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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眾人俱圍上前,接引攙扶,亭外濃蔭下設了一張戧金雕百福流雲羅漢床,譚露華早命人拿了一張厚褥鋪下,又在上罩了一層鳳尾簟,先扶薑母坐了,薑母去拉林東繡的手道:「好孩子,你同我坐。」秦氏則亭子,先看了看菜色,又去看亭子裡貼著的詩題,心道:「譚氏到底是有些才幹的,怪道老爺擇了她,雖說眼皮子淺些,但到底比旁的姑娘厲害一層。」因笑道:「當初我做姑娘時,也同姊妹們結社來著,你們小女孩子玩罷。」

    林東紈心知姜曦雲是家裡看好要同林錦樓議親的,自然十分殷勤,用小碟兒親手挑了幾樣點心菜果,捧著端到薑母跟前,笑道:「姨老太太嘗嘗這個。」姜翡雲另拿了杯盞筷子,姜曦雲則麻利的給秦氏盛了一盤子,另又親手斟酒,一一奉上前。

    薑母、秦氏等便在亭外吃喝,與眾人說笑一回,丫鬟將殘席撤去,重新擺了細茶果,秦氏便打發幾個女孩兒去玩樂,一時又有紅箋回道:「太太,大爺來了,說本想給太太請安,但見女眷都在這兒,只怕不便,只遙遙給太太行禮,這會子要去前頭會客了。」

    秦氏心中十分歡喜笑道:「快請他過來,都是一家親戚,怕什麼。」又對眾人笑道,「他可是個財主,來了可得要他出這頓酒錢。」

    一語未了,林錦樓便來了,同薑母和秦氏行禮問安。姜翡雲坐在亭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遭,見林錦樓生得英氣偉岸,不由暗暗點頭。

    姜曦雲殷勤的給姜翡雲斟了一盞茶,遞過去道:「天氣熱,大姐姐喝一杯涼茶去去暑氣。」

    姜翡雲用扇子掩著口,對姜曦雲擠擠眼睛,小聲道:「這就是你未來的夫婿?可是不得了。」

    姜曦雲立刻羞澀的垂下頭,道:「大姐姐你說什麼呢!」餘光瞥了林錦樓一眼又收回,這門親事裡里外外都透著風光,倘若沒有陳香蘭,倒真稱得上十全十美了。

    姜翡雲看著姜曦雲如花一般嬌嫩紅潤的臉兒,目光閃動,道:「咱們姊妹幾個就屬你生得好,性子也好,事事處處都懂得謙讓人,你我雖不是一胞所生,可我一直當你是胞妹一般看待。原本覺著你這模樣性情,倘若不高嫁未免是老天爺不開眼。」抿嘴一笑道,「如今才知老天爺才是公平的。」

    姜曦雲依舊紅著臉兒,有些不知所措道:「大姐姐說什麼呢,什麼公平不公平,八字還沒一撇呢。」

    姜翡雲見她紅彤彤的小臉兒格外可愛,不由掐了一把,低聲笑道:「你呀,就是太過老實聽話了,我今兒來就是助你一遭的,你姐夫過一會兒也來。」

    姜丹雲見她二人在一起咬耳朵,狀似親密,心裡又委屈起來,不由哼一聲,再看看林錦樓,眼裡就轉出水霧,把臉扭到一旁去了。

    林東繡這幾日受夏姑姑提點,比往日更有了些眼色,姜家女孩兒種種皆瞧在眼裡,不由面露譏誚,反倒遞給姜丹雲一盞茶吃。

    當下譚露華取出一隻青花瓮,笑道:「詩題都團成紙團兒在這瓮里,大家抓鬮兒便是了。」

    林東綺笑道:「你們玩,我就不去費這個思量了,待你們寫出來我來做個評判。」

    林東紈亦笑道:「既然二妹妹不寫,我也躲個懶,近些年都在俗務里打滾,如今也就剩起筆寫個字了,況姜大才女在這裡,哪裡有我們立足之地,獻醜不如藏拙了。」

    眾人皆笑道:「要這麼說,也沒有我們立足之地了。」

    姜翡雲笑道:「大家要這樣說,我可就沒臉在這兒坐著了,因為想念祖母和姐妹們才厚顏來這裡坐坐,蹭一頓飯吃,誰想又要寫詩,既然林家姐姐妹妹不寫,我寫了又有什麼趣兒,不如我配著詩題畫一幅畫兒,待會子大家把詩題在畫旁,豈不是又新鮮又有趣?」

