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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眾人各懷心思,林錦樓心裡倒是十分得意,想著小香蘭果然是個識趣的,又琢磨待會兒是不是把香蘭寫的詩拿到前頭讓那些外男們都瞧瞧,如此一來名聲就愈發顯揚開了。又擔心倘若那群人非鬧喚著見香蘭該如何是好。轉念想,自己就偏不讓他們見,反正那群孫子也沒本事來鑽林家的內宅。

    只聽薑母笑道:「你們寫了什麼詩,說得這麼高興,拿過來給我們看看,也跟著樂一樂。」說著使喚自己的貼身丫鬟流蘇過去,將稿子取了回來。

    秦氏也在一旁看著,翻到姜曦雲的不由微微點頭,再看香蘭的,微微一怔,蹙了眉頭,忽又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薑母也將幾篇稿子閱完,抬頭看向秦氏,眼神意有所指,臉上淡淡笑道:「不愧是林家調教出來的人,竟能寫這樣的好詩。」

    秦氏笑道:「若論別致,自然是香蘭這首,可細說起精緻婉約,還是要讓給曦丫頭了。」

    薑母心領神會。這詩稿究竟誰為上,稍通詩文的都瞧得出,評誰第一都是其次了,薑母要的只是秦氏的態度罷了,她原本滿心沉重不悅,但聽了這話,臉上的容色又好看了些。

    亭子裡眾人聽得分明,林東紈機敏靈巧,立時笑道:「要我評,香蘭和五表妹也是不相上下。」

    林東綺仍覺著香蘭寫得好,可抬頭看看母親,動了動嘴,終一句話未說,便低下了頭。

    譚露華頭一個不高興的,原本她建詩社,為著就是在姻親跟前露臉,陳香蘭比她寫得好也就罷了,可姜曦雲分明由人幫著作弊,憑什麼也蓋她一頭?

    姜曦雲紅著臉囁嚅道:「我……我寫得沒那麼好,還是香蘭姐姐的更好些。」

    林錦樓微微挑高了眉頭沒說話。薑母慈愛笑道:「你這孩子,這是你表舅母誇你呢。」

    此時丫鬟上前重新換過熱茶果品,秦氏便笑道:「這是曦丫頭帶來的福建名茶安溪的鐵觀音,吃在嘴裡又甘甜又輕浮,真是個孝順敦厚的孩子,聽說這茶沒幾兩,聽說我愛吃茶,竟孝敬我一大半。聽說我暑天吃東西不運化,還特特自己做了蜜漬烏梅來,真是沒那麼再知道疼人的了。」

    林東紈聽弦歌知雅意,明白姜曦雲在寫詩上落了下乘,秦氏這是特意扯開話頭抬舉她,給姜曦雲臉面的,忙順水推舟笑道:「可不是,今兒個我一來,五表妹就送了我一個五彩的仙壺集慶肚兜,說是給我們家輝哥兒的,是五表妹一針一線自己做出來的,針腳那叫一個細密,心思也沒這麼再妥帖的,這樣溫柔的女孩兒,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一個。」

    林東綺原就跟姜曦雲認識,有幾分交情,心裡也覺著她可愛討喜,又厚道,遂笑道:「五表妹真是極厚道的人,也給我做了小兒的虎頭帽和小鞋子呢。」

    姜翡雲笑道:「我這個小妹,從小就老實,心眼實,又孝順,聰慧,善解人意,一天一夜也說不完她的好處。」

    林東紈又贊姜曦雲如何知好歹,薑母覺著臉上有光,心裡愈發喜歡起來。秦氏也覺著堵了眾人的嘴,眼睛只往林錦樓那裡看,林錦樓只用手把弄著那個玉蘭的墜子,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

    林東紈笑道:「我今兒來湊個趣兒,問問五表妹庚辰八字如何?我這兒呀,可有一門極好的親事想給你做呢!你們說是不是呀?」說著便朝林錦樓丟眼色過去,眾人看得分明,齊齊笑了起來。

