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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這樣一番話實讓屋中人聽得目瞪口呆,林東綺看了李妙之一眼,方才明白為何李妙之說王氏處處受一個妾的擠兌,說話這般顛倒黑白、口齒伶俐,又能舍下臉。林東繡佯裝用帕子捂嘴,實則掩著唇角暗笑,心說:「這蘇媚如可是個不簡單的,橫豎她早已沒了名聲,姜曦雲還影影綽綽的要臉面待嫁呢,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這樣抖落出來換個自己心裡痛快,倒要看看這倆人如何掐起來。」姜曦雲臉色「刷」一下便白了,她本以為不過是尋常口舌之爭,竟沒料到蘇媚如竟咄咄逼人,揪住了抖出來。

    王氏當場愣在那裡,李妙之見不好,連忙上去拉拽蘇媚如,口中只道:「蘇姨娘快起來,有身子的人,地上涼,方才爭執不過話趕話說到那裡罷了。」

    蘇媚如掙開李妙之的胳膊,又去抱王氏的腿,大放悲聲,只說:「我是老爺擺了酒宴,三媒六證,成了體統,小轎抬進來的,普天之下的人嘴都毒絕了,硬生生逼我這樣弱女子走投無路,旁人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太太您不賢良,讓等閒的外人也能來刻薄我!這丟的是咱們這一房的臉面,丟的是林家的臉面!」

    卻見王氏不聽便罷,聽了此言,卻愣了半晌說不出話,如今忽往後一仰,雙目一閉,竟不省人事。屋中眾人大驚,連忙上來扶的扶,攙的攙,又有掐人中揉胸口的,蘇媚如益發哭開了,起身拉住姜曦雲要同她一併尋死,唬得一眾丫鬟婆子又上前來勸。屋中登時大亂,唯有林東繡只覺痛快,假意拉著蘇媚如,實則未曾用力,一隻手掩著笑,口中只說:「哎喲喲,都住手罷,沒瞧見二嬸都鬧了病麼?」

    忙得林東綺勸不住這個也拉不住那個,一面打發人請秦氏,一面往老太爺屋中來。

    這裡林昭祥聽說出事,卻端坐如鐘,八風不動,問林東綺道:「怎麼了?」

    林東綺無法,只得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遭。林昭祥面色沉了沉,旋即又平靜無波,拄了拐杖站起來,對林錦園道:「跪著,不准起來!」又對香蘭道,「你同我去。」言罷由瑞珠攙扶著走到廂房窗戶邊,將身形隱著,從敞開的fèng兒往內一看,只見王氏已醒轉過來,面色蒼白,琥珀正端著一碗薑湯一勺一勺灌到她口中,這邊蘇媚如仍抓住姜曦雲,一眾丫鬟婆子勸解。

    李妙之見王氏已醒,心裡不由鬆口氣,展眼一望,見實在鬧得不像,不由皺起眉,喝了一聲:「住手!統統住手!」眾人俱看向她,李妙之神色威嚴,環視眾人,尚來不及開口,卻見蘇媚如壓根不買帳,一頭撞在姜曦雲身上哭鬧不住,李妙之不禁惱怒,只對左右丫鬟婆子道:「你們姨奶奶累了,先攙回去歇著罷!」左右上前便要強拉蘇媚如走。

    蘇媚如強拽住姜曦雲不鬆手,腮上尚掛著淚,喝了一聲道:「我是有身子的人!誰膽敢碰我,掉了孩子,誰能擔責?今日在場的,誰碰我一根手指頭,我皆記下來,必向二老爺稟報,求他做主!」這一席話殺氣騰騰,比李妙之尤勝兩分氣勢。一干丫鬟婆子皆知林長敏看重蘇媚如,不由面面相覷,縮手縮腳,不敢上前,只用眼瞧著李妙之看。