    眾人皆贊好,譚露華聽見笑道:「這個好,正巧大哥屋裡有個妙人兒,也繪得一手好丹青,顏料筆墨問她要便是了。」便站起身,對林錦樓笑道:「大哥哥,你行事忒小氣,把香蘭妹妹關房裡不讓出來呢,否則請她同我們一起樂樂多好,如今要借你那裡的顏料文具一用,可不能再藏私。」

    林錦樓一怔,譚露華提到香蘭,坐中有大半人心裡不舒坦。姜翡雲低聲問道:「這個叫香蘭的,就是林錦樓極寵的那個小妾?」

    姜曦雲微微蹙起眉,點了點頭。

    只聽林錦樓笑起來道:「她就是那個悶性子,今兒早晨弟妹還派人親自去下帖子,我要她來,她只說身上不慡利,既然弟妹如此給她臉面,也不能再讓她推脫了。」說著便看紅箋道,「那就勞你去一遭,讓她親自把畫畫用的東西送來。」

    紅箋不敢動,只用眼去看秦氏,見秦氏微微頷首,方才笑道:「包管把人帶到了。」轉身去了。

    話說香蘭正在屋裡看德哥兒寫字,見炕角零零散散堆著幾件衣服,便問畫扇道:「這幾件衣服是怎麼回事?」

    畫扇撇嘴道:「這幾件衣裳要熨一熨,本是春菱的活計,這幾日她跟姜家小姐的丫頭打得火熱,活兒也不幹了,成天往外跑。只怕惦著尋高枝兒去了。」見香蘭怔住,又瞧見小鵑站在香蘭後頭對自己使眼色,便悔自己說得直白了。

    小鵑忙道:「不過我看她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奶奶何必理她?」

    此時紅箋來了,邀香蘭往亭子去,香蘭不由煩惱。前些日子譚露華總愛來尋她說笑,她懶於接待卻不好推脫,於是便尋了個「詩社」的由頭,譚露華果然鎮日忙碌,極少來暢春堂,她這才躲了幾日閒兒。如今前頭貴婦小姐們詩社,豈有她立錐之地,自然是有多遠躲多遠了。

    紅箋瞧出香蘭心思,便勸道:「這是大爺當著姨老太太和太太的面請你來的,你若不去豈不是打了大爺的臉?奶奶就過去轉一遭,成全大爺臉面了再回來。」

    香蘭無法,只得安頓了德哥兒,又將筆墨文具準備了,往亭子來了。

    此時眾人已抓好了詩題,譚露華顯是胸有成竹,想了片刻便落筆刷刷點點;林東繡寫了幾句,覺著不好又團了重寫,不多時腳下便多了七八團紙;姜丹雲只顧盯著蘭花冥思苦想;姜翡雲則伸脖子去看姜曦雲的題目,她知自己這小妹雖識字讀書也算刻苦,可詩詞歌賦欠佳,一筆字也羞於見人,有心作弊相幫,奈何周遭都是人,無法施展。

    姜翡雲見姜曦雲盯著詩題發呆,暗道:「這可不妙,林家太太和林錦樓都在此處,雖說作詩不是大事,可若在這上頭露了怯,到底不美了。」搖著扇子,忽見不遠處走來個穿著藕色明綢青色蘭花刺繡衣裙的女孩兒,手裡端了托盤,上面放著各色顏料杯碟,只見其生得容色照人,氣韻靜美,不由一怔,看看紅箋,便明白來者何人了,再看香蘭一眼,又瞧瞧姜曦雲,眉頭深深擰了起來。

