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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譚露華低聲道:「去跟綠蘿說,我這兩天身上不慡利,怕過病氣給二爺,在外頭隔間睡,讓她晚上伺候精心點,你在這頭盯著,有事情麻利兒知會我。」言罷把自己穿厭了的一件襖兒隨手賞了她,遂悄悄出了門。

    一路自然暢通無阻,半個人也沒瞧見,待出了角門來到街上,一扭身便進了巷子裡一處屋子。那屋外頭隱有破敗之象,可屋中卻香氣氤氳,溫暖如春,瑤窗素紗罩,繡幕銀鉤懸,褥隱華茵,禔紅小几,端得是個豪華所在。戴蓉正歪在床頭吃酒,見譚露華來,連忙下來滿斟一杯酒,笑嘻嘻的遞與她,說道:「心肝,這許久沒見了,可得吃這一盅交杯酒。」譚露華一行把門掩上,一行把眼兒斜溜著戴蓉道:「這些天沒見你人,都幹了什麼營生?莫不是又勾引哪家老婆去了?」

    戴蓉在她腮上擰了一把道:「我這心裡一徑兒光想著你,哪還能容得下別人。」舉起杯餵譚露華飲了,摟住便親嘴,二人擁成一團,難解難分,當下便倒在床上雲雨起來。

    原來因香蘭誤食絕育丸病倒,林府內一片蕭殺,也將譚露華嚇破了膽,不敢再同戴蓉私會,後香蘭身子漸漸痊癒,譚露華方才跟戴蓉偶爾見上一回。這一遭林錦樓出門,更是天賜良機,譚露華連忙遣人送信,同戴蓉幽會。

    一時雲消雨散,譚露華長長嘆了口氣道:「多早晚你我二人天天在一處就好了。」

    戴蓉道:「等你那死鬼老公死了就是了。」

    譚露華嗤笑一聲道:「他死了又如何?難不成你把你那閻王老婆休了,把我娶進門?」

    戴蓉吃吃笑道:「反正你老公也是個擺設,你我小別勝新婚,這樣也沒什麼不妥。」

    譚露華哼道:「你是無不妥之處了,我是一心一意跟你,就怕你的心跟我隔著幾重山。」

    戴蓉道:「我待你的心你還不明白?林霸王什麼人物,倘若知道我偷他弟媳,還不生生撕了我,我拼著見你,連性命都不顧了,你要還說旁的話,倒是傷我的心了……」見譚露華容色緩了些,又輕聲哄道,「心肝,好人,前一遭我求你的事如何了?」

    譚露華嘆一口氣起身,在衣裳里摸了一陣,取出那包碎銀遞與戴蓉道:「都在這兒了。」

    戴蓉打開一瞧,只見都是成色不堪的散碎銀子,在手裡掂了掂,也就六七兩模樣,登時沉下臉色道:「怎麼才這麼少?」

    譚露華登時臉色通紅,道:「人家辛辛苦苦,扣吃扣穿攢下來的,你還嫌少……這是我做冬衣的銀子,若不是陳香蘭送我一件貂鼠的,我這一冬都無禦寒的新衣裳穿……你都問我要了幾回銀子了?一回說做生意賠了沒銀子,借了印子錢,怕事情傳揚出去誤你前程;一回又說要化銀子捐官;這一遭說自己因打人惹上官非,我林林總總給了你將要一百兩,連嫁妝都要貼進去了……」一行說一行氣得直哭,心裡雖恨,卻不敢說重話,生怕惹惱戴蓉,令他再也不來了。要說這譚露華也真箇兒唯戴蓉一人是命,先前戴蓉尚給譚露華送些銷金帕子、鴛鴦荷包之類的小玩意兒,後來戴蓉漸漸生厭,找了新樂子,要將譚露華拋在腦後。譚露華連哭帶鬧又威脅一回,又常送戴蓉衣衫用具,補貼銀兩,戴蓉方才熱絡上來,甜言蜜語,海誓山盟。

