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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李妙之咬牙怒道:「我也生怕蘇媚如那狐媚子挑唆,前些天就是她滿口裡亂嚼,說夫君跟公爹藏了二心,許是貪墨房裡的銀子了,帳目定是對不上的,公爹聽了惱怒,不分青紅皂白先伸手打了,如今夫君背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
妙、綺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嘆了一聲,李妙之道:「罷了,吃酒罷。」
姜曦雲看看林東綺,又瞧瞧李妙之,壓低聲音道:「我有兩樁近來的新聞同大家說說樂樂,興許二位聽完,所有煩惱都迎刃而解了呢。」
李妙之奇道:「什麼新聞?」
姜曦雲悠悠道:「吏部王侍郎臨老入花叢,兩年前新納了一房小妾,愛寵無以復加,莫說相濡以沫幾十年的原配夫妻,即便是親生兒女在那小妾跟前也要退上一she之地。」
李妙之笑一聲道:「倒是同我公爹一個稿子,這倆人合該相識結拜。」
姜曦雲道:「侍郎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皆不頂用,直到侍郎夫人的弟弟,從外頭帶來個更加俏麗的揚州瘦馬送給王侍郎做妾,那女子的身契皆在侍郎夫人手中,兩人合了一心。自古皆是只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有這位爭寵,王侍郎的心拉回一半,也不再事事聽從那小妾的,家中如今算得上相安無事。」
李妙之是個聰明人,一點即通,道:「你說的是……也不知婆婆介意公爹是否再納一房……」
姜曦雲淡淡道:「與其日夜受蘇姨娘的氣,倒不如尋個跟她勢均力敵的對手。你婆婆有你夫君這長子在,日後橫豎都有依仗,如今只不過要找個幫手過兩天氣順的日子,何懼再新納個姨娘?再者說,任由蘇姨娘挑唆下去,讓他們父子離心離德,家也將要散了!」
李妙之想了想,咬牙道:「說得是,你說的也是個法子,趕明兒個我回娘家,同我母親說說,她同婆婆交好,由她去說穩妥些。」
林東綺睜大雙眼,只見姜曦雲看著她道:「如今外頭還流傳個新聞,翰林院的趙翰林,兒媳與其妻也常生齷齪,趙妻兇悍,yín威甚巨。直至趙翰林迷上名jì花玉翅,竟化了千兩銀子除其賤籍買回家來,趙妻自此便無心再與兒媳置氣,一門心思跟花玉翅別苗頭,兒媳常去給趙妻寬心,婆媳二人反倒親近起來。」
林東綺愣了愣,立刻明白過來,喃喃道:「這……我公公並非好女色之人……」
姜曦雲道:「鎮國公身邊不過兩個老姨娘,如今仍春秋鼎盛,如若兄長姊妹出面再與納一房良民出身的新妾,也未嘗不可。除此之外可有旁的解決之道?隔著血親,你婆婆正算計你呢,你是晚輩,只有你受著的份兒,但凡敢頂嘴一句,都是你忤逆的錯處,你甘心日後這樣長長久久的受著?」
林東綺咬咬嘴唇沒吭聲。
姜曦雲頓了頓道,「這事不如求你大哥哥,聽說他在打仗時救過你公爹二哥的命,二人關係非同尋常,你去找他哭訴,把原有的委屈再誇大十倍百倍了說,他最護短,一準兒替你出頭去找鎮國公的二哥哥,這兄弟間送妾本也平常,到時候事便成了……」
林東綺有些心動,可又覺著不對:「可……這般做……不好罷……」
卻聽見姜曦雲幽幽嘆了一聲:「女人麼,其實這一輩子早就該看透,先要把銀子攥牢,待自己好些,日後把孩子好好撫養成人,旁的都是虛的,人生在世,自然是自己的快活更要緊了。」
一言既出,三人皆靜默,只聞屋外歌弦聲聲。誰也不曾留意,躺在大炕上的林東紈悄悄將眼皮掀開一道fèng兒,看了看,又合了起來。
話說香蘭站了半日伺候,一時秦氏等人吃完,撤去酒席,重新擺上果子糕餅,秦氏便讓香蘭去吃,丫鬟們早在廊下給香蘭置了一桌,香蘭剛坐定,用筷子夾了一筷子菜吃,便瞧見林東綺和李妙之走過來。
林東綺行至一半又猶豫,道:「算了。」便要折回去。
李妙之連忙拉住她道:「剛才不是說得好好的?我陪著你呢,萬一你張不開嘴,還有我幫你圓場。」又低聲道:「香蘭是你大哥的眼珠子,你求她再替你說幾句好話,到時候益發萬無一失不是?」說著拉林東綺走,見她還期期艾艾的,又道:「走啊,你這人,這是為你好的事呢,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香蘭見她二人在一旁嘀嘀咕咕便知有事,放下筷子站起身道:「二姑奶奶、三奶奶,有什麼事兒?」
李妙之笑道:「正是有一樁事呢,厚顏求你來了。」說著將林東綺拽了過去。
兩人也在桌邊坐定,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妙之在下踢了林東綺一腳,給她使眼色,林東綺臉上微紅,囁嚅了幾句,方道:「香蘭,如今有件事還要求你。」
「嗯,二姑奶奶請說。」
林東綺看了李妙之一眼,又頓了頓,心一橫道:「我婆婆……待我極兇惡,見我橫豎都不對,說我沒有口齒,也不伶俐,以至於家裡的老僕都在我跟前擺譜兒,這些我都忍了,可夫君明年外放,婆婆竟也不肯放我走,要塞她房裡一個丫鬟抬舉做姨娘,跟著夫君去,我……」林東綺說著說著,是真動了委屈,忍不住用帕子拭淚,吸了一口氣道:「方才有人給我出了個主意,說給公爹納新妾,婆婆盯著旁人便管不著我了,大哥哥同鎮國公的二哥關係極佳,我想同他提,讓他二哥做主置辦酒席去納個良妾,此事還得煩你替我多央告央告大哥……我心裡也知道兒媳出主意給公爹納妾實屬荒唐,可我這也是……沒法子了……」說著又落淚。
