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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57:59 作者: 凝欣
    第三章 舟人夜語覺潮生

    大雨整整下了三天,因為泛水水勢過大,燕於飛卻在原安耽擱了七天的時間,她自然不去打攪上官衡,每天只在旅館裡看書,閒時也不過往車站走走,看看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重新開車。上官衡一直在泛水大堤上督察,倒是每日晚上會有一個電話打來關心她的路程情況,王秘書亦是十分殷勤,每早一個電話詢問有無事情需要幫忙,鬧得她十分不好意思。

    第八天上泛水大橋終於搶修完工,燕於飛第一時間上就從王秘書那裡知道了消息,王秘書再三的要派車送她,她推辭不掉,只好接受。第一班從原安發出的車安排在下午三點,燕於飛收拾了行李退掉房間,旅館的服務生卻說:「這裡的帳單一應都是原安政府每月結帳的。」燕於飛也只好作罷,料想王秘書是不肯收下房錢的,也只好以後再說了。

    兩點半的時候王秘書跟了車來接燕於飛,又遞過了一張特等的臥鋪包廂車票道:「副參謀長今天仍舊在泛水大堤上,不得空回來送燕小姐,只委派了我過來,泛水大橋雖然修好,但是自原安到平南的路上也是很艱難,沒有三天到不了,燕小姐改坐包廂可以輕鬆些。」燕於飛再三的謝了方接過票去。

    火車自原安到平南倒是無驚無險,雖然走得很慢,最終還是平安到達,算起來一路花的時間倒有一個半星期之久。燕於飛回到學校只覺得整個人似散了架子一樣,狠狠休息了幾天才恢復過來。

    湯子虛知道她回到平南,立時趕來看他,說起路途的艱險,燕於飛本來也不想說,但是思量下來還是告訴湯子虛多承了上官衡的幫忙才能順利的回來。湯子虛這次聽了倒沒有說什麼,只是依舊皺了皺眉道:「他幫助你是舉手之勞,但是你平安回來就好。上次你打電話來,是我母親接的電話,近幾日也是一個勁的要我請你回家吃飯,你看什麼時候方便?」

    燕於飛看湯子虛殷殷的瞧著她,神情里都是期盼,想兩人交往數年亦是時候會見家長,於是道:「不如就趁開學前的時候,下個星期六如何呢?」

    湯子虛極喜,握住燕於飛的手輕輕把她擁到胸前,兩個人雖然交往經年,但是湯子虛一直很禮貌,這般行動已經是很少見,燕於飛雖然紅了臉,卻也任由他環著,只聽他胸膛里一顆心「通,通」跳著,一時只覺得甜蜜安穩。

    及至了周六,燕於飛精心挑選了禮物帶到湯家。湯家住的是西式的洋房,客廳與飯廳連在一起,十分亮暢,牆壁上掛了許多的書畫,雖然書法及畫技均不是上乘,落款卻都是某某要人贈送之類。湯太太一見燕於飛就十分喜歡,握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殷勤笑道:「燕小姐真是美麗的女孩子,叫人見了就歡喜。」燕於飛聽了這話,雖然不好意思卻也很高興,回頭見湯子虛亦是笑意盈盈。

    湯家雖然是比較時新的家庭,湯老爺卻依舊是舊時的服裝,手中不離菸斗,見了燕於飛並不似湯太太般熱情,只微微頷首。湯太太囑咐燕於飛稍坐,自己往廚房督促晚飯,留了燕於飛,湯子虛及湯老爺在客廳。湯家客廳里是西洋沙發,也不分主次,燕於飛撿了三人的沙發坐下,湯子虛陪坐在另外一頭。

    湯老爺吸了幾口煙,問了燕於飛一些學校的事情,話題一轉又問起燕於飛家中的情況。燕於飛恭敬的道:「父母膝下唯有大姐與我兩個,早先父母曾育有一子,但是我尚未出生兄長就夭折了,如今大姐已經出嫁。我父親如今在中學做校長。」

    湯老爺點一點頭道:「我聽說在停藍城裡許多軍政要人均是令尊及令祖的學生,令尊卻為什麼仍然做中學校長?」

    燕於飛道:「父親一向淡泊,也曾經有人請他出任官職,都被他婉拒,他只說教育方可救國,所以執意一直在學校里教書。」 湯老爺嗯了一聲,道:「這倒叫人十分敬佩。」

    燕於飛聽他雖然口中說著敬佩,臉上卻是不以為然的神情,一時也沒有什麼話好說,只好打量起沙發對面那一幅字,寫的是李白的詩,落款是現今的總商會會長張伯耀的款。湯老爺見她端詳這幅字,便道:「這幅字乃是如今總商會會長張伯耀的親筆,是我和他合作建了棉織廠後他寫了送我的,十分難得的,尋常人等閒求不得他的筆墨。」燕於飛見那字亦不很好,湯老爺說起來卻是面有得色,也不好說什麼,只泛泛贊了幾句。