    林東紈便去拉姜曦雲的手,笑道:「給我娘家做兒媳婦如何?」

    眾人又是一陣笑,唯有姜丹雲痴痴看了林錦樓兩眼,而後便紅了眼眶,把臉轉到另一側去了。譚露華神色亦淡淡的,單只去拉香蘭的手,口中低聲道:「甭理那些混帳人,咱倆兩個一塊兒說話。」

    姜曦雲滿面通紅,兩隻小手不知所措的互相絞著,低了頭小聲道:「大表姐別說這個了……」仿佛受驚的小鳥兒,怯怯的看了林錦樓一眼,卻見他跟沒事人似的,眾人說笑仿佛與他毫無干係,只半眯著眼靜靜瞧著她。這男人生得如此高大,目光犀利,氣勢十足,他坐著也如一隻靜臥的猛獸。

    姜曦雲心中忽湧出一股無力,她只覺得在這人面前,自己已被瞧得透透的,這種滋味饒是令人不慡。

    此時只聽姜翡雲笑道:「五妹妹,大表哥幫了二哥哥,你不是有一番心意相贈麼,前些日子就見你一直忙忙碌碌的,如今可做得了,讓我們一併瞧瞧如何?」

    第276章 蘭詩(四)

    姜曦雲臉上更紅了,小聲道:「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就不拿出來獻醜了。」

    秦氏笑道:「快拿出來給我們瞧瞧,難道還要捂著蓋著不成?」

    眾人也一疊聲催拿出來瞧瞧,姜曦雲只得打發若晴去取,不多時,若晴取來一個青緞包袱,解開來看,只見裡面是一副上好皮子做的護膝,靛藍色里子,繡「九陽啟泰」紋樣,取如意之事數不勝數,綿延不盡之意,活計鮮亮,極其精緻。

    秦氏拿在手裡看了看,臉上便笑開了,又遞與林錦樓看,口中道:「這樣俊的針線,把繡娘們都比下去了,可見費了不少功夫。心思也沒有這麼再巧的了,你大表哥是馬上的將軍,冬天裡正用得上這個。」

    薑母笑道:「曦丫兒就是個實心眼的孩子,直說麻煩了大表哥,要做一色針線聊表心意,大晚上還點燈熬油的做這個呢。」

    秦氏招手道:「好孩子,快過來。」拉著姜曦雲的手道:「日後別在燈底下做針線,再傷了眼睛。天氣也愈發熱了,我這兒有匹細布,穿著最貼身涼快,回頭你拿去跟姊妹幾個裁衣裳穿。」

    姜曦雲展顏而笑道:「曦雲謝謝表舅母,老太太疼我們,給四姐姐和我都新做了夏衫,表舅母還這樣愛護,我們可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這一句既捧了薑母又討好了秦氏,這二人登時心中舒服,薑母笑道:「這是你表舅母疼你們的。」

    林東紈拉著林東綺和林東繡笑道:「瞧瞧,表妹們一來,咱們幾個就沒人疼了!」

    姜曦雲低著頭,一臉靦腆的紅暈。

    眾人皆笑了起來。姜丹雲臉上雖勉強笑著,可眼眶已經紅了。林東繡低頭撥弄裙子,並不吭聲,譚露華鼻子裡輕輕哼一聲,側過頭對香蘭耳語道:「假模假式的,沒的讓人煩,抓乖賣俏討好的,我最膩歪這一套了,待會兒我急了,非戳穿那小蹄子西洋鏡不可!」

    香蘭一握譚露華的手小聲道:「太太還在那兒了,別惹她不痛快。」

    譚露華冷笑道:「怕什麼,雖說她是婆婆,可日後遲早回金陵去,我跟二爺在京城,與她天高皇帝遠,有什麼相干?同你說句不見外的話,二爺身子不好,平日裡銀子用度又不寬裕,我嫁進來已是委屈了,若是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還屈著自己,活著還有什麼趣兒?」

    香蘭還要再勸,忽覺有人在看她,抬起頭,正與林錦樓四目相對,他手裡拿著那副護膝,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香蘭便把想要勸譚露華的話給忘了,兩人遙遙的一望,香蘭卻覺著有千山萬水那樣遠。林錦樓的神色是帶了三分得意七分受用的----可見姜曦雲送的這個東西,正搔到他的癢處。香蘭的胸口忽然有些沉,這幾日林錦樓得了一箱好皮子,也讓她做一副護膝和帽兒給他,護膝她已快做得了,沒想到今日姜曦雲竟送上一副,單見那大片的刺繡,便知比她做得精細不知多少倍,如此林錦樓便用不著她再做一副了罷?

