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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9:02:19 作者: 小紅杏
    而現在,她回過神來,定睛看眼前的牌。

    「清一色,胡了。」程意意茫然攤牌。

    「不信!你這不是詐胡吧?」英宛都不敢相信手黑了一整早的程意意居然轉運了,探身過來確認。

    「一二三四五六萬,三個七四個八兩個九……居然真胡了。」

    她眼睜睜看著贏了一整早的瓜子仁一次性悉數撥到程意意那邊,眼睛都要瞪直了,「你們夫妻合心,其利斷金,我自然打不過,班長!你趕緊來這邊兒救我!」

    她忙不迭地找了個幫手。

    夫妻……

    程意意被英宛的形容詞重新嚇得渾身僵硬。她很想偏頭去看看顧西澤的表情是不是生氣了,卻始終不敢偏頭。

    耳邊也始終沒有聽到反駁的聲音傳來。

    自那把稀里糊塗的清一色後,程意意便時來運轉。膽戰心驚地在顧西澤的指導下贏了一整個下午,英宛輸得剝瓜子仁的手都酸了。

    程意意不喜歡嗑瓜子兒,卻喜歡吃瓜子仁。

    同學聚會散場,牌局結束,程意意正準備把那一大堆瓜子仁收入口袋,卻被顧西澤搶先一步。

    他端起堆瓜子仁的果盤,將瓜子仁倒進了準備好的紙袋。剩下幾顆粘在果盤上,連果盤一起遞給她。

    程意意目瞪口呆接過。

    他指指手中的紙袋,「我的,」又看向程意意手中的果盤,「你的。」

    說罷,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將紙袋放了進去,交給了程意意。

    「我去開車,拿著衣服在酒店門口等我。」

    他的眼神平靜沒有波瀾。

    他和當年大不一樣了。

    程意意無比清醒的意識到,現在的他情緒與鋒芒悉數內斂,深不可測。她甚至無法從他的神情里分辨出他的情緒。他是要送她回去……然後打擊她報復她?

    程意意不說話,他也便等著,目光靜靜落在程意意的面上,執拗與她對視。

    直到程意意堅持不住敗了下風,點頭,他才收回視線。

    重新強調,「等著。」

    說罷,這才轉身,大步消失在包廂外的走廊。

    程意意與英宛結伴到酒店門口等車。

    英宛已經結婚了,老公的車早已經在酒店門口等候。

    在酒店大廳門前遠遠看見那車,英宛興奮地大幅度揮了揮手,朝老公打招呼,正要小步跑過去,又想起了什麼,她轉回身來,對程意意道:「意意,都不知道怎麼說…」她似乎想要找到合適的形容詞,欲言又止半天,最終放棄了。乾脆平鋪直敘,「我總覺得,你和學長之間的誤會應該很深,但是不管怎麼樣,他是愛你的。」

    「你相信我的感覺,意意。」

    酒店台階上的雪被掃得很乾淨,程意意目送英宛一步步朝她丈夫走去。

    英宛沒有告訴程意意的是,那年程意意去英國當交換生,她走得匆忙,剩在寢室的東西,是顧西澤來整理好,一件件收走的。

    那時候她們都覺得程意意實在太自私太狠心,那樣好的男朋友,她說不要就不要,說走就走。

    當時有種傳言是,顧西澤做了對不起程意意的事情,所以程意意才會傷心留學出走。可這些話,英宛一個字也不相信。一個人的品行怎樣,細節是做不得假的。

    在程意意進崇文之前,顧西澤是崇文人心中的神,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

    可這樣完美驕傲的人,在女朋友進崇文之後,習以為常地給她打開水,給她買早點,請室友吃飯,一樣不落,像尋常戀愛的小伙子一樣的。

    也因為程意意,她們才得以見到顧西澤的另外一面,讓人不可思議的一面。

    就算是在兩人分手之後,她們這些室友依舊能偶爾因為顧西澤得到優待。例如崇文演出座位的前排,顧氏公司招聘的一輪免試…這一切,如果不是因為程意意,又是為誰做的呢?

    英宛說得認真,程意意的內心卻並不敢相信。

    人的記憶力太出眾有時並不是一件好事情,比如,她從來不敢有一刻忘記,那時候顧西澤眼裡的失望與陌生。她從來知道顧西澤是個什麼樣的人,倘若在他那裡失去了信任,那麼,他便再也不會交付你一絲一毫。

    她在躲著他,可那麼多年,他也同樣沒再找過她。

    更何況,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他變了,她也同樣變了。就算一開始還留有幾分初戀的情誼,但五年過去之後,這些情誼又還殘存多少呢?

