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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9:33:46 作者: 林笛兒
「抓小偷。」打的人和被打的人一起放聲尖叫。叫完後,又齊齊地接著另一番驚叫,欣喜若狂式的。
「小影。」
「貝貝。」
池小影看著從天而降的寧貝貝,一把抱著,兩個人又是叫又是笑,「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寧貝貝嘻笑地對著她擠擠眼,「昨天呀,打你手機說是停機,打家裡的電話沒人接,我想想害怕,一早就從酒店跑過了看看,我正找人呢,你揮著掃帚就朝我撲了過了。老實交待,昨晚在哪裡過夜了?」
談到過夜,池小影突地想起大包小包還在外面,忙搬了進來,臉一紅,老實交待,「還能在哪裡,秦朗家唄!」
「哇,進展不錯哦,現在生米煮成熟飯,好事快了吧!」
池小影抿緊唇,低下頭整理行李。寧貝貝去推她,發現她在哭,呆住了。
「怎麼了?」
「貝貝,你可知你走了後,我發生了許多事。」池小影撲進寧貝貝的懷裡,放聲大哭。邊哭邊把所有的事說了一遍。
「白痴,傻瓜,十三點,二百五……」聽完後,寧貝貝把能想到的所有的罵人的話輪番罵了一遍,這些還嫌不夠,氣得她揪著池小影的衣服是連拉帶搡,一巴掌把她推倒在沙發上,指著她的鼻子就嚷開了,「你以為你是天使,是仙女姐姐呀。秦朗是什麼樣的男人,你知道嗎?是那種集四海為一家的男人,能給你買得起皮糙名車,能讓你在床上滿足,還能珍愛你,養得起你,讓你隨心所欲,揮金如土,結果,你卻把他放走了。你……以後會把腸子悔青了,把眼睛哭瞎了,到時,別指望我同情你。」
池小影黯然地盯著自己蒼白地手指,眼角泛起一波苦澀,「貝貝,你……以為我不知道他能給我什麼嗎?你以為我不想和他走嗎?我……不傻……」
「不傻的人會做出這種蠢事。」寧貝貝手插著腰,氣得頭上都冒煙了,恨不得上前給她幾個巴掌,好好地打醒她,「是不是你對宣瀟余情未了?是不是你想和宣瀟復婚?池小姐,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都和秦朗上床了,你現在該尊重的人是誰?」
「貝貝,你沒有經歷過我的人生,你不能以你的是非標準來衡量我。在我失去父親、孤苦無依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是宣瀟,在媽媽欠下巨債、中風之時,是宣瀟替我還了巨債,給媽媽墊了醫藥費。你可能不以為意他這樣的付出,對於我來說,卻是無法回報的情意。我曾經想過,我不和他說謝謝,我願意欠下他,如果有來世,我慢慢回報他。但這輩子我和他錯過,錯過了就不要再去重複。我應該讓自己過得幸福一點。可是沒想到回報來得這樣的快,宣瀟出了意外。他現在失憶,手臂骨折,身上有刀傷。走到洗手間都能出一身汗,我怎麼能走呢?」
「那你為了他,一輩子不走好了。」
池小影深呼吸,心緊緊地糾著,淚怎麼擦也擦不盡,「呵呵,貝貝,不要說我,說說你吧,怎麼突然回國了?」
寧貝貝白了她一眼,「我可比你有出息多了,我結婚了,帶老公回來見我媽的。」
「好快?」貝貝才走了幾個月呀!
「當然要快,這世上好男人可不算多。一入了眼,在他對我還不算很了解時,趕快抓過來占為己有。」
「啊,如果他對你以後了解了呢?」哪有人結婚帶這樣的。
寧貝貝聳聳肩,「他是個老外,一句中文不會,沒機會了解我的。在他眼裡,我是個可愛的東方小女子。你想想可愛用在我這個人的身上,可見他的眼光差到哪裡去了,不過,我的眼光可是很不錯的。」
池小影破涕而笑,「你簡直壞到家了,那我今天就搬出去,你們不要住酒店了。」
「別,我們只在國內呆一周,他想和我媽媽搞好關係,堅持今天要住到我媽媽那邊。這房子你繼續住,要是你去了北京,把鑰匙給我媽媽就行了。」
要是去了北京,要是去了北京……
池小影呢喃著這句話,眼眶又紅了。抬頭看著牆上的掛鍾,馬上八點半了,秦朗的飛機是九點,他現在是該安檢了,進了候機室。她從包里拿出手機,如果她現在給秦朗打個電話,讓他等等她,他不知會有多開心。但是她還是把手機放進了包包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她現在的所為,放在別人的眼裡,是傻,是蠢,甚至是賤,她只圖心裡寧靜而已,哪怕被指責著、埋怨著、心累著、委屈著……
第八十三章 百密一疏(二)
池小影買了一台新款的九陽豆漿機,每天晚上泡點黃豆、核桃、杏仁,到了早上磨新鮮豆漿帶給宣瀟喝。她覺得宣瀟的胃雖然現在不再出血,但還是要細心呵護。中飯,她都叮囑田華找來的小保姆,精心地做菜:兩渾兩素,一個湯,飯要煮爛點。晚飯是她親自熬的五穀雜米粥。飯後一定得到住院大樓下面的花園散個步。在醫生的精心醫治和池小影的精心調理下。宣瀟很快就恢復得有模有樣了,雙腿在樓梯里上下自如,胳膊已經能夠平舉,手部的力量也已經恢復到以前的三分之一。人也開朗了許多,可以和來看望的人說笑、打趣。
