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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9:02:19 作者: 小紅杏
    「嗓子這麼啞,張清你生病啦?」有人問她。

    「恩,小感冒。」張清不欲多言。

    張清是整片宿舍區為數不多還未婚就拿到傑青基金支持的女性之一,也因此,雖然她寡言清高,平日裡不與人往來,存在感卻還挺高。

    「那監控就從六點二十張清出門以後看起吧?這樣時間範圍又縮小了一點。」那個開口與張清說話的女人提議道。

    「真巧。」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程意意終於開口了。

    她站在樓階高處,聲音帶著威壓與穿透力,俯視眾人,她的話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她肩後背著電腦包,一隻手插進雙排扣風衣的口袋,修身的牛仔和細高跟更勾勒出纖長筆直的腿型,長發利落扎到腦後。

    她的五官分明柔和精緻,然而此時此刻,面上卻帶了幾分冷凝,那美麗的眼睛色澤深得驚人,仿佛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讓人膽寒。

    氣勢逼人。

    「我六點二十一分到這,它們都已經死了。」

    程意意說著,一步一步從樓梯拾級而下,又一步一步行到張清跟前,眼睛與她對視。

    細高跟敲擊地面的聲響伴隨著她的腳步,一下一下,也敲擊在人的心上。

    程意意平日裡慣是溫柔和善的模樣,還從未有人見過她這樣肅穆的樣子,帶著不可言說的威懾力。

    總之在這一刻,大家都下意識噤聲了,只聽著程意意往下說。

    「不知道是誰摔死了它們,我下樓來,血已經流了一地…」

    大家發現小貓的時候,它們已經被放回紙箱,地面的血跡也已經處理乾淨,感官上並不如程意意說出來這般震撼,聽到這都睜大了眼睛。

    程意意甚至聽到了有人低聲乾嘔。

    她說不知道是誰摔的,然而她的視線卻從未離開張清的眼睛。言下之意是如何,眾人一眼便明了。

    「你含血噴人!」張清握拳,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怒瞪起眼睛,「你有什麼證據?你以為空口白牙別人憑什麼要相信你?」

    「我是沒什麼證據,」程意意輕描淡吐出,又朝前走近一步,「只是----」

    她比張清要高一些,又穿了高跟鞋,走近低頭,下巴剛好與她的額頭齊平,俯視她的眼睛,氣勢便占了上風。

    「人在做,天在看。」程意意的聲音帶著壓低的磁性,甚至還伸手幫張清撩了撩耳朵邊的碎發,好讓那陰測的聲音順利地傳進她的耳朵里。

    「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午夜回來找你的時候,不知道你能不能安眠…」

    那聲音讓她渾身的寒毛倒豎,張清條件反she往後跌了幾步。

    程意意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垂頭,不再看她。從口袋裡抽出紙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乾淨。

    緩緩接著道,「如果那時候你還能像現在一樣心安理得----我倒是能承認我低估了你。」

    語畢,程意意把紙巾扔進牆角的垃圾桶里,環視了眾人一圈,放緩聲音,接著道,「我今天早起到G大上課,是六點二十一分下了樓,那時候母貓剛好追出去。」

    「我花了十分鐘打掃地面,把它們放回紙箱裡。最後在報紙堆後面發現了活著的這一隻。」

    程意意伸手,從風衣口袋裡把半夢半醒的小貓抱了出來。

    它眯著眼睛,蹭在它的掌心,輕輕喵了一聲,顯然還沒睡飽。

    小貓是這樣親近的態度,倘若之前圍觀的人們已經信了九分,現在便完完全全確定了。

    程意意沒有說謊。

    眾人看向張清的眼神頓時都充滿了震驚與不善,不動聲色與她拉開了距離。

    甚至有眼尖的瞧見了張清手上幾道的抓傷。

    並不打眼,也許是母貓留下的。

    誰都沒想到,行兇者就在她們之間站了那麼久,神情不漏分毫,甚至還不動聲色地想要栽贓給她之後從宿舍樓出來的人。

    如果不是正巧碰上程意意戳穿,她們此刻必定已經相信了張清的謊言。

    在場的眾人都受過高等教育,也因此,越發對張清的行為鄙夷無法接受。

    nüè待動物不犯法,可觸犯人們的心理底線。從nüè待小動物那裡得到快感,早晚有一天,她會不再滿足於nüè待動物。這樣心理陰暗扭曲的人,就是社會的不安定因素。

    「張清,」程意意最後留給她一句話,「良心建議,你應該找個心理醫生。」

    與眾人打完招呼,程意意將貓放回口袋,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

    在Lucky來之前,程意意還從未嘗試過什麼叫手忙腳亂。

    她做事一向有條不紊,即使時間緊促,也能冷靜地逐步按照條理來。偏偏Lucky在口袋裡乖,放出來卻是個喜歡搗亂的。

    滿月後的小貓正是活力十足、精力充沛的時候,一會兒玩抽紙,撕得到處是,一會又爬上凳子,跳上矮桌,把她的論文順序打亂。

    程意意的實驗室的課題剛剛有了些許突破,正是最忙碌的時候,又要準備G大的備課,又要準備PK賽錄製,忙得頭暈眼花還要給Lucky收拾攤子。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同顧西澤通電話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訴苦。

    偏偏顧西澤還在電話另一端笑了起來,程意意顯少有這樣一股腦兒抱怨的時候。她從來都把自己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

