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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9:02:19 作者: 小紅杏
    雖然過程多了波折,但好在結果尚在她的預料之中。

    「我們意意非常禮貌啊,」主持人笑道,「能給大家分享一下,你閉著眼睛思考的那十分鐘裡,到底想了些什麼嗎?我當時看著時間快到,你還在閉著眼睛,心都快跳出來了…」

    程意意抬起話筒,雖然還是笑著,但眼神卻認真起來,「其實我當時把整個數獨從第一個填列的宮格按順序過了一道,但沒有找到最開始出錯的地方。我是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出錯的,心裡確實有點兒慌。」

    「我們完全沒看出來你慌了……」有明星嘉賓笑著接道,「那後來呢?你是怎麼找到的?」

    「大概因為有人在庇佑我吧。」程意意的眼神柔軟下來,放大的鏡頭中,也如一泓澄澈的湖水,美麗得驚人,輕巧地便能在人的心頭盪起陣陣漣漪。

    ……

    在電視台呆了長達四五個小時,程意意終於走出了這棟大樓。

    雪下得比來時更大了,白茫茫一片已經覆蓋了道路兩旁的街道,馬路上還有掃雪車在不停清理。

    她輕鬆地晃了晃手裡的包,卻並不怎麼覺得冷。

    這樣的冰天雪地,打車成功的機率不大,好在電視台外便是公交車站,有公交車直達程嫻公寓樓下,她便安心地等起公交車來。

    不出意外,節目剪輯後會在過年前播放,免得和年後各種各樣的賀歲節目撞檔。

    屆時,程意意將會入帳一筆六位數的節目出場費,也因此,節目組讓她註冊微博這點兒小小的要求,她沒怎麼猶豫便答應了。

    買房基金的進度條瞬間又往前拉了好大一截。

    真是做什麼都比搞科研來錢快啊…程意意眨眨眼睛,又將把思緒放回自己課題的進度上來。受傷休年假的這些天空閒也不是沒有用處,至少讓她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了自己為什麼會失敗。

    也許她太急了,人一急,便容易變得浮躁。

    可能馮教授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會大發雷霆。

    收了年假回去之後,或許她可以將重心放到分析其他物種C2c1所對應的SgRNA結構上來,縮短這種SgRNA的長度去進行活性實驗,或許還能用目的序列的單個鹼基突變來降低C2c1剪切活性…

    「嘿!」

    程意意的思緒正飄遠之際,便被人喚了回來,那人笑著問她,「去哪?」

    正是剛才給她頒獎的數獨國家隊教練。

    冰天雪地,他實在不忍看見剛剛還接受自己頒獎的女孩在公交車站吹冷風。「我回隊裡,順路載你一程。」

    程意意本想拒絕他的好意,卻不想還未開口,他便看出了她的想法。

    笑道,「放心上車吧,94路公交的站點我恰巧都經過。換做其他人我也一樣會幫的。」

    這個公交車站只有94路車。

    不好再拒絕,程意意乾脆大大方方上了車。

    車內放著輕音樂,又有暖氣,比外面要暖和的多。

    程意意道了謝,和這位教練探討了幾句和數獨有關的問題,程嫻住的小區便到了。

    「我在路口下就好了,」程意意再次道謝。

    「不必,和你聊天我也受益許多,希望有機會能真正比一場。」他笑道。

    程意意下車,欠了欠身,禮貌目送車開遠了,這才回頭。

    路過小區外的停車位,她的目光落到第一輛車上,動作頓了頓。

    這輛車似乎有些眼熟。

    落了一層厚重的積雪,不想也知道,車已經停了許久,積雪下隱隱露出黑色的車身來。

    車牌A4429。

    不對。

    程意意走出幾步突然站定,新聞上,崇文招待所門口,她就是從這輛邁巴赫里下來的。

    這是顧西澤的車。

    她回頭。

    顧西澤不知什麼時候下車,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你怎麼來啦?」程意意笑起來,扯開下巴的圍巾。

    「為什麼不接電話?」顧衍站在原地,面容極力保持平靜,眸色卻越發深沉。

    程意意自然明白他是生氣了,笑意也有些繃不住,埋頭悶悶踢了一腳地上的積雪,「我今天去…就關機了,沒有看到你的電話,對不起。」

    她解釋的那句說得實在太低,仿佛就只在唇齒間嘟囔一下便咽了回去,他只聽到了她的對不起。

    大風颳過,短短片刻,她沒了圍巾遮擋的臉頰便被凍得通紅,程意意沒忍住輕輕打了個噴嚏。

    她有點兒想看看他的神情,剛抬頭,眼睛便被人蒙住了。

    她眨了眨眼,是顧西澤的手。

    「我不需要你說對不起,不需要。」顧西澤的聲音很低,壓抑而隱忍,「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告訴我?」

    他不輕易動怒,卻總是為她破例。

    她似乎有無數的辦法輕而易舉讓他生氣。

    她關了機,卻言笑晏晏從別的男人車上下來。

    「我的生日。」程意意的眼睛酸了酸。

    顧西澤沒有出聲,他在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一起林光寺的前面古樹下發誓的那一天。」

