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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兩人說笑一回,愈發融洽。譚露華吃了一口茶,忽然嘆一聲道:「丹妹妹,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你可別過意……算了,還是不說了。」

    姜丹雲笑道:「沒關係,二表嫂你說罷。」

    譚露華語重心長道:「我瞧著妹妹是個挺知書達理,挺端正賢淑的人,怎麼偏偏有個那樣的小妹?嘖嘖,都是一個爹生養出來的,也差得忒大了些。我倒寧願妹妹當我的嫂子呢!」

    這一句正撞在姜丹雲的心坎上,她一下紅了臉,佯裝嗔怒的看了譚露華一眼道:「二表嫂說什麼呢!」又嘆一聲道,「我哪有五妹妹得人意兒,表舅母這般喜歡她。」

    譚露華道:「說句不該說的,婆婆也是昏了頭,把石頭認成金。」

    這一句又撞姜丹雲心上,她嘆了一句道:「我就猜二表嫂是個見識不凡的,我那小妹,瞧著厚道,可從來不吃虧,從小到大我受多少委屈就不必提了,如今連好親事都緊著她。可光你火眼金睛管什麼用,如今這親事,是要訂下了。」

    譚露華冷笑道:「也是丹妹妹太好性子,換做是我,即便這好親事輪不到我頭上,也容不得她這樣得意!」

    一語未了,忽然稀里嘩啦一陣亂響,華、丹二人駭了一跳,只聽茜羅聲嘶力竭道:「我就知道,你個缺爹少娘,爛屁眼的賤人,你嫉妒二爺信重我,非要害死我!」

    彩鳳大喊道:「鬆手!鬆手!」又尖叫起來。

    旁人勸架道:「別打了!別打了!」

    譚露華皺眉,強笑著對姜丹雲道:「妹妹先坐,我去瞧瞧是怎麼回事。」起身出去了。只見彩鳳和茜羅正在院中廝打,發散釵落,衣衫不整,幾個丫鬟婆子正在一旁拉架。

    茜羅一行哭一行道:「你個賤人嫉妒我和二爺情意,竟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我今日抱你同歸於盡,到閻王老爺那裡去分辯清楚明白!」又去抓打彩鳳。

    彩鳳邊躲邊道:「胡說八道,滿口噴糞,你栽贓陷害,姑奶奶跟你沒完!」

    譚露華怒喝一聲道:「都給我停手!有沒有規矩了!」

    這一嗓子如同「一鳥入林百鳥壓音」,眾人皆安靜下來,全跪了下來。

    原來這事情確有一樁緣故。話說這譚露華自從跟戴蓉有了首尾,二人便如膠似漆打得火熱,譚露華本就是個易為情所動的女子,戴蓉又是老手,幾次三番下來,譚露華便死心塌地,對戴蓉言聽計從,她自己生性貪吝,卻捨得拿大筆銀子給戴蓉花銷。戴蓉從她手裡套了不少銀錢,又回贈些不那麼值錢的釵環、胭脂水粉給她。譚露華看做至寶,只覺得戴蓉對得起她一往情深。

    趙月嬋便命戴蓉把斷絕子嗣的藥給譚露華,讓她下給香蘭吃,許諾了種種好處。戴蓉便哄譚露華去做,不曾想譚露華卻是有幾分仗義的,跟彩鳳道:「我自從嫁到林家,從主子到奴才,個個狗眼看人低,背地裡風言風語的踩我,唯有香蘭高看我一眼,接連不斷的送東西來,還總用好話勸我,這藥我怎能下給她,回頭你替我扔了,趕明兒個我回戴郎,就說那藥已經下給香蘭吃了,橫豎她肚子如今也沒個消息。」言罷就把那裹著藥丸子的小緞子包給了彩鳳。

    這彩鳳心裡也打著個算盤。原來譚露華一心一意愛著戴蓉,倒不願讓林錦軒近身了,便同彩鳳說,等再過一陣,她便做主給彩鳳開臉,抬她做林錦軒的姨娘,彩鳳自然樂意。可林錦軒先前屋裡卻有個叫茜羅的貼身丫鬟,甚得尹姨娘歡心,尹姨娘時不時同林錦軒吹風,要他將茜羅收房。