    那時候他還未見過程意意,昆南跑來向他抱怨。說送給意意一隻茶杯犬,想著女生對這樣毛茸茸可愛的生物都應該毫無抵抗力,程意意見到小狗的時候確實喜歡極了,興奮地摸了又摸,抱它著上了一天課。小狗叫了幾聲還被老師發現,程意意卻也沒捨得撒手。

    可她最終沒有收,放學時候又讓昆南抱回去了。

    昆南百思不得其解,還道女生都善變。

    顧西澤那時候還覺得挺好奇,因為他知道,那個年紀的小女生們最難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欲望,可程意意卻做到了。

    後來他能夠理解她了。她分明喜歡極了那些小貓小狗,卻是這樣理智地壓抑自己的喜歡。如果無法保證自己能讓它們過好,她寧可選擇克制自己的喜歡。

    「你還笑,」程意意生氣了,「下次回帝都我就把Lucky送過來給你養,讓你也試試這樣的滋味。」

    她不知道自己喋喋抱怨的樣子多可愛。

    顧西澤的唇角翹得越深。

    第39章 39

    兩地分離, 好不容易能安安靜靜打個電話。程意意多說了幾句, 電話另一端的顧西澤也一直安安靜靜聽著, 偶爾應她, 隔著電流,他那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仿佛就在耳畔, 叫人心裡也無端安靜平和起來。

    時間已經是深夜,黑暗的房間裡只有桌上的檯燈還散發著微暈的暖光, 整個世界安靜得仿佛只剩下了他在耳邊清淺的呼吸聲。

    案几上是翻開的文獻和資料,一堆未經整理的實驗數據放在跟前。Lucky大概是玩夠了,嘴裡還含著她的滑鼠線,一頭靠在滑鼠上睡著了。

    程意意拿著筆,突然覺得孤獨又惆悵, 心底的思念就在這一刻開始瘋長蔓延。

    「西澤。」

    她突然喚他。

    「我在。」

    他耐心地應了她,那聲音溫柔又低沉, 如同羽毛痒痒地掃在人心上。

    G市已經開了春, 不敢開窗,怕飛進蚊蟲,程意意在室內只穿睡裙還覺得有些悶。她乾脆放下筆, 拄著下巴回憶、想像。

    帝都這時候大概還有些冷, 也許顧西澤的書房裡開了暖氣,同她一樣坐在檯燈下的案幾前。工作一整天,他的眉眼裡或許帶了零星的疲憊,但五官依舊硬朗而俊美。程意意的記憶力極好,稍一想, 便連他睫毛有多長都記起來了。

    思念是溫馨的痛苦,它最折磨人,教人哀愁,卻又讓凝在心尖的情感沉澱得厚重起來。

    程意意覺得心裡有點兒澀,又有點兒酸。她煩躁地合上文獻,疲懶地整個兒癱在床上。

    「我想你了…」她的聲音帶著點兒微不可查的委屈。

    明知道馬上回帝都錄節目便能見到他,可思念有時就是這麼毫無由來的矯情,想現在就看見他,撫摸他的臉頰,親吻他的眼睛。

    「恩----」顧西澤的尾音微微上挑,勾得人心裡痒痒,「有多想?」

    「想你出現就出現我面前。」程意意閉上眼睛,翻個身,頭埋進被子裡,聲音發悶。

    「好。」他輕聲應了她。

    程意意正要再開口,卻突然意識到,他說的是:好----

    下一秒,她聽到了車門關合的聲音。

    惆悵煩躁突然統統不見了蹤影,程意意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你在哪?」她這樣問著,卻已經握緊手機動身跑向陽台,激動地趴在欄杆上朝下望去。

    在浩淼的夜色之中,空氣澄澈而cháo濕,月光的柔情綿密得不可思議,澄澈的晚風涼涼掠過她的臉頰,程意意舉著手機,呆滯在原地,目光一寸也捨不得移開了。

    宿舍區的院子裡,那顆兩人合抱的合歡樹已經枝繁葉茂,樹下的陰影中,站了個高大挺拔的身形,她看不清他的臉,只有那一抹手機亮起的微光可辨。

    「意意,」顧西澤喚她,而後輕輕笑起來,「下來開門。」

    那聲音清朗好聽,如同在池子裡投進顆小石子,漣漪一層接著一層,在人的心間蕩漾開來。

    宿舍樓下的門需要刷卡,這個時間大家都睡下了,顧西澤只好叫程意意下來。

    陽台上的人似乎怔忡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飛快地轉身,消失在陽台上。

    顧西澤脫下藍牙耳機,仰頭朝那陽台上自嘲地笑了笑。

    年近三十,他居然還像個毛頭小伙子一樣衝動起來。

    晚上七點半才從公司回到公寓,坐了三個小時飛機,從降落機場到研究所的宿舍又是半個多小時車程。他穿著帝都厚重的外套踏上了G市的土地,呼吸間仿佛都冒著熱氣。

    清晨還有早會,辦公室厚重的文件等待他批示,接待一堆訪客的的行程塞滿了他的休息時間…他忙碌得要命。

    程意意不久就會回帝都錄節目,他固然知道只需安心等待。

    可在回到動盪的公寓那一瞬間,心中翻湧的思念與愛意仿佛只有看到她才有了妥善安放的地方。

    直到坐上飛機的前一秒,他都還覺得自己在胡鬧。可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他卻不後悔了。

    他愛的人在這兒,思念成涌,見一面也是好的。

    程意意睡裙都來不及換,大波浪捲髮披散在身後,一口氣跑到一樓,開門,看清楚他的那一瞬間,面上的驚詫和激動再也無法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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