香蘭聽這話不由一驚,李妙之在一旁道:「是了,如今二姐處境這樣難,還得請你同大哥哥說幾句好話。」
香蘭沉吟片刻,開口道:「對不住,二姑奶奶,這個忙只怕我不能幫。」
綺、妙二人皆是一愣。
林東綺問:「為何?」
香蘭道:「《四書》里子貢問有哪句話可以終身奉行?孔子說:是寬恕。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二姑娘,你婆婆硬要塞丫鬟給你夫君,你知道何等難過,自己不想承受,便不要給對方增加煩惱,還之彼身罷。」
李妙之道:「那是君子之道,合該這樣相處。二姐那婆婆,做出的事臭不可聞,待她這樣的小人,就該還之彼身,讓她嘗嘗滋味!」
香蘭聞言笑了起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原不該分什么小人君子的。咱們說就這個主意,娶個良妾進來此事就了結了?興許鎮國公夫人心裡更惱更恨,她自己過得不如意,把火氣撒在兒媳身上,益發折磨二姑娘該如何?何況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瞞得緊還算罷了,萬一後來讓她婆婆知道是咱們家拿的主意,那還了得,這仇只怕只至一生了結都解不開了,再傳揚到外面,里外臉面丟盡,萬一鬧到不可收場,又該如何?再退一步說,因她婆婆yín威欺侮,咱們還之彼身,只解一時之氣,可因緣一旦種下,日後一定是拉幫結夥,兩方對立,互相惱害,彼此報復嗔怒一次比一次狠,仇怨一次比一次深,報復心,不饒人,鎮日活在爭鬥中,活在我說你的壞話,你給我下絆子的是非里,這樣的日子可曾快活麼?」
林東綺微微點頭,忍不住道:「那該怎麼辦?」
香蘭道:「先止惡,不要恨,恨意大了,便要你害我,我害你,沒個盡頭了,先要有大心量去忍耐。」
李妙之道:「事事都忍,豈不是成了慫包,對方越性欺負到頭上該如何?」
香蘭又笑:「一家人過日子,以惡制惡終究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何況她是長輩。俗話講『伸手不打笑臉人』,沒有幾個是瘋癲蠻橫到渾人的地步的,都有惻隱之心。你閉上一隻眼,不去看她的惡,睜開一支眼,只看她的善,以誠心待她好,倘若她有偏差處,不要硬來,轉個彎兒行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為人處世也是一樣,一點一點方得信任,這才是長久之道。以報復心針鋒相對,即便一時之勝,也將埋下禍患,而以寬和心止惡,方得自在。」又想了想說,「橫豎外放是明年的事,先以誠感之,如若到時不成,太太和大爺不會坐視不管,我也一定相幫。此事該如何,還請二姑奶奶和三奶奶三思。」
林東綺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說這些,我……」
香蘭看著林東綺誠心誠意道:「我所說句句發自肺腑,有些乃切膚之痛。人活在這世上難免有不順意的地方,把苦和惡濾出來,不要在裡頭攪拌,讓苦惡飛揚。善意相待,開始難,後來的日子越來越輕鬆;以嗔恨心報復,開始容易解恨,後來樹敵越多,日子就越來越難了。」
林東綺若有所思,慢慢站了起來往回走,李妙之見了趕緊跟在她身後,林東綺走了一段路,忽停下來,轉過身道:「我決定聽香蘭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先以寬厚忍耐。」
李妙之一時語塞,看著她不說話。
林東綺看著天邊幾縷淡雲,緩緩道:「你知道麼,原先太太待香蘭並不好,嫌她太夭嬌,心氣兒太高,恐不是個安分的,即便她曾經救過我一遭,可太太仍尋了許多法子壓她,香蘭不曾抱怨,仍然大仁大義救了太太和四妹妹,太太待她好了些,卻仍防著她,不曾推心置腹,香蘭也不曾有一句怨言。原我以為她是因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能得罪太太,即便怨恨也只埋在心中。可今日聽她說這一番話,我才知原來她真不曾怨恨過,是我狹隘了。我母親精明絕頂,如今待香蘭如此愛惜,皆是她平日裡一點一滴厚誠處事,寬恕待人之故,她既能做到,我也能。」
李妙之心裡多少仍繞不過彎去,可她到底是個明白人,不由緩緩點頭,想到姜曦雲,忽然嘆氣一聲。
這裡蘇媚如扶著兩個小丫頭,捧著肚子款款往大花廳走來,正在抄手遊廊上,瞧見林東紈滿面掛著笑迎上來道:「快讓我瞧瞧,喲,這肚子比前幾日又大了,只怕懷著辛苦罷?」
蘇媚如亦笑道:「勞煩大姑奶奶惦記,我身上好著呢。上回托你從海上販回來的補藥我吃著受用。」心中卻道:「沒羞恥的東西,貪便宜沒夠,不知借販貨從我這兒榨了多少銀子,倘若不是用得著她,我才不稀罕理她!」
林東紈笑如春風:「那當然,這些藥材都是極金貴的。」說著笑容漸淡,往左右看了看,蘇媚如立時會意,屏退左右,問道:「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