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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9:49:55 作者: 李息隱
    可憐了高亞仁,一邊端茶倒水,一邊還提心弔膽的。

    所謂伴君如伴虎,這種將腦袋掛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感覺,高亞仁是再清楚不過了。

    如今這樣的春雷雨夜,陛下想到了二十七年前,他又何曾未想到?

    天子!這就是天子!

    可是,他做的這一切,也是為著大康,為著江山社稷不落入旁人之手啊……他又有何錯?

    高亞仁忙得一頭汗,最後好不易見高宗稍稍好轉了些,高亞仁跪下來說:

    「陛下,還是差人去請個御醫來瞧瞧吧。」

    「不必了。」高宗對自己的身子十分清楚,他搖搖手說,「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這些年了,藥吃得少了嗎?也不見多好。」

    高亞仁站在一旁,依舊小心翼翼伺候著。

    「想朕……」高宗忽然開口,「想朕……怕是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陛下!」高亞仁嚇著了,立馬跪了下來,磕頭說,「陛下您定然是長命百歲的,不對,您是萬歲,是萬歲啊陛下。」

    高宗笑著搖頭:「自古以來,多少帝王就是因為這一句『萬歲萬萬歲』,便想著要長生不老。但是,朕心裡明白,什麼千歲萬歲,那都是騙人的。」

    「普通人,能活到七八十,便是高壽了。」

    高亞仁跪著,不敢接話。

    高宗繼續道:「從朕七歲的時候開始,你便伴在朕身邊了。如今細細數來,也有四十多個年頭了。朕是什麼心思,想必你比曾經的宸妃還要清楚。」

    「是,奴才知道。」高亞仁回答說,「陛下一輩子操心江山社稷,一輩子籌謀著如何制衡那些皇親貴族,您做的這些,都是為著黎民百姓著想,您是一位仁義的君王。」

    「仁義?」高宗怕是自己都不願相信,「高亞仁,旁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朕做的那些事情,雙手沾滿鮮血,還能是仁義的君王嗎?」高宗搖搖頭,覺得挺可笑的,「不過朕也不在乎這些,朕做的這一切,都是自己想做的,從不後悔。」

    最後四個字,高宗是咬著牙齒說出來的,可見他的決心。

    對,從不後悔!便是雙手沾滿鮮血,便是二十七年前,他親自下令秘密處死林神醫,他也是不後悔的。

    但凡知道那個秘密的人,都得死。他們不死,他費勁心機謀算的那一切,豈不是要白費心機了?

    「若是林神醫還在,或許……朕這咳疾,早就好了。」說罷,高宗只覺得喉嚨越來越癢,又連著咳了好幾聲,穩住了後,這才繼續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朕殘忍?殺了他。」

    高亞仁說:「陛下您是君王,凡事不能只考慮對與錯。您那樣做,必然是有那樣做的道理。」

    「呵!」高宗冷笑,微垂眸,眯眼看向高亞仁,那雙深邃的眸子,寒光一閃而過,「是啊,是有朕的道理的。」

    「不過,朕也明白,當初的確是不該殺。所以,這是朕的報應。朕這咳疾……除了他,誰也治不好。」

    其實高亞仁想說,當年林神醫雖然死了,但是他的關門弟子尚在。但是這些話,高亞仁不能說。

    若是說了,不但那個關門女弟子得死。而且,他這個知情不報者,也不會落得好下場。

    但是如果不說的話,陛下這身子,怕是……

    正在高亞仁猶豫之際,高宗忽然道:「高亞仁,你可是朕最信得過的人,你不會也欺騙朕、想陷害朕吧?」

    「奴才不敢!奴才萬死不敢!」高亞仁嚇得一身冷汗,立即匍匐在地,行大禮說,「陛下……您借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是不敢的啊。」

    「諒你也不敢,起來吧。」高宗喚了起。

    高亞仁這會兒,是更不敢說了。

    當年的事情,便讓它隨風而逝吧。不管怎樣,不管將來誰登基為帝,不都是陛下的子嗣、大康的血脈嗎?

    陛下這般煞費苦心,為的,還不是打擊嬴家。

    誰讓嬴家為臣不忠呢?又誰讓皇后為婦不賢呢?

    高亞仁想,這一切,都是嬴家兄妹給逼的。

    *

    皇后在陛下的勤政殿受了氣,冒雨乘坐著鳳輦回了自己宮中。

    這樣的雨夜,又讓她想到了很多心煩意亂的事情。皇后心情不好,難得的控制不住情緒,在自己宮中又摔又砸。

    宮裡宮娥嬤嬤跪了一地,都不敢說話。

    「去!喊太子來!」皇后發了一通火後,差人去喊了太子。

    很快,太子便過來了。

    太子到的時候,地上的狼藉已經被處理乾淨了,所以,太子並不知道自己母后生氣了。

    「母后,您這個時辰找兒臣來,是有什麼事?」太子問。

    站在離皇后有些距離的地方,遙遙行禮,溫文儒雅,端方君子。

    皇后眯眼瞅了他一眼,招手說:「你過來。」

    太子抬眸看了眼皇后,這才緩緩走過去幾步。

    皇后望著太子說:「皇兒,母后做的這些,可都是為了你。你父皇偏心,一顆心都偏向了順王母子,母后心中怨憤。」

    太子默了一會兒,道:「都是手足兄弟,順王也並未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且也依著母后的意思,娶了您給他選的王妃。若是能饒他一回,便饒了吧,兒臣與他,到底是血族之親。」

    皇后笑著搖頭:「你就是太過仁厚了。你這樣可不行的啊。」

    太子道:「兒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仁厚,只知,凡事要寬以待人。如今順王並不能對兒臣如何,更不能對母后與舅舅如何,兒臣不願您與他兵刃相見。」

    皇后望著太子,只覺得心寒。

    「你的身上,真流著嬴家一半的血嗎?怎麼……你這樣的軟弱無能。」皇后搖頭,對太子此番言語,自然是失望至極的,「太子!本宮與你說過多少回了,順王與他母妃一樣,最是會裝。他如今表現出來的樣子,並非是他真正的樣子。等他真正現出本來樣子的時候,你以為……你,還有母后,還有嬴家,能有活路嗎?」

    「你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啊太子!」

    這樣的話,皇后與太子早說過無數遍了。只是,太子從未放在心上。

    與順王相比,太子才智的確平庸了些。不過,太子卻並非平庸之人。

    他是太子,是儲君,又是陛下皇后精心培養多年的,他能差到哪兒去?

    太子心裡未必不知道順王其實在藏拙,但是在自己母后面前,他若是幫著嬴家一再說順王的壞話,怕是會更加助長嬴家的威。

    而他身為儲君,自然不想這樣。

    他身上是流著嬴家的血不錯,但是他更是朱家的皇子。

    他如今是太子,將來便是皇帝。

    嬴家不倒,他將來便有無盡禍端。

    所以,太子說:「這些事情,兒子心中明白。母后您無需操心,操心勞神,對您身子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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