    一時間彩鳳同茜羅便別了苗頭,二人都是不肯吃虧的潑辣性子,幾次鬧得不快,彩鳳發了狠,背地裡便同彩屏道:「茜羅那小蹄子忒可惡,我這兒有個斷子絕孫的藥,趕明兒個給她吃了,即便二爺抬舉她,也讓她下不出蛋,生生受一輩子揉搓!」還把那包藥拿給彩屏看。

    偏那彩屏乃是口蜜腹劍之流,裝作同彩鳳要好,實則嫉妒她受譚露華信重,扭過頭便挑唆兩舌,將此事告與茜羅知道。

    茜羅性子魯直,哪裡肯吃虧,這廂便鬧了起來,見譚露華來了,便跪在地上扯著譚露華衣角大哭道:「二奶奶可要給我做主哇!彩鳳那小蹄子黑了心腸,竟要給我吃斷子絕孫的要哩!」

    彩鳳亦跪在地上,臉色蒼白道:「二奶奶休信她胡說八道!」

    茜羅哭道:「我怎麼是胡說的?」把那包藥丸從懷裡掏出來,遞到譚露華面前道,「這是從彩鳳枕頭底下摸出來的,她還敢抵賴,彩屏姐早就告訴我了!」

    譚露華一見那小緞子荷包,頭上的太陽穴立時「噌噌」跳了起來,怒得一把將茜羅手中的荷包打飛,狠狠瞪了彩鳳一眼,彩鳳知自己行錯了事,瑟縮著低下頭。

    彩屏萬沒料到茜羅竟如此沉不住氣,她一招沒攔住竟鬧成這樣,不由嚇得渾身亂顫,慌忙跪在地上道:「沒有這回事,二奶奶,這都是茜羅滿口裡胡唚!」

    茜羅扯著嗓子道:「我句句實情,是不是這回事,請個大夫來驗一驗這藥就知道了!」

    姜丹雲趴在窗台上瞧了個一清二楚,她雖還想在這兒瞧熱鬧,可也知再待下去不合儀了,遂跟綠蘿打了招呼出來,帶著清芬悄悄的順著牆根走了,行至一半,忽見前頭有一個小緞子荷包,凝神一瞧,正是方才茜羅口口聲聲喊的「斷子絕孫的藥」,譚露華伸手打飛,落在一處院內一處石凳旁邊。

    姜丹雲本想裝作沒瞧見,可不知怎的,耳邊竟想起譚露華那句話:「也是丹妹妹太好性子,換做是我,即便這好親事輪不到我頭上,也容不得她這樣得意!」仿佛鬼使神差,她慢慢彎下腰,佯裝去撿掉在地上的扇子,悄悄把那包藥攥在了手心裡。

    第279章 府宴(一)

    話說林錦樓拉著香蘭回了暢春堂,丫鬟們本聚在一處說笑取樂,見他二人進門,連忙團團圍上來,林錦樓逕自走到次間,微微扭頭,見香蘭正同畫扇低聲吩咐,命把他見客的衣裳備好。

    林錦樓邊走邊將腰上束著的織金寬腰帶解了,隨手遞給小鵑,靈清連忙遞茶,靈素遞毛巾,雪凝奉了一盤時鮮的果子。香蘭跟著走了進來,在貴妃榻上坐了,林錦樓也跟著過去坐在榻上,拉過香蘭的手笑,用下巴點點香蘭胸前掛著的墜兒,問道:「喜歡麼?其實就是特地留給你的。」

    恰逢書染進來聽見這一句,她慣是會湊趣兒的,笑嘻嘻道:「哎喲,這墜子可好,又溫潤又精巧,最妙的是一朵蘭花兒,暗合了奶奶的名字,就沒這麼再能對人心思的東西了。這心意就值它黃金萬兩。」

