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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林老太太擺擺手:「罷了罷了,樓哥兒不容易,在外頭掙命,累累巴巴的,攏共就得了這麼一個可心的。」拉著香蘭的手又仔細看了看,說:「你這孩子,生得也單柔,腰跟螞蟻似的,趕明兒個尋個好大夫來,多吃幾幅補藥,調養身子好生養。」
香蘭臉上「噌」就紅了。
林老太太又扭頭對琉杯道:「這事你多精心。我正配一丸藥,挺溫良的,回頭問問大夫,年輕小女孩子吃什麼藥,跟著給香蘭配一副。」
琉杯笑道:「我省得。」
秦氏忙笑道:「老太太就是會疼人。」
香蘭口中稱謝,跟著行禮。
林老太太也不再留,命香蘭去了。待出了門,只見靈清抱著衣裳提著燈籠在外等著,小鵑忙把衣裳接過來給香蘭披上,三人方才回了暢春堂。
進屋瞧見林錦樓仍穿著外出的衣裳,正坐在歪在榻上閉目養神,聽見腳步聲,方才把眼睜開。香蘭將大氅脫了,問林錦樓道:「大爺怎麼不換衣裳?」
林錦樓嘆口氣,把小鵑等人打發出去,方才道:「今兒晚上怕是睡不了,等信兒呢。」
香蘭坐在榻上問:「什麼信兒?」
林錦樓低聲說:「三妹妹給丟了。」
香蘭吃了一驚,睜圓雙眼。
林錦樓道:「二嬸做事顛三倒四,不分輕重,竟把綾姐兒那個闖禍精帶京城來,偷偷放在家裡北邊建的小廟裡養著,今兒二嬸受了蘇姨娘一場氣,那丫頭聽說了便來出頭,踢了蘇姨娘的肚子,讓二叔拿著刀追,從角門跑出去便沒了影兒。我打發親兵出去找了好幾遭,九城兵馬司那裡也通了氣,這事還不能張揚,只能悄悄的,可至今杳無音訊。」
香蘭道:「老太爺、老太太知道麼?」
林錦樓道:「哪敢讓他們知道,回頭再添了什麼病。我爹正在料理這一樁事。」緊接著眉頭深鎖,又嘆一口氣:「這樣也罷,省得我瞧他不順眼,真忍不住軍法伺候。先前綾姐兒yín奔不才闖下大禍,祖父一怒之下停了二叔在家裡的月錢,每個月只給十兩銀子,暗地裡囑咐我給二房些甜頭,好平一平我當時痛打綾姐兒的事。我走動關係,將他安到江淮巡漕去,是個肥差,油水厚也能填填他的嘴,孰料我真小瞧了他,竟跟水匪勾結在一處。如今還得想著怎麼給他收拾那個爛攤子。」
香蘭忍不住道:「二老爺真是同老太爺差了許多。」
林錦樓忍不住樂了,兩隻手伸過去,抱著香蘭的臉便「吧唧」親了一口,道:「不光跟祖父,就跟你家爺也差了十萬八千里呢。」也不管香蘭掙扎,強把她摟在懷裡,道:「聽說二叔小時候體弱多病,祖母又因生他坐下病,日後不能產育了,不免對二叔格外溺愛,事事百依百順。我爹自三歲起每日裡天不亮就得去書房,有四位先生教習,皆是翰林院的翰林,國子監的大儒,還有一位陪讀是祖父的學生,後來中了狀元;我爹六歲上就跟著祖父出入議事廳聽來往官員議事談政了。二叔資質平平,也不喜用功,文不成武不就,每日到念書時候便裝病,祖母心疼,也不讓去了,讓他去族裡的學堂,二叔去了旁的沒學會,反倒跟族裡不成器的子弟和豪門紈絝學了一堆爛毛病,只是祖父拘得緊,沒敢大鬧。唉,我原以為二叔沒什麼膽,想不到他這是厚積薄發,全都給我憋著呢,今兒個我差點想抽他。」
香蘭聽他後半句牢騷不禁勾了勾嘴角,林錦樓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香蘭的背,搖晃她幾下道:「你想什麼呢?跟我說說。」
