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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9:27:41 作者: 花茶酒
陳谷風裝作漫不經心地說:「他還在家嗎?」
穀雨的案子結了之後,趙坤坤就離開雲城了。他沒再刻意打聽他的去向。良子說:「誰?坤坤嗎?他早不在家了。好幾年前,他不是坐火車去找你了嗎,沒回來了。」
谷風點點頭,他不意外。他還年輕,去哪裡,都可以重新開始。
那黑漆的大門打開一扇小縫,走出一個老態龍鐘的男人來。駝背向上頂著,成了一座小山丘,大概是聽見門口陌生的說話聲,他警惕地向這邊觀望了幾眼,等了一會,發現來得人好像跟自己無關。他把眼光收了回去,又把那黑漆的大門重重關上了。
良子說:「真是可憐,兩個老人孤零零的,唯一的孫子又杳無音信,逢年過節都不回家一趟。你們要是見著了,也幫著說說。」
這麼多年來,趙坤坤都沒有回家過一次。他也許怕別人知道他在雲城發生的事情,也許怕面對從前的自己,或者存在過陳穀雨的那個地方。
不管怎樣,陳谷風突然釋懷了。當年小雨不該死,這麼多年他一直不能原諒自己,原諒趙坤坤,但當那個矮小的老人把大門用力關上的一刻起,他突然放下了。
就讓這所有的往事,摔裂了掰碎了扔在刺骨的冷風裡,吹散到海角天涯吧。
房子後面是一大片青青的麥田,這個時候,麥苗窩在雪地裡面,白色摻著那麼點灰色。谷風牽著簡寒的手,站在小山丘上往下面看,這樣看,能看到很遠。
遠到結著冰的小河水,反射著明晃晃的太陽光。遠到另一座山丘上蕭條的樹,葉子都沒了,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張牙舞爪地對著慘白的天。
陳谷風說:「簡寒,記不記得上次我們看星星,說以後啊,要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我不管,因為她會像你,兒子我就帶他來這片山上種樹,還有種麥子和高粱。你看那塊荒掉的地,就是我們的。」
簡寒看著谷風,他的表情這麼認真。
她沉默了。
他還在說:「過年的時候,一定要挨家挨戶去串門,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最喜歡過年了,早上起得特別早,每家風一樣衝進去,把他們桌子上擺的大大小小糖果抓在兜里,說一句過年好就風一樣出來。」
簡寒說:「你想在這裡住多久呢?」
這次換谷風沉默了。很久之後他說,「我以為上次不是開玩笑,我們會在這裡住一輩子。」
簡寒笑了。她說陳谷風你別鬧了,你怎麼總跟個小孩子一樣呢。
兩個人一晚上沒說話,躺在床上的時候,簡寒想起上次和上官婧見面的事情來了。兩個人在小酒館裡面,簡寒還矜持著,上官婧一杯接著一杯,很快臉上就有了潮紅。
通過上官婧,簡寒才知道陳谷風和公司解約了。
因為定的合約期還沒到,他單方面解的約,要付一比不小的賠償金。
上官婧說她想不通,倒不是錢的問題,谷風的公司在業界是數一數二的,她想不出和公司鬧僵,他還有什麼更好的選擇。
她反問簡寒,「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很想心安理得地說不知道,可剛剛在幾天前,陳谷風的經紀人才剛剛找過她,提醒過她,「如果你們繼續發展下去的話,對谷風的未來也可能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這一夜很長,家鄉的夜晚如此安靜,竟讓她難以入睡。她總說陳谷風像個小孩子,可她不能像個小孩子了。
第二天他們和好如初,簡寒早早起來,昨天良子找人來,把家裡的電給通上了。簡寒像良子一樣,弄了點玉米,煮了點稀飯和雞蛋。
等谷風起來的時候,早餐已經擺到桌子上了。
昨天夜裡開始飄雪花,現在還在下著,不大不小,柳絮一般,沒那麼多北方的肅殺氣,多了點韻味。兩個人端著稀飯,跑到窗前,舀一勺飯,看一眼雪,像兩個從未見過雪的人一樣,眼睛瞪得那麼大。
谷風說,真是好巧,遇上下雪了,我們得堆個雪人。
他們互相看一眼,把還沒吃完的稀飯放下,跑到雪地里。地里已經積了一層雪了。簡寒記得,小時候堆在簡寒屋角的那個小雪人,每次回家,看到它,就好像看到谷風穀雨一樣。那個雪人叫穀子。
他們決定這次再堆一個,放到谷風的家門口。谷風說,以前的那個叫穀子,這個就叫寒寒吧。簡寒用力點點頭,說那你看到這個小雪人,就好像看到我一樣了。
谷風拍拍簡寒的頭,說你這個小傻瓜,我每天看你都看不夠,怎麼還會去看雪人呢?
簡寒想,可是我真是個傻瓜啊。
可是雪人還沒化,陳谷風就已經找不見簡寒了。
簡寒坐在飛機上的時候想,這是第三次了,就算真的有寬恕和原諒這種事情,也再也不會輪到自己的身上了。
臨走的時候,她想給陳谷風留一個紙條,起碼這次不再是不辭而別,想了好多好多,寫的第一個是,「抱歉,我不想因為自己,讓你和公司解約,耽誤你的前程。」翻來覆去讀了一遍又一遍,她把這張紙條撕碎了扔在自己的兜里。
她最後留下的是,「我愛你」。
她知道,他會明白的。她的愛,她的自私,她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和張皇失措,還有,她多麼想給他一個白頭偕老不離不棄的美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