    香蘭抬起頭,見林錦樓正對她笑呢,她不知該如何說,又把濃長的睫毛垂下來,林錦樓道:「黃金萬兩,白銀千兩的,就是哄你圖個趣兒。」

    香蘭眨了眨眼,又微微抬起頭,對上林錦樓那雙笑眼。書染見這陣勢,心想,得了,有什麼要緊的話也等這位爺膩乎之後再說罷,跟一旁幾個丫鬟打眼色,幾個人悄悄的退了下去。

    林錦樓看著香蘭秀美的臉兒,情不自禁的壓低聲音道:「喜不喜歡?爺問你話呢。」頓了頓又問,「或是你有什麼想說的?」

    香蘭抬頭看看林錦樓英氣的眉目,不知怎的又想起方才姜曦雲同她說的一席話,她心裡忽然就變得沉甸甸的,也不知是委屈還是傷感,她只覺林錦樓握住她的那隻手又滾又燙,她把手抽回來,沒有吭聲。

    林錦樓眉頭微皺,剛要問話,便瞧見畫扇抱著一疊衣服,一行走進來一行道:「奶奶,那套墨綠的今天早上洗了還沒幹,箱子裡還有幾套相仿的,您瞧瞧……」瞧見林錦樓朝她瞪過來,嚇得「咯噔」一下,後面的話全都哽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了。

    這句話倒救了香蘭,她起身迎上去道:「放在這兒,我瞧瞧。」

    林錦樓不悅,心說:「香蘭從家帶過來的丫頭就是沒有林家養的有眼色,還有個膈應人的名兒,叫什麼畫扇,他爹的,不就因為宋柯那小白臉送過她一柄扇子麼,就這麼巴巴記著,趕明兒個就給這丫鬟把名兒改了,就叫玉墜兒,要麼就叫屏風,最早爺還送過她一扇孔雀屏風來著,她不是也喜歡得緊,以前沒事就總盯著瞧,仿佛要把那屏風瞪出個洞似的。」想著又瞪了畫扇一眼,畫扇臉兒愈發嚇得白了。

    林錦樓不耐煩道:「穿什麼都成,你過來。」

    香蘭裝聽不見,還在低頭看衣裳,書染聽見動靜,探頭瞧了一眼,便進來道:「大爺,幾位爺都到了,正在前頭吃酒,讓您一回來就趕緊過去。」

    林錦樓又看了香蘭一眼,方才「嗯」了一聲,由人服侍著把衣裳換了,時不時瞧香蘭幾眼。香蘭心裡沒來由一緊,林錦樓眼光犀利敏銳,她在他跟前從一開始便毫無勝算,所有心思都被他看穿,牢牢捏在他的手心裡。

    臨行前,林錦樓捏住香蘭的下巴,仔細看了兩遍,方開口道:「你就沒什麼要跟爺說的?」

    香蘭搖搖頭。

    林錦樓半眯起眼道:「方才姜家那五姑娘跟你說什麼呢?」

    說什麼?自然是敲山震虎,敲打我,再探探你的意。香蘭心裡一揪,抬頭看看林錦樓終什麼話也沒說,仍搖頭道:「沒說什麼,不過閒話而已。」

    林錦樓若有所思的鬆開手,口中「哦」了一聲,便往外走,又轉回身道:「把鋪子裡孝敬上來的幾匹布給妹妹們都分分,還有前兩天銀樓送來的首飾里有個鑲珍珠的戒指,給五表妹送過去。」

    香蘭一一應了,餘光瞥見春菱站在窗戶外探頭探腦。書染連忙笑道:「我這就拿鑰匙開倉庫去。」

    待林錦樓出了門,香蘭對書染低聲道:「這兩天盯著點春菱,我瞧她這番形容不大對勁。」

    書染冷笑道:「她自打來京城就沒對勁過,如今又跟姜家打得火熱。說句唐突的話,奶奶性子太面,一頓殺威棒下去,瞧她還能如何。」

    香蘭苦笑了一下,道:「我同她該說的好話都說盡了,只是她求的我不能給,她這樣輕飄飄的性子,又愛得罪人,還不肯聽我的,倘若得了權還指不定怎樣。我是不怕她如何,她這樣下去遲早要栽大跟頭,倘若真犯在太太手裡,只怕我也難保她。如今且由著她這樣……我不寒心是瞎話,可有些緣分也不是硬求的,由著她去罷,盯緊了咱們門戶便是,只要她不出亂子,也別說話傷了她,究竟情分一場,她想去姜姑娘那裡我也不攔著,好聚好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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