    不一會擺上飯菜,湯太太上來挽了燕於飛的手到上座,燕於飛忙推辭了,只肯陪坐在一邊。吃飯間說起這幾個月的汛情,湯太太問起燕於飛是如何自停藍到平南,燕於飛便說起在原安停留的經歷,湯老爺聽了奇道:「燕小姐原來認識上官衡?」

    燕於飛道:「不過是點頭之交,因為王有鳴的三女兒王素希是我同學,所以認得上官衡。」

    湯老爺道:「東南軍區總司令上官端向來很寵愛這個侄子,上官衡雖然並不常拋頭露面,卻在軍內十分有勢力,等閒亦是見不到他,燕小姐居然能讓他出手相幫,很有本事。」

    燕於飛聽了這話十分不安,湯子虛已經接口道:「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的相助,有什麼要緊,王素希是於飛的好友,他自然也是要看在王素希的面子上。」

    湯老爺卻道:「你懂得什麼,舉手之勞也要人家肯舉手才行,普通人等,上官衡未必願意動一個手指,不過燕小姐認得王有鳴的女兒,也難怪的。」

    湯太太見湯子虛皺起眉頭,燕於飛亦是神色難堪,忙打圓場道:「燕小姐吉人天相,這一陣的大水,發生了多少事故,能平安到達便是好事了。」

    這一餐飯吃的燕於飛食不知味,好容易捱到吃完,卻也不好立刻告辭,湯老爺左右問的不過是她家中有無人做官從商,話語十分的不投機,湯子虛的眉頭亦是越皺越緊,唯有湯太太不停從中轉圜。

    待到九點左右的樣子,燕於飛忙告辭出來,湯老爺也不挽留,倒是湯太太拉著她的手要她常來。燕於飛走出湯家,背上已經是密密出過一層汗。湯子虛送她到路口召車,見她神色怔仲,便說:「父親的話你不要往心裡去,他一向是如此的。」

    燕於飛搖搖頭,抬頭看著湯子虛道:「令尊似乎並不喜歡我。」 湯子虛也是十分煩惱,卻強自道:「不會的,才第一次見面,哪裡會不喜歡你。」

    燕於飛欲言又止,終究只是嘆了口氣踏上車去。 湯子虛回到家中,心裡十分不痛快,見了湯老爺便道:「父親,今天是於飛第一次來作客,你為什麼這樣讓她難堪。」

    湯老爺咬著菸斗瞥了他一眼道:「我何曾讓她難堪了。」

    湯子虛道:「她家中無人經商為官,我知道你不喜歡,因為幫不到什麼忙。可是她在原安滯留,上官衡不過略為相幫,父親你何必說那樣的話。你知道我很喜歡於飛,你何必這樣讓她難堪。」

    湯老爺哼了一聲道:「燕小姐美麗大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也知道你喜歡她,可是婚姻之事,哪裡是喜歡就可以了。本來你自己談戀愛我不反對,可是要是談到婚姻,燕小姐不是良選。你自己也知道燕家無人做官經商,區區一個教書匠,怎麼能夠相助你以後的事業。你一直在學堂里念書,哪裡明白外面的艱難,若是有人可以相幫,不知道省卻多少力氣。」

    湯子虛不服氣道:「我一個男兒,怎麼還需要裙帶相助,何況我志不在此,生意大小我不在意,憑我之力,守成總是可以的。再者說了,生意上的事,還有朋友可以相幫。」

    湯老爺冷笑道:「你根本不曉得世界艱難,若沒有利益好處,誰肯來幫你,你只是學了些死道理,摸著書的皮毛,以為天下就這般容易了。就算不說這個,我問你,那上官衡為什麼要幫助她,你以為是舉手之勞,可是你想一想,為什麼他願意花這個舉手之勞的力氣?燕小姐認得王素希,認得上官衡,此刻她和你如膠似漆,等到她見得多了達官貴人,你以為人家還會放你在眼睛裡?」

    湯子虛聽了極怒,斷然道:「父親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於飛是怎麼樣的人。」

    湯太太見父子兩人越說火越大,忙道:「好了,你們也不用吵,我看燕小姐是很不錯的,子虛的事情,還是要他自己喜歡才行。」

    湯老爺道:「如今都是自由戀愛,我也不能強求你如何,可是這燕小姐的事情,你自己要好好思量一下,美麗大方的女子也不是她一個,上次張伯耀的二女兒見了你也很喜歡,我看張小姐就合適得多。你不要只圖了眼前的歡喜,我的話,你自己想想。」

    湯太太推了湯子虛一下,叫他不要再還嘴,湯子虛只好悶悶點了點頭。

    因為這一次的不愉快,燕於飛和湯子虛隔了幾天才見面,湯子虛向燕於飛再三的保證,他一定會叫父親改變看法,燕於飛聽了只是笑笑不做聲,湯子虛十分的懊惱,只好百般的陪著小心討她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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