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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50:57 作者: 田反
想像著她邊打遊戲邊怨氣衝天的樣子,笑著搖搖頭,往樓下走。
中午的時候,熊曉苗接到劉峰的電話,問夏靜生在不在,熊曉苗說可能去工地了。
劉峰急說:「我還有封合同要他簽,你看下在不在?」
熊曉苗一看客廳桌上是擺了大紙袋,沒有簽名,估計是夏靜生被她氣糊塗了,想想自己也是有責任的,問劉峰要了地址,說自己送去給他。
那天下午,其實南京天氣不差,河西的大樹不多,但那日的卻沒太刺眼的陽光,一路過去,只覺得氣壓低了點。
熊曉苗下了車,抬頭望上去,是正在修蓋的大樓,鋼筋水泥的還看不出個原貌,但一想到是夏靜生設計的,她就覺得這樣的樓和其它的樓是不同的。
還記得年少時,理科的作業永遠比文科的要多,工程系更是,三天兩頭要交圖,計算數據的什麼,夏靜生有門設計課特別煩,忙了幾天才有空陪她吃中飯,下午正好他要交作業,就把圖也帶來了,拿給她看,二十出頭的男生,又加上他是天之驕子型,口氣里不無驕傲:「劉峰他們還在做。」
她拿了圖,左看右看,除了線條細緻乾淨真看不出名堂,問道:「你畫了多久?」
他閉了閉熬紅的眼,說:「兩天加一個通宵。」
人人都說工程系的夏靜生長得好,學習又好,還有個做生意的老媽,只有她知道,他父親早逝,她母親做事業很不穩定,他初中都是蹲在煤爐邊做著作業。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天才?對夏靜生來說,他只是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他說過既然付出了就要有收穫,事業如此,感情亦如此。
這樣的人,優秀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她翻了翻圖稿,看他正埋頭吃飯,佯裝不小心叫了下,說:「對不起,小靜,我把你的圖弄髒了!」
他趕緊抬頭,手上是火急火燎地接過圖的,嘴裡卻好聲哄她:「沒事,重畫一份就是了。」
拿了圖稿,仔細看了,立即抬頭,瞪大眼睛,咬了牙:「熊曉苗,你不想活了是吧!」
她努力拔飯,誰說夏靜生是天才來著!
她坐了維修電梯上去,一層層的晃眼而下,年少時的他如今成了指點江山的男人,她由衷的為這樣的夏靜生而高興,也為自己能見到這樣的他而覺得自豪。
夏靜生正帶了安全帽拿著圖和人說話,桔色的安全帽帶在他頭上卻一點都不覺突兀,帽下露出墨青色的發梢,他側了臉,看見高挺的鼻,黛色的眉梢,乾淨的淺藍色細紋襯衫,挽起的袖露出白皙的手腕,鏡片下的大眼是一絲不苟的認真。
他說過:「建房子是給人住的,一絲一毫都不能有差。」
他說過:「再美麗的建築都是始於石木。」
熊曉苗等說話的人走了,才走過去,看著他挺直的背,喊了聲:「小靜先生。」
夏靜生立馬回頭,皺了眉說:「你怎麼來了?」
熊曉苗想自己都千里迢迢跑過來求和了,這人怎麼還這樣,生了氣,口氣不好:「風流說你合約沒簽,我才懶得過來呢!」
夏靜生看她鼻子裡出去的勁,愣了下,她還真是小孩子脾氣,她每次喊他「小靜先生」不是生氣,就是理虧了來找他,他怎麼會不知道,他只是擔心她一個人跑上工地來,這笨蛋還不帶上安全帽。
快步走過去,熊曉苗看他抬手立即往旁邊一跳,哪知他卻是除下自己的安全帽,往她的腦袋上一壓,扭頭喊住剛才說話的人:「趙工,麻煩幫我再拿一頂安全帽。」
熊曉苗頂著他腦袋煨熱的帽子,站在一邊,想著是這樣的夏靜生,心裡也熱了起來,謐出甜來。
揚揚袋子,熊曉苗說:「你快簽吧,我馬上就走。」
他拉了她的手說:「我陪你先下去,這太危險。」
她怕耽誤他工作,說:「很快的,你簽完我自己走。」
夏靜生吸了口氣:「熊曉苗,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呢。」工地上,每層樓都是空的,她那麼莽莽撞撞的,上街都會撞個人,這邊還沒個東西擋著。
以為他是嫌她礙事,她趕緊說:「那我下樓去等你。」就想自己往架空的電梯那走。
五月十二日,下午14點28分,所以人都沒料到的一刻。
摟突然顫起來,熊曉苗心裡突然「嗒」地掉了一塊,反射性的回頭看夏靜生,一道黑影卻蓋了上來,「趴下」他低沉有力的聲音就在耳邊。
樓開始騷動起來,周圍是「吱吱」的鋼筋波動聲,她的頭就在他的胸口,耳里卻是他的心跳聲「咚咚」的一下下數, 他的溫潤的大掌蒙住她的眼睛,指尖滲入細白的光,但她卻覺得什麼都不怕了,伸手一隻手握緊他的手,他也仿佛知道一樣,牢牢的抓住。