    譚露華剛剛把詩寫完,抬頭見香蘭來了,忙把筆放下來,親熱道:「可算把你請來了。」又對姜翡雲笑道,「這就是大哥哥房裡藏著的那個明珠呢。」又替香蘭引見姜翡雲。

    林東繡亦站起來笑道:「香蘭,你坐我這裡,給我看看寫得好不好。」

    姜翡雲早知林東繡和譚露華是兩個刺兒頭,如今這兩人對香蘭皆如此親熱,心裡不由詫異,看了姜曦雲一眼,二人對了個眼色。

    香蘭不欲久留,藉故起身道:「我去給太太他們請安。」便往薑母、秦氏那裡去。薑母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秦氏問了德哥兒幾句。

    林錦樓看看香蘭,道:「她們作詩呢,你去跟著玩玩罷。」

    香蘭道:「德哥兒自己一個人在房裡,我放心不下,還是回去了。」

    林錦樓道:「丫鬟婆子都在,有甚放心不下的,過去玩玩。」言罷站起來,命香蘭跟著他往亭子裡去,對譚露華道:「弟妹那個抓鬮的瓮呢?讓香蘭抓一個。」

    譚露華立時命人將瓮捧出來,香蘭百般不願,抬起頭,只見林錦樓臉上雖掛著笑,但已隱隱有了不悅之色,遂不敢拂了他的意,只得抓了一個,展開一看,只見上面有兩個字「芳蘭」。

    林錦樓笑道:「既是詩社,總該評出個孰優孰略,我這兒有個小玩意兒,給第一名當彩頭。」言罷從懷裡摸出個玉墜兒,乃是一朵溫潤的玉蘭。

    第274章 蘭詩(二)

    林東紈笑道:「大哥手裡儘是好東西,這墜子又是什麼來路?」

    林錦樓道:「前兒個陪御駕到顯通寺,廟裡的方丈拿出一盤子玩意兒,太子賜了我幾個,金的玉的都有,這個墜子就是一併賞下來的。」

    林東紈道:「哎喲喲,原是東宮的東西,這可了不得,我都心動想要寫一首了。」

    林東綺輕輕推了她一下,笑道:「那你趕緊寫,待會子我來評詩,給姐姐評個頭一名。」

    林東紈道:「阿彌陀佛,這話二妹妹該悄悄告訴我,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她們都知道了可怎麼好。」

    眾人都笑了起來。

    姜曦雲看了看那塊玉,又看了看林錦樓,又去看香蘭,暗道:「林錦樓在這樣的場合還巴巴的把陳香蘭拉出來寫詩,顯是為了長她的臉面,否則一個妾,即便再得抬舉,這裡也豈有她的立足之地?可見她正是個對手,林錦樓這樣做,既是給我看,也是給我們姜家看呢!」她心裡覺著憋悶,深深吸了一口氣。

    姜翡雲則想道:「方才我未參加詩社,皆因寫得過好,未免壓了五妹妹風頭,寫得平平,又墮了自己名頭,不如幫五妹妹寫上一首,也殺殺那個小妾的威風。野史話本子上才子佳人多因玩物結緣,不拘什麼玉佩、帕子、香包、鐲子耳環,待會兒我助五妹妹奪魁,日後流傳出去『姜家五女兒因詩才過人,得了林錦樓的玉墜子』,既是風流佳話,這樁婚事也能坐實個七八成了。」便低頭靜靜構思律詩。

    林東紈臉上雖掛著笑,一會兒看看林錦樓,一會兒又看看香蘭和姜曦雲,用扇子掩著口,悄悄對林東綺道:「二妹妹,你說大哥想讓誰得這墜子?」

    林東綺悄聲道:「自然誰寫得好誰得了。」

    林東紈道:「嘖,一會兒寫好了咱們兩個評,這當然得體察大哥的意思了。你說……他這是對姜曦雲有意,還是想抬舉香蘭呢?」

    林東綺算是對自己這位姐姐察言觀色,處處討好的本事服氣了,想了一回,搖了搖扇子道:「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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