    李妙之恨得咬碎銀牙,她乃新嫁婦,根基未穩,對蘇媚如忌憚三分,且此人狡猾jian詐,萬一弄不好栽到她身上,倒真是得不償失。正沉吟間,又見蘇媚如面帶譏諷,冷笑道:「如今曦姑娘說那番話還沒給個交代和說法,怎就要我去歇著?我可不累,精神得很!二奶奶也莫要偏心,人人皆知你跟曦姑娘交情甚篤,如今這可關係到林家的臉面,二奶奶的胳膊肘莫非要往外拐不成?」說著用眼去看林東紈。

    李妙之臉登時漲得通紅,這話倒也戳中她心虛一點,她素厭惡蘇媚如,又同姜曦雲交好,確有幫閨中好友解圍的意思。

    林東紈方才一直在王氏身邊服侍,見蘇媚如向她遞眼色,心裡也犯難,略一想道:「如今尹姨娘一死,林家上下竟無可靠之人,如今又開罪了姊妹,倒不如靠在蘇姨娘這一根藤兒上,還能撈些好處。」便說:「是了二弟妹,蘇姨娘還正委屈著,這是非曲直可得論明白了。」見林東繡站在那裡,心裡不禁有氣,鬼使神差添了一句道,「這親疏遠近,人親人情的可得心裡有數,別像我似的,打小疼過的姊妹,一個弄不好倒也成了仇人。」

    林東繡聞言登時柳眉倒豎,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冷笑道:「什麼仇人不仇人?好,事到如今,倒不如把話說開,你借著帶海上貨的名頭找我跟二姐姐多要了多少兩銀子,你心裡有數!如今倒在這裡訴上苦了!」

    林東紈臉色紫漲,強辯道:「你渾說什麼!我,我怎能做這樣的事……」

    這裡正鬧得沒開交,繡、紈二人不住爭執,這裡姜曦雲亦不願鬧大,見無人再盯著她二人,便忍著怒意,對蘇媚如柔聲道:「蘇姨娘,我讓你拉也拉了,罵也罵了,多少不是也該抵償,既出了氣,我再給你賠個不是,便算了罷。」

    蘇媚如冷笑道:「算了?哼,方才你跟我橫眉立目的時候可不曾這樣說過,少在這裡演戲,這一套早已是我丟剩下的。」她臉湊近姜曦雲,與她幾乎鼻尖對著鼻尖,輕聲道「你心裡恨我恨得要死罷?巴不得將我碎屍萬段罷?見不得人的小娼婦,裝出一副天真爛漫的厚道模樣,其實皮囊里的那個心肝,比誰都髒。」

    姜曦雲臉色未變,然目中帶火,情知事情已不可挽回,索性微微笑了起來,輕言細語,柔聲低訴,緩緩道:「蘇姨娘,你才是個娼婦!揚州瘦馬出身的,不是娼婦是什麼?你不但心肝臟,連身子都髒,臭不可聞!」

    這二人恰站在窗邊,這一番言語已讓林昭祥聽個滿耳。

    林昭祥眉頭微動,對香蘭道:「你進去,處置此事。」

    香蘭方才一直低眉順眼站在林昭祥身後,聽此話不由愕然,指著自己,瞠大雙目道:「我去?」

    林昭祥道:「就是你。」又扭過頭道,「瑞珠,你同她一併去,香蘭是替我去的。」

    香蘭尚要推辭,瑞珠已揚聲高喊道:「老太爺命香蘭姑娘來了!」說著打起帘子。

    香蘭無法,她名不正言不順,又如何管這一攤事,此時卻由衷有些想念林錦樓,那黑面霸王往此處一戳,屋中必然鴉雀無聲。

    她邁步入內,瑞珠往前走一步,道:「老太爺命香蘭姑娘有交代!」言罷退到香蘭身後。

    眾人目光立時盯在香蘭身上。

    第331章 處理(二)

    李妙之心裡痛快,眼見王氏走了,屋中再無忌憚之人,遂拿著帕子在懷裡扇了扇風,冷笑道:「蘇姨娘方才好生厲害,又哭又鬧,還氣暈了太太,自己便已出了氣,用得著旁人做主麼?」