    他們的紀念日。

    發誓彼此愛意永存的日子。

    那是父親入獄後的第三年,她上了高三。

    離除夕不到七天,學校還在在補課。冰天雪地,他跨過大半個城市,在教室外面等了很久,給她慶生。

    她放學的時候,他手腳僵硬,渾身都已經凍得冷冰冰,程意意最怕冷,卻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

    他的大衣上似乎都有了冰碴,冷硬地扎疼了她的臉,然而兩顆心卻是火熱的。

    父親入獄後,除了顧西澤,再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

    她不想吃蛋糕,紅著眼睛,拉著顧西澤去了林光寺。

    那裡有一棵千年的姻緣樹。

    她聽說過一次,便記在了心上。

    顧西澤是無神論者,難以想像他會陪著她做那樣幼稚的事情。可他那天確實陪著程意意,一本正經在那顆樹下發了誓。

    時間已經那樣久了,也許拴著他和她名字的紅綾早已經風化,湮滅在了帝都的風裡。

    第23章 23

    帝都冬天的風能席捲一切,攜帶著徹骨的寒意而來, 聲嘯切人耳。

    顧西澤站在原地, 他的手輕輕顫了顫, 緩緩垂了下來。

    掌心殘留的溫熱在零下的溫度里瞬間成為了一抹冰涼的水跡。

    她額角的碎發被風吹起, 臉頰和鼻子被凍得泛紅, 眼睛的水光里倒映著他的模樣。

    永遠都是這樣, 她就這樣流著淚, 專注地凝視他, 讓人產生她的世界唯有他一個人的錯覺, 而他沒有免疫, 也無法抗拒。

    顧西澤錯開眼睛, 突然覺得自己可悲極了,從很多年前起, 他患上程意意這場感冒開始, 他沒有抵抗, 不想吃藥,最後再也沒有機會痊癒。

    小感冒每每發作起來, 總是給他一記重擊,讓人好似渾身四肢百骸都失去力氣。

    顧西澤動了動, 輕輕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忘了。」

    他幫程意意重新把圍巾拉了起來,「天冷,回去吧。」

    他的語氣平淡,仿佛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過。

    程意意卻知道不對勁, 她心中千頭萬緒繞成一團麻,慌得要命,卻找不到出錯的源頭。

    她知道,兩人都不再是十幾歲時候可以把愛與恨肆無忌憚說出口的年紀,如今的他們已經失去了那樣的勇氣。時間的滾滾車輪已經將他們愛情里風發的意氣碾碎,在彼此心間劃出天塹來。

    即使瓷面已經修補完整,裂痕卻再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撫平的。

    不敢質問,因為害怕失去。

    沉默又隱忍地,他們不約而同將一切疑問和間隙埋藏在了心裡。

    不,不該是這樣的。

    慌亂中,她一把緊緊拽住他的手。

    「我不冷,你別走。」

    「別鬧,」顧西澤低聲哄她,「公司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我只是抽空過來看你一趟。」顧西澤沒說謊,他丟著案几上許多事情,推遲了一堆會議,好不容易才抽出身過來。

    程意意的眼眶更酸了,她鬆開手,然後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

    「我沒有鬧。」

    她的手緊緊抱住他的腰身,汲取溫度,仿佛那樣才有了說話的勇氣。

    「上次我這樣抱著你的時候,是在崇文的女生宿舍樓下。」

    「那天你本來在準備答辯,我在電話里騙你我病了。」

    「因為在那之前,你忙著家裡和畢業的事情,兩個星期我沒能見到你一面。」

    「我抱著你,你親了我的額頭,罵我是小騙子。」

    往事歷歷在目,程意意覺得說出來就忍不住哽咽,可倘若真哭出來,便也說不下去了…她只能強忍著,忍住紅腫的眼眶,忍住內心所有的澀意,好教他能清楚地聽她接下來的話。

    「你知道我的記憶力,我忘不掉的。」

    「我記得那天你手指上美工刀劃破的傷口還沒有痊癒,記得那天落在你發梢的柳絮……我清清楚楚記得那時候想你、盼著你出現在我面前的心情。」

    「所以離開帝都的時候,我無數次強迫我忘掉,徹底做一個自私又絕情的人開始新生活多好,反正你眼裡的我就這樣的…」

    「可是我總是忘不掉…」

    她的鼻尖抵著他的胸膛,如同那樣便得到了喘息,眼淚大顆無聲地浸染在他深色的大衣里,很快失去蹤跡。

    「我想你……我騙了你,可我還是想你。」

    「我不敢見你。」

    「怕你看見我臉上會是陌生和排斥----」

    「我怕你已經將我完全扔出了你的生活----」

    「怕你交了新的女朋友----」

    「我膽怯,我什麼都害怕。」

    她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能越發用力抱緊他。

    他動了動,終於靜默著抬起手來,環住了她的肩膀。

    他沒有說話。

    他在等她說下去。

    那動作仿佛極大的安慰與鼓勵,程意意泣不成聲,可她最終告訴了他。

    「我愛你。」

    這三個字出口的瞬間,她能清晰感覺到他的身體如同受到震動般僵硬了。

    「如果從前你不相信,那我再說一次,」程意意止住哽咽,努力讓自己自己的話更清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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