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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50:57 作者: 田反
    隨便抽了一張出來,讀起來:「親愛的,親愛的豬,我知道今天又惹你生氣了……」

    熊曉苗趕緊捂他嘴,這下輪到她臉紅了,她嚷:「誒,你這人怎麼能隨便讀人家的信啊,還用普通話讀,真肉麻!」

    夏靜生好笑,挑了秀氣的眉眼,樂呵:「熊曉苗,這是這可是你自己寫的!」

    熊曉苗紅了臉,沒話說了。

    花花綠綠的信紙,黑色的炭筆字,趴趴熊的淺色背景,這都是多久遠的事情了,久到她都要忘記自己寫過些什麼。

    熊曉苗窩在夏靜生的肩膀里,翻著自己以前寫給他的情信,那時,她一惹他生氣了,叫「小靜先生」還解決不了問題,一定就回宿舍奮筆疾書,這招還最管用,夏靜生只要一回信,兩人就又黏糊回去了!

    翻過一張張筆跡,回憶著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吵的架,她仿佛回到那個寂靜的夜裡,宿舍里,梅嬈開始打起鼾來,她開了盞小小夜燈,絞盡腦汁的寫著。

    在美國的日子裡,她沒有把夏靜生寫的信帶在身邊,沒有那個勇氣,每一封信,每一個字都是在提醒她發生的種種。 後來,即使她回了國,依然是記得那些信被放在哪個角落的,卻是再也沒勇氣去翻過,害怕心裡的傷痕被挖開,拉鏈一下子咬到肉一般的疼痛。

    熊曉苗不曾想過終有一日她還會有機會再看到自己寫的信,能像今天這般和夏靜生肩挨著肩,窩在沙發里,讓陽光慢慢的透過信紙,一起品讀著這些類似日記般的東西。這是多麼大的恩賜啊!

    她想過夏靜生或許已經把這些信紙都燒了或扔了,或許自己再打開夏靜生的信,是多麼的難過惋惜和遺憾,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因為有了夏靜生坐在身邊,他寬厚的肩抵著自己,她才會有如此的勇氣,她才能在讀著這些文字的時候,有心裡覺得是青澀的,卻又是甜蜜的。

    夏靜生翻著信紙,一下子笑出來,指了一段,捏了熊曉苗的手指,「來看看這個!」

    熊曉苗瞥了眼,臉一下子燒起來,自己怎麼可能寫出這麼肉麻兮兮的話,現在讀來真是幼稚極了,她嘴上還是不服氣的:「我這叫情真意切,不像某人,回給我的信,要麼就是抄抄詩,要麼就是寫歌詞,跟個榜單推薦人一樣!」

    讓夏靜生寫這些風華雪月簡直是要他命,其實他的文筆不錯,就是字不多,寫了一點,就配上他自己喜歡的歌詞。

    夏靜生聽她這麼說,抓了信紙,偏了頭想了下,看著熊曉苗慢吞吞說:「我還以為你把我的信都扔了!」

    他本來以為熊曉苗這般小孩子脾氣,分手後一定把她的信當垃圾處理,沒想到她卻還是記得他寫的東西的,可見她也似他這般,賭著氣又不忍心扔掉。

    熊曉苗看著夏靜生灼灼的眸子,眼裡的光亮深得要把人吸進去了,一下子手忙腳亂,丟了信紙,跳起來,還在嘴硬:「扔了,誰說沒扔!」

    夏靜生卻沒生氣,也慢慢站起來,一手握著信耷拉在大腿邊,一手叉入兜里,低了頭,用很柔軟的聲音,問著熊曉苗:「我曾經寫給你的信呢?你都放在哪裡?」

    卻又仿佛不似在問熊曉苗,倒像這個問題曾一遍又一遍,私下的,在無人的夜裡,自己慢慢的問起,聲音充滿了感傷,卻又柔得讓人的心蕩出水來。

    熊曉苗頓住,背過身,她想像得到他翻看自己的信的情景,至少,她也是那麼想過,在翻看著他的筆跡的時候,不自覺的想過:「我曾經寫給你的信呢?你都放在哪裡?」

    我曾經寫給你的信呢?你都放在哪裡?