香蘭其實早已累壞了,眼皮子打架,奈何林錦樓談興正濃,只好沒話找話說:「我在想大老爺有四個教書先生和一個陪讀,不知道大爺當年有幾個先生。」
一提這個,林錦樓立刻得意洋洋道:「唔,四個先生教書,另有四個六扇門裡的武藝高手教授功夫。當年吃了多少苦,硬忍著沒叫一聲累,沒喊一聲疼。人人都瞧我光鮮,誰知道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後受罪。」頓了頓又道,「我這是文武雙全,那些尋常只知道吟風弄月耍筆桿子的小白臉根本不行,知道麼?根本不行!」
這話顯見是衝著宋柯去的,香蘭本已半夢半醒,聽了這話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林錦樓有些羞惱,道:「你笑什麼?」
這還是林錦樓麼,跟個顯擺自己能耐的傻小子似的。香蘭垂著頭只是笑。
林錦樓益發羞惱了,道:「好哇,你敢笑我!」伸手去香蘭腋下呵她癢。香蘭不禁呵癢,咯咯笑著倒在榻上,說:「大爺,別鬧了!」
林錦樓道:「我瞧你還敢不敢笑話我了,膽兒大了是罷?」
他欺在香蘭身上,只見她在燭光底下笑靨如花,雙頰粉融,不禁心裡一顫,忍不住俯下身親在香蘭嘴上,又分開,道:「你笑起來真好看。」
香蘭不禁去看林錦樓的臉,卻聽林錦樓又說一句:「你這些年淌得淚兒太多了,如今即便是笑我,我心裡也歡喜的。」
這一句把香蘭心裡刺得又酸又軟,她垂下眼帘,覺著眼眶又要熱了。林錦樓仍俯下身去細細吻她的嘴,卻聽門口傳來一聲咳嗽,畫扇道:「大爺、奶奶,老太太命琉杯姐姐來送東西了。」
香蘭忙去推林錦樓,林錦樓老大不樂意低聲道:「老太太真會挑時候,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麼。」
香蘭裝聽不見,連忙起身理了理衣裳,出去了。琉杯手裡捧著一隻戧金描彩鑲螺鈿的八寶盒,見香蘭極親熱道:「老太太說見過了姑娘,還沒送過什麼像樣的東西,方才特特找了,精挑細選,命我送過來的。」
香蘭道:「老太太愛惜,這怎麼當得起。」
琉杯笑道:「是姑娘福氣厚。」
正說著,林錦樓走出來,把八寶盒拿在手裡,打開一瞧,只見當中盛放八樣赤金鑲各色寶石的首飾,鐲子、金釵、耳環、簪子、挑心、梳篦、花鈿、華勝,皆是各色蘭花樣式,寶石色濃鮮麗,花樣精巧非常。林錦樓看了一眼,笑道:「這是單給香蘭的,還是旁人也有?」
琉杯道:「單是給香蘭姑娘一個人的。」
林錦樓笑道:「勞煩你跑一趟。」命人厚厚賞了。
琉杯攥了賞錢出門,回頭看了看暢春堂大門口掛著的兩盞紅燈,不住嘖嘖搖頭。跟著同去的婆子不禁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琉杯感慨道:「也就兩三年前,香蘭剛進府的時候,就是個柔柔弱弱的小丫鬟,受曹麗環欺凌責罵的事還在我眼前呢,嘖嘖嘖,想不到想不到,她竟有這個造化。」
婆子忍不住笑道:「你瞧她生得那模樣兒,水蔥似的,甭說是男人,老身我瞧著都心動,如今飛黃騰達也不奇怪,爹媽給了個好皮囊。」