    也好。

    方才秦氏對姜曦雲這樣著意的誇讚,這樣的噓寒問暖,林東紈如此露骨的打趣兒也面帶微笑的默許,便知事情大概就這樣定了。

    她看了看姜曦雲,秦氏把她摟在懷裡揉搓,那女孩兒臉上笑得一派嬌羞。她對姜曦雲說不上好惡,她只是遠遠的望著,心底里掩不住羨慕。這樣甜軟嬌膩的女孩兒該是長輩碰在手心裡呵護長大,故而看似嬌美可親,可骨子裡高人一等的優越和自認的聰慧是抹不去的,一如她前世的模樣。而她這一世在塵埃里長大,縱她如何堅韌,靜默收斂,小心翼翼,終究心底仍藏著未知的惶恐。

    姜曦雲餘光偷偷一瞥,只見林錦樓仍往香蘭那頭看,不由一怔,裝作沒瞧見似的又把頭扭了過來,秦氏恰巧看見,目光巡過去一瞧,立時便皺了眉,咳嗽了一聲道:「樓哥兒?」

    林錦樓方才回過神,朝秦氏看了過來。

    秦氏瞪了他一眼道:「你表妹如此用心做了針線給你,還不快謝謝人家!」

    林錦樓笑道:「多謝五表妹。」

    秦氏道:「光一句『謝』怎麼夠?」

    姜曦雲忙道:「表舅母,這針線本就是我為了表達謝意才做的。」

    秦氏拍拍姜曦雲的手笑道:「你別管,他最有錢,今兒個表舅母替你討幾樣好玩意兒。」

    姜翡雲笑道:「五妹妹方才詩做得又這樣好,你那玉墜兒是不是該給魁首了?方才大表哥拿出來添彩,我們幾個可都聽得真真兒的,這會子可不准心疼,賴皮了。」

    眾人又笑了起來。

    林東紈專是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眼見薑母、秦氏、林錦樓皆面上含笑,便愈發湊趣,笑道:「大哥素來慷慨大方,自然不會賴皮的,來來,曦妹妹,還不快敬我大哥哥一杯素酒,要知道那墜子可是太子的東西。」

    眾人皆鬨笑起來,姜翡雲忙親自斟了一杯酒塞到姜曦雲手中,使著眼色,笑道:「快,還不趕緊敬敬你大表哥。」

    這廂林東紈已對林錦樓笑道:「我知道大哥酒量好,倘若是曦妹妹敬你酒,大哥可得有誠意,杯子小了可不成,海棠,趕緊把酒盅換了,換大的,今兒個非得讓大哥哥美美的喝上一大海不可。」

    這陣仗林錦樓是見得多了,未料到姜曦雲竟也不怯陣,真箇兒換了個粉彩秋jú喜鵲掐金碗,滿滿的斟上了。林錦樓一瞧便笑起來道:「不帶這樣的罷,這還沒哪兒到哪兒呢,待會兒前頭還有應酬,要在這兒就給我灌趴下了,親戚妹婿好友們該乾瞪眼兒了,還不得讓他們笑話死,這可不成。」

    林東紈笑道:「誰不知道你是海量,我可聽說了,你把一桌子人都喝倒了,還坐得穩如泰山,那日我夫君回家吐了一宿,折騰了幾日,臉上才有了人色,今兒呀,我是借曦妹妹的手報仇來了。」

    秦氏虛點著林東紈笑道:「你看看這丫頭,到底女生外向,嫁了人就知維護夫君,倒不知心疼哥哥了。」心下對林東紈倒是滿意,暗道這女孩兒沒嫁人之前也是一身的刺兒,成天覺著嫡母要害她什麼似的,如今到底是嫁了人,知道甘苦好歹了,明白維護娘家的好處。看了看默不作聲的林東綺,輕輕嘆了口氣,心想若是她親生的女兒也有林東紈這樣的眼色就好了,這樣方正憨厚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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