    藏在瓶子裡,或是塞在抽屜里,又或是在夾在書里?抑或是早已被撕碎,化作了塵埃?

    在房間的某個角落,在記憶的某個角落,染上了灰塵,不敢去觸碰,慢慢的遺忘,慢慢的,不再痛了……

    那曾經在生命里充滿詩情畫意的書寫的我的信呢?那曾經在年華里充滿喜悅一讀再讀的你的信呢?

    如今又是在哪個角落,默默的飄零?

    時光里的信(下)

    冬天的時候,熊曉苗的印度教授發了郵件,大意是希望熊曉苗能回趟學校,匯報下研究,參與一份期刊的論文發表,末尾還加了句,來回的機票可以報銷。

    熊曉苗這麼多日子下來,已不會對夏靜生有所隱瞞,飯桌上如實的告訴自己老公,緊緊張張的看夏靜生的表情,夏靜生正在夾菜,頓了一下,熊曉苗趕緊說:「我也可以不去,推一下,不參加什麼發表,然後視頻報告也可以!」

    夏靜生放下碗,抬眼,很認真的說:「沒事,你去吧,這是好事!」

    熊曉苗心裡是開心的,卻又不相信,問:「真的?」

    夏靜生撥了撥飯碗,重重的點頭,寬和的笑起來,「笨蛋,這有什麼好假的,去唄!」

    熊曉苗「嘿嘿」的笑,倒覺得這個夏靜生不像她認得的夏靜生了,想了想還是得說:「我想如果可以,我還要去看下週遊,實在不放心!」

    夏靜生又拿起碗,撥了口飯,慢慢嚼著,「恩」了一身,咽下飯,說:「幫我問候他,祝他早日康復!」

    熊曉苗「啪」一下放下筷子,大頭湊到夏靜生跟前,說:「小靜先生,你怎麼啦?被誰穿越了?」

    夏靜生沒好氣,拿筷子敲了她頭,把熊曉苗敲回去,說:「你哪來那麼多胡想的,週遊的問題都是解決的事了,我相信你!」

    再轉頭,看熊曉苗崇拜的看著自己,一口飯差點沒噎在喉嚨里,低吼:「熊曉苗,我人品就那麼不好?」

    於是,熊曉苗再次回美國的日子就這麼來了。

    熊曉苗本人是一點都不想夏靜生來送的,她很討厭機場,討厭浦東機場的圓柱吊頂,討厭廣播裡不停變換語言的提醒登機消息,討厭入閘後,遞上護照的那一瞬……

    但夏靜生定下的事一般都是改變不了的。他請了假,親自開車過來,熊曉苗怎麼說都沒用,把他說煩了,他就丟出來一句:「五年前,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一個人走的,五年後,我怎麼會再錯過!」

    熊曉苗這才知道他的堅持,心裡有隱隱的疼,卻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她咕嚕:「又不是不回來了!」

    夏靜生扶了推車,幫她放上行李箱,橫了俊氣的眉,瞪了眼,惡狠狠說:「你敢!」

    兩人又這般鬥嘴著一下子就到了入閘的時間,大廳廣眾之下,夏靜生和熊曉苗沒怎麼好意思親熱,兩人擁抱了一下,熊曉苗抱住夏靜生,努力的吸著他衣服上的薄荷香,衣領還有淡淡的檸檬甜,她閉了閉眼,這就是她熟悉的夏靜生啊。

