刻意的不停的找女人後也慢慢的淡忘了。只是午夜夢回時,我偶爾會在夢中看見兒時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嬌嬌的叫著我哥哥,但是夢醒,我身邊依然摟著上流社會頂尖的美女,那張嬌嫩的小臉卻是怎麼也回憶不起來了。
十八歲的那年,凌晟叔叔突然打電話,讓我回家一趟,說是妹妹她快要不行了,讓我回來見她最後一面。
哼,想騙我回去何必找這個藉口,一個健康的大活人怎麼會突然說死就要死呢。所以我當時只是嘲諷的說:「別說她沒死,就算她死了,我也不會再看她一眼!」說完這話後,我冷靜的掛斷電話,但是一雙手卻是顫抖個不停。
當天晚上,就在我懸在新交的女友身上奮力衝刺的時候,心臟突然傳來一劇烈的疼痛,然後整個人就暈倒過去。
後來,我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接收到眾人嘲笑時,難免又是把遠在大陸另一頭的她狠狠的咒罵一頓,沒事幹嘛來掃我性子,害我丟如此大的臉。
二十歲的時候,我決定回家,畢竟有五年沒回去了,回去看看也無妨。
機場,所有人都來接我了,但是除了她。當時的我在想,可能一個瘸子不太方便吧,或者是聽說我回來她又不能爭寵了,多半躲起來打小人咒我呢。
當時的我是這樣想的,可是我遠遠沒有想到,回家後迎接我的是一室的向日葵。房間裡,擺滿了向日葵。金黃燦爛的向日葵中放著她的靈位。
「這是怎麼回事?」我哆哆嗦嗦的指著牆上的那張黑白照片,問道。
林媽看了眼照片,聲音哽咽,「小少爺,小小姐她兩年前就去了。」
我不敢置信的退後一步:「什麼叫去了,你說什麼叫去了!她不只是腿有點瘸,營養有些不良麼?」
林媽搖搖頭:「這都是報應啊,報應。小少爺,我知道你一直知道,你的父親和母親是有血緣的親兄妹,本來相愛相守就屬于禁忌了,尤其是小姐還不顧一切的生下你們。當時在你們出生的時候,小少爺你是完全正常健康的,而小小姐,不但有心臟病,而且各方面都……最開始的那一年裡,她只能靠藥物生存下來。其實醫生也說了,小小姐最多只能撐到二十歲。」
嘆了口氣,林媽又說道:「本來小姐她小的時候身體弱,後來又經過那些變故,身體就更弱了,勉強撐到十八歲已經是極限了……」
「不,我不相信,明明她是那麼的……」這一刻,我腦中突然想起了一些被我刻意忽略掉的畫面。年幼的她每個星期都要去醫院檢查,她爬個樓梯都會氣喘吁吁,她每天都要哭著從呂煙的房間裡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