其實,當地的振幅很小,時間也不長,很快的平靜了,他拉了她起來,她以為他要罵她,沒想,他先俯下身去,伸出白皙的手去撣她褲子上的塵土,她看著他俯下的身子,想像著他奔過來撲住自己的情景,一瞬間心裡發漲,眼睛紅起來,是後怕,也是為自己的壞脾氣,要真的有什麼,她估計會怨恨而死。
夏靜生卻不知道,眉也不皺,幫她撣完,拍了拍自己的褲子,走到邊上,揀起自己的眼鏡,髒了,乾脆不戴了,反正他也不是真近視,只是自己一雙大眼睛,微笑起來就是娃娃臉,和客戶談項目,與下屬交代任務太不專業了。
回頭,看見熊曉苗一副低頭認罪的樣子,敲了她腦袋,沒好氣:「熊曉苗,我說,你也就只曉得跟我狠!」
熊曉苗想想也是,平時她見著人也是好脾氣的,遇上夏靜生,開始的時候是不敢跟他撒野,日子久了,知道他是慣她的,也就無法無天了,可夏靜生真一生氣她還是皮緊的。
這次結了婚開始也不敢惹他,但可能潛意識裡還覺得他是以前的夏靜生,她也就慢慢開始膽大起來,外甥點燈籠---照舊(舅)了。
她扯了他膀子說:「小靜先生,對不起,我今晚燒冬瓜鴨舌湯給你吃。」說得可憐兮兮,眼裡卻藏不住笑意。
夏靜生看著她泛淚的眼睛,都二十六的女人了,一會哭一會笑的,偏偏他就吃這套,捏了她嘴角說:「鴨舌還是不要吃了,省得某人罵起人來呱呱呱!」
趁她瞪圓了眼睛抗議,一下子吻上她的額角。
其實,他剛才是真的很擔心,手到現在還是抖的,但他不會告訴她……
夏風和風穿過空蕩蕩的高樓,笑著,環過相擁的戀人,拂過背在身後微顫的手,飄去遠方。
她握著他的手下來,卻發現工地上聚滿了人,有幾個人上來問:「夏先生,沒事吧。」
夏靜生搖了搖頭:「沒事。」溫和地回問:「你們也沒事吧?有人受傷嗎?」
幸好是沒人受傷的,但很多的民工正在拿了電話,用不同的家鄉話,說著「沒事」「你們呢」
「不用擔心」之類的話,汗流浹背,樸實的臉上卻滿是光華。
熊曉苗抬眼去看夏靜生,他黑寶石亮的眸里閃著讓她心跳加快的光,幫她除下安全帽他說:「快回去吧。」眼神平和卻柔軟如水。
她點頭說:「早點回來吃飯。」
他說:「好」,微笑起來,眉梢揚起,好看的大眼裡是對她滿滿的笑意。
第一次,她們的對話象對結婚數十年的夫妻,但她的心中卻洋溢著美好的幸福,有的時候災難卻是給人力量的。
熊曉苗往外走,想到底是去哪個菜場,又突然想起上午的爭吵,為個破QQ,放屁!人都沒了還要什麼QQ啊,這樣想來覺得一切都是微小事了。
她大聲說:「熊曉苗個笨蛋,50年後人都沒了,還Q個什麼勁啊,這人真少有!」
大搖大擺的走。
50年後,你的QQ該怎麼處置?
熊曉苗想她一定在留言上回覆:「師太已去,無事勿擾!」
夏靜生的也要改,改成:「老衲已逝,有事燒錢!」
於是歲月靜好,一起安眠!
電話『殺人』事件
上坡路
當人生中的上坡路遇到駕駛中的上坡路
20歲的大熊 VS 20歲的小靜
虎踞關的坡口是出了名的難騎,夏靜生每次送熊曉苗回家都會遇上這麼一段大坡,
熊曉苗坐在後架上,說:「加油加油!」
可憐的小靜同學咬牙,努力蹬腳, 180的個子,騎著28的自行車,還聽著後面客官的加油聲。
長腿是怎樣煉成的?
汗水碼了鼻尖,白色襯衫背後微濕,她喊:「嘿喲,黑喲,加油加油!」
他無語,又不是包山工,也不是伏爾加河上的縴夫!
她繼續喊口令:「加油加油」手掌跟著節湊推他厚實的背,兒時父親騎車送她上學她也是這樣的!
他一下子笑出來,朝氣的臉上都是汗珠,晶瑩透亮,他說:「熊曉苗同學,你這樣推我沒用,還把我給推掉下去了呢,下來,推車!」
她得令,跳下車,一看,綠葉成蔭,原來已到坡頂,
拍了他的肩,上車,一路上,順風直下……
綠葉間的夏日,吹散的笑聲,自行車後架上的愛情……
「又是一年夏天,在這,自行車成了健身工具,沒有後架,騎時還要帶頭盔,麻煩無比。我想起那輛戰功累累的老車,現在流落何方?學校的車向來都是買二手再轉賣,記錄的點滴數不清楚,我早已不記得那車子的樣子,只想起是黑色的『永久』,FOREVER在槓子上褪了顏色。記憶中的那個前傾的背影,潤濕的黑髮,卻常在我心。」
--------BY 24歲熊曉苗
寫於紐約,中央公園,盛夏
熊曉苗是討厭夏日的,原因無它,她是盞可移動驅蚊燈,一定要撒滿花露水才出門,不然就是去為祖國的蚊蟲繁殖事業做貢獻的,南京的夏日來得真早,才五月的天,已讓人吃不消。
熊曉苗只好窩在家上網,很久沒上MSN了,回來之後就不怎麼上線,郵件也沒法及時檢查,她和梅嬈說:「我一回來就覺得去美國的一切都像做了一場夢。」
梅嬈說:「五年的夢,你植物人都夠了。」
打開一封封郵件,有那邊教授的,印度老頭還在問她何時回去,她貌似畢業了就打了招呼不回去了,同學的畢業照,5月初的畢業典禮,怪少了她,要這群人知道她結婚了,估計會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