陸醫生早晨來看望宣瀟,昨天宣瀟又做了一次全身檢查,「明天宣總可以出院了,手臂上的石膏一個月後來拆除,以後再吊一個月,就能完全恢復自如。但腦部血管還很脆弱,千萬要保持心情平和,不要情緒激動再次引發腦出血。」
站在窗口的池小影正拿著手機翻看日曆,聽了陸醫生的話,手一抖,手機「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撿起來一看,殼摔出了一條fèng,幸好功能還正常。
「小影,我終於能回家了。」陸醫生走後,宣瀟下了床,給了池小影一個大大的擁抱,他貼著她地耳根說。他的氣息讓池小影感到陌生。她不著痕跡地讓開,「回家也不能急於工作,還是要好好休息,醫生的話你聽到沒有?」
「醫生的話我沒有聽到,我只到老婆的話。」宣瀟強調。
她訕訕地撇了下嘴。
明天出院,今天要做的事就很多了。
黃昏時分,田華把池小影喊到了病房後面的陽台上。
「你們那個家空很久了,宣瀟回到家,看不見你一件衣服,廚房裡冷鍋冷灶,一定會有所懷疑。小影,醫生說要讓他保持心情和平,我是不是先回家整理一下?」田華小心翼翼地看著池小影的眼睛。
池小影一愣,「阿姨,宣瀟是失憶了,可是現在已經是2008年,他知道的。發生的事,我會挑合適的機會告訴他,我……還是住在外面好。」
田華好半天沒說話,重重嘆了口氣,「再合適,對宣瀟,也是個強大的打擊。知道你堅持這樣,當初你不如不來好了,現在,你讓我怎麼和宣瀟說去?」
她轉身走進病房,一邊肩高一邊肩低,看上去象衰老了許多。
池小影悵然地看著西方酡紅的晚霞,正在被夜色一點點地侵襲,一天又要過去了,日子快如光梭,秦朗都走了一周了。
結果,她還是來到了她從前的家中。
她沒有讓田華過來,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因為宣瀟不會閒得無聊打開衣櫥看她有幾件衣服的。
她打開窗戶,把屋子徹洗清掃了一遍,她收拾了臥室,也收拾了客房。
收拾臥室時,她在床頭櫃看到宣瀟日曆板上寫著的一行行「小影離家二十天……小影離家一百六十八天……」
她把日曆板合上,塞到了書房放證件的抽屜里,然後又去了趟超市,把冰箱裡的食物塞滿了,才關門回寧貝貝的寓所。
街上人還很多,店鋪也沒打烊。
她沒有打車,沿著街道慢慢地走。手機響了,是秦朗。
「休息了嗎?」秦朗的問話還帶著笑意。
「沒有,我在外面走。」她停在一個櫥窗前,看到玻璃映出自己的臉,是那麼平靜。那種平靜,是從裡到外的平靜,是將一切都深埋著的無法探到底的平靜。
「小女子這麼晚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秦朗說道,「小影,院子裡那棵石榴樹今年結果很多,累累的,果實也很大。」
「真的呀!」她笑了,仿佛自己親眼看見了一樣。
「再有兩個月,應該就能吃了。我今天去療養院看阿姨了,她蠻好的,寫字的速度很快,差不多跟上我的語速,皮膚也比以前白淨,稍微胖了點,病號服現在換了大一號的。我們一起吃了午飯,聊到下午,我才回家的。從明天起,我要正式回醫院上班,那份工作可不是在濱江,忙得象打仗似的。」
「何必要這樣累自己?」
「我想讓自己累一點。」
兩個人突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秦朗又想起了另外一個話題,兩人扯了會。掛電話前,池小影說道:「還有二十三天。」
秦朗沒有接話,掛上電話。
她默默地看著櫥窗里的自己,突然覺得很陌生。
有許多情節在她的生活里一再重複,她不知是麻木還是無能,只能疲憊地應對,無法改變太多。
其實她知道,父親的早逝,母親無知釀成的後果,親戚們的涼薄,燕南南的背叛,宣瀟對她的傷害,她早已成了一隻驚弓之鳥,她害怕再發生什麼,把她生命里已經可憐的不能再可憐的東西再奪去。
她渴望寧靜,渴望被愛,渴望她在意的每一個人都過得很好。
命運就象和她作對似的。越是她渴望的,越是最難得到的。許多無形的壓力,重得她快踹不過氣來。
她從不想傷害任何人,也重承諾,為人真誠,待人尊重。可是她還是避免不了傷害了人,最最傷害的就是自己。
對不起,小影。她默默地對著自己說。
我不是沒有努力,只是我太無力,看在我們都很可憐的份上,請原諒我吧!
第二天的下午,宣瀟出院。法院和工作室都派了汽車過了,象個車隊似的浩浩蕩蕩地開進了小區。
田華讓劉會計在樓下放了許多許多爆竹,震得樓梯間都嗡嗡迴響。
宣瀟一出電梯,急不可耐地衝進家門,換好鞋,他象個孩子似的,興奮地一間一間地把門打開,進去轉上一圈,最後他來到廚房,看到正在做飯的池小影,從後面抱著她,頭擱在她的頸間,一遍遍地喊著:「老婆,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