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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香蘭看著吳媽媽臉上盈盈的笑意,她知吳媽媽是由衷為她歡喜的,只是這個歡喜壓得她喘不上氣,她只好笑了笑,微微垂了頭。只聽外有腳步聲,透過鏤空的隔斷一瞧,只見譚露華引了個女孩兒往旁邊的次間坐了,香蘭偷眼望去,只見那人生得高胖,膚色微黃,眼小鼻圓,容貌鄙陋,卻有一身的矜持氣派,穿戴極其豪奢。

    吳媽媽見了輕聲道:「這是二奶奶嫡出的姐姐,閨名叫譚露芳,早先老爺給二爺說親,請了咱們家裡夠得上的,京城裡幾家名媛入府,二爺隔著屏風就相中了二奶奶。只是譚大人娶了個高門第的老婆,又厲害得緊,逼他把嫡出的姐兒送來同二爺結親,可生得這個模樣,老爺一見就不答應了,說二爺委屈這麼些年,必然要找個美貌溫柔的,便同譚家人說二爺身子不好,娶了人家嫡出的姐兒也未免有以權壓人之嫌,譚露芳知道二爺病歪歪的,也跟家裡鬧一場不願嫁進來,可聽說後來見二奶奶回門時吃穿用度這樣闊,出來這樣體面,二爺生得這樣俊雅斯文,心裡頭也著實後悔了。康壽居那幾個丫鬟沒少嚼這個。」

    香蘭微微點頭,又看了幾眼,只覺譚氏兩個姊妹果真妍媸自別。只見二人小聲說話,依稀有「山東」、「青州」、「林家大爺」等語,似是讓譚露華替譚思葉向林家開口謀官。片刻,忽見譚露芳「噌」站了起來,冷笑道:「爹爹倘若體面了,你在林家難道腰杆子不硬?可見你是翅膀硬了。可別忘了,當初若不是我讓你,你怎會嫁到林家,不過小婦生得庶出丫頭,一朝攀了高枝兒就抖起來,我真看不慣你這做派。有本事就長長久久在高枝兒上掛著,甭犯七出讓林家趕出去,我都替你念一聲阿彌陀佛!」說完起身便要出去。

    這一句「七出」正戳中譚露華心虛之處,不由氣得兩手直抖,站起來一把扯住譚露芳,厲聲道:「你渾說什麼,有本事你再說一遍,說我是小婦養的,那你當林二爺是什麼,你甭走,跟我到太太跟前評理去。」眼見事情便要鬧僵起來,吳媽媽走過去,沉著臉對譚露芳道:「譚大姑娘是客,怎在主人家裡大聲喧譁,二奶奶縱有錯也有太太教,跟姑娘有什麼相干?」

    芳、華二人皆未料到隔壁有人,不由怔住,譚露華哭道:「縱是一家親戚也沒這樣辱沒我的,我要去告訴太太!」

    吳媽媽心中立刻暗嘆譚露華沒眼色,香蘭嘆了口氣,縱她不喜譚露華為人,如今見她嫁了人仍被嫡姐如此奚落,便知道她在家中過得並不順遂,怪道養出這樣刁鑽的性子,忙把她拉到一側,低聲道:「二奶奶快別哭了,吳媽媽是太太的臉,她給你出頭,你還有什麼委屈的?只是這究竟是二奶奶的家務事,鬧出來誰都不好看,太太雖好,但丫頭婆子們嘴雜,背後嚼出什麼,縱然二奶奶大人大量不計較,可到底是不好聽,二奶奶終歸還要依靠娘家,又何必跟娘家人鬧得撕破臉面?」

    這一番話說得譚露華登時止住了淚,香蘭小聲道:「二奶奶到隔壁擦擦臉,別跟賭氣了似的,太太見了心裡也不樂。」便扯著譚露華走了。

    第266章 勸架

    香蘭將譚露華拉入隔壁梢間,譚露華仍氣得滿臉通紅不住淌淚,香蘭見丫鬟海棠和石榴正在那裡侍弄花糙,便連忙道:「勞煩兩位給二奶奶舀盆洗臉水來。」又勸譚露華道:「二奶奶是個明白人,雖說受一場委屈,可到底是一家子姊妹,日後她們去了山東也是不常見了,別因這個傷了和氣。」

    譚露華惱得氣都喘不勻,道:「先前做姑娘時她就處處欺我,恨我比她生得好,比她伶俐,衣服首飾都先緊著她,連出門穿的衣裳都不准比她貴氣了。爹爹倒是有心疼我,又怕太太不樂,反讓我更艱難了。」說著委屈,眼淚又滾下來。