琉杯仍搖頭:「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喲。」便再不肯說了。今天晚上是林昭祥巴巴打發人來讓林老太太找一副好首飾給香蘭送去。林老太太仔細挑了半晌,方才選了兩套,送與林昭祥過目,才擇定這一套送來,這裡頭有多大的文章在,豈是一副好皮囊便能說得通的。
第337章 思量(一)
卻說琉杯走了,林錦樓自顧自從八寶盒裡拿出個累絲如意蘭花簪兒,鑲著玳瑁、白玉、珊瑚,別致可愛。林錦樓拿在手裡眯著眼瞧,心思早已游到天外去了。祖父祖母這一手他有些吃不准,送這麼貴重的東西,莫非是答應了?可為何大半夜打發人送來,卻不在白天大張旗鼓送來呢,裡頭暗含著的意思就是不答應?他琢磨不透,不由暗自發惱。耳邊有動靜方才回過神,原來香蘭已換過家常衣服,叫丫鬟端銅盆等進來梳洗了。
他怔怔的瞧著香蘭背影,自他上回受傷後,香蘭對他便用心多了,也有了笑模樣,二人在一處不像原來那樣拔劍弩張的,甚至有些心有靈犀的默契,可他還覺著他二人之間隔著些許難堪。前一陣子他胸口癒合,奇癢難忍,夜半常抓心撓肝的睡不著,便爬起來,借著微光瞧香蘭的臉,有時一瞧能瞧很久,心裡一直反覆揣摩,香蘭是個軟心腸,如今待他和善了,是因為容讓他,還是對他有了點情意?是不是心裡還惦著宋柯那小子呢。可他竟怯懦,居然問不出口。
「大爺,想什麼呢?」
「啊?沒,沒想什麼。」
香蘭狐疑的瞧了林錦樓一眼,方才他倆眼直勾勾瞧了她半晌,臉上神色又悲又喜,跟中邪似的。她上前把手巾遞與林錦樓,又將他手裡的簪子拿過來,放到八寶盒裡,一行收拾一行道:「大爺盥洗了早點歇罷,太太說家裡明兒個一早得來人,老爺當年的同窗,要來做客。本來今日就要登門的,也好給老太太祝壽,只是有公幹耽誤,派人送了壽禮來。方才老爺打發人來,說請大爺明兒個也過去。」
林錦樓聽她絮絮叨叨,聲音又柔又輕,瞧著她雙頰如玉,心裡又軟下來,仿佛盪著一波一波的暖浪。
一夜無話。
第二日,林錦樓天未亮便起來練拳,在小花園裡練了兩套,此時書染送來兩封急件,林錦樓拿起手巾擦汗,一手將信接了。林錦亭影影綽綽站在花樹後頭探頭,見林錦樓乜著眼看他,便立刻賠笑起來。林錦樓瞧了他一眼,只將信展開來看,口中道:「這麼早起來找我什麼事?」
林錦亭磨蹭著走上前,嘴裡發苦,他哪兒是早起,分明一夜都沒睡,口中道:「沒,沒什麼,就想問問……」兩眼四下瞧了瞧,低聲道:「想問問三妹妹有信兒麼?」
「沒有。這幾條巷子幾乎挨家挨戶瞧了,都沒瞧見人。」林錦樓心裡其實有數,他那三妹妹若非讓已遭不測,便是早讓人拐出了城,人海茫茫,尋起來只怕艱難,如今盡人事知天命了。他看了林錦亭一眼,見其形容萎頓,不由嘆口氣,拍拍他肩膀道:「我一早就發了令,已讓人城裡城外一併找了,再回去等半日,眼下現將二嬸的身子顧好了。」言罷又去看信。
林錦亭點點頭,呆了半晌,對林錦樓道:「聽說大伯父要給你說親了?」
林錦樓頭都不曾抬,仍看著信道:「我爹?給我說親?你是迷症了罷。」
「嘖,今兒個大伯父同窗韋大人帶著三女兒來家裡。韋大人好幾個閨女,怎就單帶這一個?嫡出的女兒,聽說長得如花似玉的,素有閨閣名聲。咱家如今只有你和二哥,韋大人也算得上是個人物,總不能把女兒嫁給個病秧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