    蘇媚如一行拭淚一行扭過頭,楚楚可憐道:「三奶奶說這話是何意?我都讓人輕賤到這等地步,不過熬日子罷了……我知道自己是個討人嫌的,也合該三奶奶讓我這般沒臉……」

    李妙之一腔怒火不由衝上嗓子,假笑兩聲,說:「臉面可都是自己給的,可由不得兩片嘴皮子挑三唆四,孰是孰非,大家心明眼亮!」

    蘇媚如聞言不由掩面大哭,捶胸頓足道:「罷,罷,你就是個輕賤人,不如死了罷!」說著便奔向南牆要一頭撞死,慌得丫鬟婆子們趕緊攔住。

    李妙之指著蘇媚如厲聲道:「讓她去撞!我就不信她有那個膽子去死!」

    屋中登時大亂。蘇媚如哭得又淒又慘,叫嚷著「再不活著」、「死了乾淨」等語,俄而又高呼「我苦命的兒,同我一併去了罷!」,這廂李妙之怒聲尖叫:「讓她死,誰都甭攔著!」比方才還亂了幾分。

    香蘭冷靜相對,並未慌張,只微微皺眉。李妙之到底年輕,性子又爆,沉不住氣,從方才李妙之同林東綺找她說話兒,她便知道此人乃是個錙銖必較的性子,方才連番吃了蘇媚如幾句虧,再有宿怨,如今便按耐不住了。

    卻說姜曦雲卻是個聰明人,聽瑞珠說香蘭是替林昭祥來的,心裡便一沉,這個功夫眼見鬧起來,心裡九曲十八彎,早已轉定了計較,轉眼間便是一副嚇呆了的形容,只怕得扯著自己袖子發抖,吧嗒吧嗒落淚,低低哭泣,忽揉身上前去拽蘇媚如的袖子,柔弱無力的輕輕搖晃,邊哭邊道:「蘇姨娘,蘇姨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若不解氣便來教訓我好了,萬萬要保重身子!」

    蘇媚如心裡一沉,心道這賤人當真是個難對付的,還不曾理會,反是李妙之已氣炸了,上前一把拉住姜曦雲,道:「何必自輕,跟她有什麼不是好賠的,她願意死便讓她去!」

    姜曦雲輕輕抹去淚水,哽咽道:「好姐姐,求你勸蘇姨娘兩句罷,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便是死也難辭其咎!」

    李妙之一臉的怒其不爭,跺著腳嘆道:「你呀,從小就是這老實的性子,吃了多少虧!」

    這一句將要讓香蘭笑出來,一面又暗暗搖頭。她先上前到李妙之跟前道:「三奶奶,手釧兒已找著了,這裡原不是什麼大事,請三奶奶不要動氣,今兒個是老太太的好日子,於情於理都該大事化小,如今老太爺讓我來交代事,還請三奶奶先去一旁坐坐,喝杯茶。」

    李妙之方才在氣頭上,聽了這話不由清明大半,然她是個別人罵一句便要奉還十句的性子,仍憤憤難平,還想說話,香蘭一步上前,微微朝窗外使眼色道:「三奶奶先去坐坐罷。」李妙之餘光往窗邊一掃,微微瞧見人影,驟然領悟,面色微變,頓時氣勢矮了幾分,被貼身丫鬟拉著坐到了一旁。

    香蘭復又到蘇媚如身邊,柔聲道:「好了,莫要哭了,再哭壞了身子可怎麼得了?如今月份漸大,保養身子,保重肚子裡的哥兒才是正經。」

    蘇媚如一聽香蘭軟語,猶如遇見知音,一頭撞在香蘭肩上,益發哭個不住。

    香蘭撫著蘇媚如的鬢髮,在她耳邊低聲道:「蘇姨娘,你是個聰明人,該知一句話『美酒飲到微醺後,好花看到半開時』,凡事要知適可而止。今日你亮夠了威風,訴夠了委屈,占盡了上風,不如見好就收,占久便宜便要吃虧了。」

    蘇媚如渾身一震,哭聲漸低。

    香蘭輕聲道:「鬧大了兩敗俱傷,姜曦雲究竟是個豪門小姐,真同她撕破臉,也是殲敵一千自損八百,何苦來的?她是老太太家的親戚,今日又是老太太的壽辰,姨娘心裡該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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