    程意意站在原地,越想,便越發覺得膽怯起來。

    她抱著這燙手的外套,正考慮著轉身回去塞給哪位酒店前台的時候,純黑色的賓利歐陸已經緩緩停在了面前。

    程意意認得,上大學的時候,顧西澤開的便是這一輛。

    「上車。」

    程意意遲疑在原地,沒有動彈。

    「要我抱你上來嗎?」顧西澤偏頭,眉眼冷淡。

    程意意害怕遇見他,害怕與他共處一室,害怕和他說話,最怕的,便是顧西澤這樣冰冷的神情。

    顧西澤的理智驚人,他總能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緒。

    在從前,便是程意意惹得他極生氣的時候,他也從不冷臉發怒,只沉默著,待冷靜下來,再想到辦法,讓程意意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乖乖聽話。

    有時候程意意甚至會想,正是因為接受過他給的太多的庇佑和溫暖,失去的那一天才會如置冰窖吧。凍得她頭也不回地從帝都逃走了。

    拉開車門,程意意將大衣收緊,坐進了副駕駛。

    制暖系統完全靜音,車內沒有放音樂,兩人也都沒有說話。

    程意意不敢亂看,渾身僵硬端坐著平視前方的路面,抓緊手中的外套。

    這樣小學生聽課般的姿勢,一直持續到顧西澤將她送回北苑招待所的樓下。

    她甚至都不敢問顧西澤是怎樣知道了自己的住址,放下外套,忙著開門下車。

    「程意意,」顧西澤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重極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手摺斷,他接著往下道,一字一句,極認真,「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第10章 10

    「程意意,」顧西澤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重極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手摺斷,他接著往下道,一字一句,極認真,「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什麼?」程意意脫口而出的一瞬間,想起了他進剛包廂時候說的那一句話。

    你想換幾棵樹…

    程意意只覺得面上火辣辣地疼了起來,內心既有羞憤,更多的卻是酸澀。她那句話是說來敷衍大家的,卻被他當了真。

    她從未想過的。

    程意意不想作答,掙扎了幾下,卻始終沒有掙脫他的手。

    她突然覺得眼眶酸澀極了,「我想換十棵、一百棵,那又怎麼樣?關你什麼事?我們已經分手了!」

    強忍住眼眶的眼淚,她的語速極快,語罷,便趁顧西澤不備,將手一把抽了出來,開門、下車。

    「意意。」

    程意意還沒站定,他又開口喚住了她。

    這一聲喚得很低很低,更似一聲無奈的嘆息。

    「你還是一樣不講理。」

    程意意背對他,眼淚剛掉出眼眶就已經是一片冰涼,可她不敢抬手去擦,強壓著不肯從話裡帶出鼻音,「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我就是不講理的。」

    酒店門前的雪清掃得乾淨,可地還是滑的。程意意踩著高跟鞋,沒有回頭。

    冬日的寒風颳過,她的大衣蕭蕭作響,冷極了。一步一步,她極力讓自己挺直了腰板,看上去不那麼狼狽。

    她知道顧西澤在看著她。

    雖然在他的眼裡,她自私又圓滑,虛偽又不講理,但即便這樣,她也不想給他留下一個狼狽的背影。

    今天過後,她就回到G市,除去新聞與電視機,她不會有再見他的機會。

    消失在顧西澤的視線範圍之後,程意意的小腿終於冷得開始打顫,踉蹌了兩下,差點摔倒,險險才扶住走廊的牆壁。

    她突然覺得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走了,就像從前在實驗室里呆了三天三夜那般的,想要就此躺下去,然後長睡不醒。

    程意意已經疲憊到極點,走到房間門口,卻才發現,生活永遠教你知道,世上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的事情。

    「意意!」

    她的母親倪茜拎著她的小手包,站在她房門前,不知等了多久。

    大概是在電視上看到了崇文校慶的轉播,知道了她是主持,忙不迭到崇文問了她的住址,此刻便在這裡守株待兔。

    「我今天很累,不想和你吵,你走吧。」程意意唇色蒼白,她把手深深插在大衣口袋,可還是覺得冷極了。

    「意意!」倪茜的眼睛立馬紅了。「媽媽是來……」

    她的眼淚一向是說掉就掉的,程意意已經充分領教過這一點,她不再理會,直接越過倪茜,刷卡就要進房間。

    「程意意!」倪茜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鬆開。」程意意的唇線緊抿,眼神已經是一片冰冷。

    「你今天必須跟我走。」倪茜反而抓得更緊了些。

    「去幹什麼?」程意意把房卡重新放回了口袋,回過頭看著她,眼神嘲弄,「去像你一樣找個有妻室有家庭的男人,去過暗無天日的日子嗎?」

    「你就是這種態度跟你媽說話的?」倪茜大怒,拔高了聲音,「我是你媽!」

    這聲音尖利地幾乎要破音了。

    「那你要我什麼態度?」程意意一把揮開她的手,倪茜的反應更證實了她的想法。

    倪茜不再年輕了,在一天天老去之前,她需要找到依靠,維持她奢侈的生活。而遺傳了她美麗臉蛋的程意意,就是她下半輩子最大的本錢。

    程意意對倪茜的性子清楚得很,從前一年半載也不聯繫她的人,現在一打就是三五十個電話,不打到她接電話決不罷休,美名其曰要給她介紹青年才俊。

    可這世界上哪有掉餡餅的事情,即便真的是青年才俊,又有誰願意娶她這樣家庭出身的女人?更何況依倪茜奢侈的生活水平,根本不是一般的青年才俊支撐得起的。

    所以,倪茜介紹的,來錢快的,要麼,是年紀大的足以做程意意爹的男人,要麼,就是跟她一樣當人外室。總之,都一樣為人不齒。

    程意意冷笑,「你盡過一天當媽的責任?現在才知道你是當媽的?早幹嘛去了?趁我現在好好說話,消失在我面前!」她本就心情不善,此刻負面的情緒更是幾乎要把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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