    戴蓉一見譚露華惱了,心裡不耐煩,臉上卻只好堆出笑,摟住哄道:「哭什麼,這一遭怨我!該打!該打!」說著拿起譚露華的手打自己的臉,方才將譚露華哄得破涕為笑了。

    正在這個當兒,只聽門口有人喝道:「好yín婦!偷賊養漢!原來把我兒子的銀子全都貼補這小白臉了!」只聽「咣」一聲,大門被踢開,尹姨娘手裡舉著一根捅爐子的火叉,氣得渾身亂顫,雙目赤紅,衝進屋便朝床上亂捅。

    譚、戴二人大驚,譚露華尖叫不迭,擁著被連連躲閃,戴蓉渾身光溜溜翻下床去,抓了衣裳便要跑,又被尹姨娘用火叉打回床上,只聽她口中「賤人、yín婦」恨罵不絕。原來這尹姨娘晚上起夜,想著這兩日林錦軒身上不慡利,心裡念叨著便往林錦軒屋裡來看,卻見譚露華不在,彩鳳語焉不詳,支支吾吾,三言兩語哄她出來,尹姨娘心中便起了疑,恰探頭往外一瞧,只見皓月當空,直映著雪地上有一行鞋印字。尹姨娘早與譚露華不和,疑她夜半與下人做下齷齪,遂抄起一柄火叉悄悄順著鞋印出去,在窗根聽到他二人說話,更是心頭冒火,不管不顧沖了進來。

    戴蓉挨了幾下打,身上火燒火燎,不由怒道:「賊婆娘!惹急老子,將你殺了倒也乾淨!」劈手去躲火叉,尹姨娘自然要和戴蓉拼命,在這一爭一搶之間,只聽「噗」一聲,尹姨娘登時瞠大雙目,渾身僵硬,直愣愣低頭去看,只見那火叉不偏不倚,正正插進尹姨娘胸口。戴蓉登時傻眼,手不自覺往後一抽,把那火叉拔出來,只見那胸前的血「噗」一下四下噴濺,譚露華嚇得捂住臉尖叫起來,尹姨娘趔趄著往後倒退幾步,晃了晃,「咣當」一聲栽歪在地,腿蹬了蹬便沒了聲息。

    屋中一時靜下來,只聞得譚、戴二人急促喘息。譚露華嚇得渾身的血都涼了,胡亂披了衣裳跌跌撞撞下了炕,上前一摸,尹姨娘瞪著眼,早已沒了呼吸。譚露華抖成一團,牙齒「咯咯」直響,兩行淚「唰」一下淌下來,望向戴蓉,哭道:「這……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戴蓉也是心亂如麻,抓起枕巾抹了抹濺在臉上的血,披了衣裳起來,先將大門關緊,走過去踢了踢尹姨娘的屍首,在椅上坐了下來。譚露華忙上前,帶著哭腔問:「怎麼辦?啊?怎麼辦?」

    戴蓉把几子上的酒壺舉起來,對著嘴兒將裡頭剩得吃了個乾淨,抹了抹嘴,冷笑道:「怎麼辦?自然裝成無事,你回去接著當你林家二奶奶,我回去做戴家三爺,這老婆娘怎麼死的,你我毫不知情。」

    「萬一林家人知道了……」

    「嘶,你不說我不說,他們怎麼能知道?」

    「……」

    「我說露華,這一遭出了這個事兒,你我日後可不能再見了,我心裡雖惦記你,可是這……唉,看來你我緣分也只能至此了。」戴蓉說著去瞧譚露華臉色,卻見她垂著頭,一頭烏髮遮著面,戴蓉柔著聲音道,「你我也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往日裡互訴衷腸倒也省得,可這一遭鬧出人命,再一處私會,被林家查出來,只怕你我都沒好果子吃啊……」

    一語未了,只見譚露華猛抬起頭,一張秀美俏麗的臉上竟帶著兇狠猙獰之色,朝戴蓉欹身上前,恨聲道:「姓戴的,你想甩了我?沒那麼容易!我這份情挖心掏肝的給了你,可就沒想再這麼白白的收回去!尹姨娘死了,你想拍拍屁股裝沒事人跑了,尋外地躲個兩年再回來,脖子一縮做烏龜,生死由我?呸!想得美!即便我下十八層地獄,也要拉你當陪葬!」