    她正要傷感,被夏靜生拍了把頭,說了句:「早去早回!」就被推入閘了。

    熊曉苗拎著行李包忘裡面走,想著這夏靜生好不解風情,但想想自己過二十多天又要回來了,搞成這麼傷感,實屬沒事找事,她巴巴大腦袋,揮揮手,往裡走。

    夏靜生笑眯眯看著熊曉苗的爆炸頭晃啊晃,慢慢消失在人群里,背了身往機場外走,坐進車裡,開出去的時候又突然打了個旋,往停機坪的方向開。

    他下了車,靠在關上的車門上,從黑呢大衣呢摸出一盒煙來,拿出打火機,手攏住,「啪」一聲,燃起了菸頭。

    這是他第一次送她到機場,有很多的話,卻丁醯不出來,他看著她纖細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人群的夾fèng里,竟然能想像五年前她獨自離開的身影。

    她是抱著怎麼的心情呢?是否一個人抱著大包哭泣過?有沒有在轉角的時候偷偷回頭?有沒有,怨恨過他?

    他難以抑制的去這麼想著,仿佛報應似的,所有的回憶的湧上心頭。明明她是要回來的,可是在她轉身的一霎那,他的人仿佛也空了一下,不安於機場的嘈雜。

    夏靜生眯起眼,吸了口煙,吐出的煙圈,一下子消失在流動的空氣里……

    冬天的糙坪枯黃而乾燥,有無限的蕭索,遠處轟轟隆隆有一架飛機準備起飛,飛快的加速度,把雜糙颳得打著旋奔走,一下子,機身騰空而起。

    糙坪外,有一輛銀色的SUV,靠了個帥氣的男子,風捲起他大衣的衣角,翻飛起來,他墨青的細軟的發在風中搖擺起來,指尖菸頭揮發的線條也被吹得零零落落。突然的,他抬頭,仰了優美的頸線,眯起眼,看向轟鳴而過的客機,久久的保持著那樣的姿勢……

    良久,飛機撕開的雲層下,那輛銀色駛出視野,只留下,地上的半支煙,灰色的未燃盡的菸頭徐徐的冒出飄搖的白線……

    歲月里的歌(上)

    熊曉苗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酒店是葉子幫忙訂的,洗了澡,行李還沒來得及收拾就打電話給夏靜生。

    夏靜生那邊正好是中午,收拾了文件,手機就響了,他向來是和顧思遠劉峰一起吃午餐的,走到外邊拜託實習生打份盒飯,回來接了電話,聽到熊曉苗精神的聲音從彼端傳來:「小靜先生,吃飯了沒?」

    夏靜生撥弄著百葉窗,低低的笑起來:「吃了,你呢?快睡覺了吧?」他知道如果說沒吃,她一定要催著自己先去吃飯的,但他又捨不得掛掉。

    熊曉苗靠在床邊,擺弄濕淋淋的頭髮,本來想找吹風機的,但又作罷,拽著頭髮,卷得一搓一搓的,說:「現在睡不著,在飛機上睡了十幾個小時,□都坐穿了!」 有點撒嬌,又有點抱怨。

    夏靜生忍俊不禁,想著這熊曉苗那麼大人了,還說著這樣不上型的話,但由她的嘴裡說出來,甜甜的有檸檬軟糖的味道,他靠在百葉窗邊,看著樓下紛紛的行人,川流的車道,這一刻突然覺得熊曉苗的聲音很近,仿佛就是窩在家裡的沙發上打著這通電話。滿心的柔軟。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夏靜生邊聽著熊曉苗的嘮叨,邊自己走到門邊,開了門,小助理捧著咖啡盒飯站在那裡,夏靜生夾了電話接了過去,笑著點了頭,示意感謝,小助理倒沒想到大老闆中午不出去吃飯居然是在這熱火朝天的煲電話粥,愣愣的遞完盒飯,喊了句:「夏工……」

    夏靜生放了盒飯咖啡,倚在辦公桌邊,眨了眼睛,很是愉悅的樣子,一手撐著手機,一手劃了食指,放在唇間,無聲的比了「噓」的口型。

    小助理不好意思,紅了臉,撓撓腦袋,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電話里熊曉苗還在繼續,已經從今天的航班談到了後天的法國餐,夏靜生隨手拿起咖啡,指腹擦過溫暖的紙杯,眉梢儘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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