    這番話正正戳中戴蓉心事,戴蓉賠笑道:「怎麼會?怎麼會?我待你什麼心,你還不明白?」說著去抓譚露華的手,只覺她手冰涼入骨,顫抖如秋葉一般。

    譚露華聽戴蓉這樣一說,心便軟了,臉上淚珠子唰唰滾下來,她朦朦朧朧的瞧著戴蓉俊俏的臉兒,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哽咽道:「我也知道,你不會這般絕情,你是真心待我的……」

    縱然戴蓉待譚露華有幾分真心,此時也消磨得不剩幾絲了,可少不得又賠小心,試探道:「你的意思是……」

    譚露華一抹淚兒,眼裡光芒閃動道:「戴郎,你我二人遠走高飛罷!」

    戴蓉驚道:「什麼?」

    譚露華道:「我手底下還有些珠寶,不如你我二人就此遠走他鄉,自此後生兒育女,長相廝守,豈不妙哉?」又冷笑道:「你若不應,我天明便去報官,說你強姦了我,又殺了尹姨娘,橫豎我得不了善終,還不如你來陪我,到黃泉路上也有人做伴!」

    戴蓉只覺譚露華瘋了,可聽了她這話,心裡不由連連叫苦,口中道:「好,只是此事要從長計議……」

    譚露華不等戴蓉說完,便忙不迭的穿衣穿鞋,說:「我這就收拾,趁天還沒亮,咱們趕緊走罷!」

    戴蓉暗道:「你這婆娘瘋了,我可沒瘋,眼見家裡找上靠山,眼見這幾日便要興起大事,戴家興旺指日可待,屆時又何懼林家?同你這婦人私奔,我何苦來哉的!」想到譚露華方才威脅自己,更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更仗著幾分酒意,暗道:「殺一個也是殺,殺一雙也是殺,今兒個橫豎都殺了乾淨,這一回糟心事兒橫豎與我再無相干!」想到此處,鬼事實差一般撿起地上的火叉,悄悄走上前,對著譚露華後腦上便是一擊。譚露華大驚,扭過頭,瞠目結舌,搖了兩搖便栽倒在地上,再無聲響了。

    戴蓉見譚露華倒在血泊中,將手中的火叉扔了,跪在她身邊流了兩滴淚道:「露華,你別恨我,我這……我這也是迫不得已……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罷,逢年過節,我給你多燒紙錢。」言罷起身,慌慌張張將衣裳穿了,將要走時,仍去拿譚露華給他那包碎銀,忽見譚露華的裙帶扔在炕角,上頭繫著一個荷包。

    戴蓉認得那荷包,先前譚露華向他吹噓楚家二公子楚大鵬傾心於她,曾借荷包對她傳情。楚大鵬乃京城首屈一指的英俊風流人物,譚露華引以為榮,偏此事隱秘,又不能同旁人誇嘴炫耀,譚露華便日日把那荷包系在身上,仿佛戴著它便以茲證明自己如何令男人傾倒一般。戴蓉便將那荷包解下來,塞到譚露華手中,而後轉身出去,反手關上了門。暫且不表。

    卻說香蘭,尚不知林錦樓動怒,只心中暗思道:「趕明兒個就差個可靠人悄悄把東西送到宋柯府上便是了,不必讓他們知道是誰送的,省得讓他和鄭氏徒生煩惱,我盡心了就好。」又琢磨宋柯原說過,有個如今在湖南為官的顏大人原是宋柯父親的摯友,還曾幫過他們母子,不如便以此人名義送財物過去,反正天高水長,也無從對症。轉念想了想,又覺著有些不妥,只覺站在風地裡頭有些冷,便裹了裹披風先回了房,她剛剛將披風解了,便瞧見林錦樓走進來,四仰八叉往榻上一坐,腳架了上來,雪凝緊隨其後,她方才自己說完話林錦樓臉色發沉便知道不好,偏不知自己錯在何處,想給香蘭遞個眼色,林錦樓便朝雪凝皺著眉揮手道:「誰讓你在這兒的?這兒有人伺候,滾一邊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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