    香蘭忙勸道:「二奶奶別傷心,如今二奶奶嫁得好,太太寬柔,二爺跟二奶奶又恩愛,這不比什麼都強了。」

    譚露華用帕子拭淚道:「太太沒得說,就二爺這個身子,風吹吹就壞了,好一日病三日,年紀輕輕如此,說是做夫妻,也像陪個活死人了……」

    香蘭聽了這話便是一驚,正巧海棠端了半盆熱水進來,便佯裝沒聽見譚露華的話,口中道:「二奶奶先洗洗臉,我借脂粉去。」說完便出去了。

    譚露華便命海棠絞手巾來擦臉,一時香蘭回來,手裡端著小圓托盤,放著官粉、胭脂,並眉黛等物。香蘭道:「這是問綠闌姐姐她們借的。」

    譚露華素愛修飾,對著鏡細細妝扮了,對香蘭微微笑道:「方才真是氣壞了我,說了好些違心的話,多虧你從旁勸著,什麼時候上我那兒去,我得了兩本好書與你看。」

    這還是譚露華頭一遭對她和顏悅色,香蘭不由一怔,隨即心頭瞭然,暗道:「方才譚露華被嫡姐一番話相激,委屈得跟什麼似的,心裡話再繃不住,氣急敗壞一股腦兒全倒出來,又嚼了二爺的不是,這會子人靜了心,便悔上來,唯恐我出去亂說,方才示好罷了。」因笑道:「二奶奶方才是給氣糊塗了,人在氣頭上都迷了心,說什麼都不當事的。哪天有空定去二奶奶那裡坐坐,就怕擾了二爺休息。」

    譚露華聽了這話,一顆心便放下來,暗想:「香蘭素是個沒嘴葫蘆,凡事不吭氣,她聽了什麼也不會滿世界張揚。」口中笑道:「他不礙得,咱們在別的屋裡說話兒。」忽見秦氏打發紅箋來喚她,方忙忙的去了。

    卻說林錦樓出了門,香蘭去給秦氏請安,書染到前院料理事物,又趕上今日小鵑做生日,房中丫鬟們便恣意玩笑起來,畫扇跟靈清擲骰子趕雙陸棋,雪凝、靈素、小鵑並韓媽媽身邊的小丫頭子小方兒湊一處抹牌,小鵑歪在炕頭靠枕上,一邊抹牌一邊吃點心,點心渣子落了一炕一地。

    偏春菱從外頭折了兩瓶鮮花兒進來,見眾人肆意耍樂,十分瞧不過,因道:「行了,趕緊收收罷了,只因我沒跟著上京城來,沒人管束你們,如今就愈發沒了樣兒了,姨奶奶好性兒,不說你們,你們就得寸進尺,這屋裡屋外的糟蹋,成什麼體統!」

    這話一說,靈清、靈素、小方兒便驚一跳,三人不敢再玩,紛紛站了起來,雪凝見了也丟了牌站起身,畫扇偷偷去看小鵑臉色。小鵑卻不管這些,只管把手裡的牌擲出去道:「碰了!」抬頭同畫扇對了個眼色,畫扇便扭回身,拉拽靈清小聲道:「咱們玩咱們的。」

    靈清猶猶豫豫坐下來,餘下幾人看看春菱,又瞧瞧小鵑,也紛紛坐了,春菱登時臉色發沉,雪凝道:「今兒個小鵑生日,姨奶奶讓我們湊一處樂樂的,春菱姐方才在外頭,怕是不知情。」

    春菱道:「既如此,屋裡的活計可都料理好了?大爺的衣裳都熨沒熨?」

    那活兒是小鵑的,眾人便都往她身上看,小鵑只顧玩牌,並不理她,雪凝幾度想打個圓場,卻不知該如何說,靈清見了打圓場胡亂應道:「今日那衣裳穿不著,明日再熨也來得及。」

    春菱冷笑道:「好,好,好得很,待會兒姨奶奶回來了,讓她給評評理,一個個越性活兒都不幹了,衣服不熨,床褥不曬,桌子椅子不抹,茶爐子不燒,鳥兒也不喂,沒得亂瘋,你們幾個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裡,如今可也別不把主子們放在眼裡!」言罷一摔帘子出去。

    小鵑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好個討厭的貨!也不知是誰先不把主子放在眼裡的,自己沒臊拿喬出去,有本事就甭回來,既回來了就夾著尾巴做人,擺什麼二層主兒的款兒,如今擺威風到我頭上,也不瞧瞧姑奶奶吃不吃她那套!」

    話音未落,春菱「噌」一下掀開門帘,一陣風似的衝進來,指著小鵑鼻子道:「你說誰呢!」

    小鵑掀起眼皮道:「說誰誰心裡有數。」說著站起來,將春菱指著她的手指頭撥開,撣了撣裙子道,「春菱,你日後對我客氣些,姨奶奶早就提了我一等,靈清、靈素、畫扇來了就是二等,雪凝在老太太那裡就是二等了,同你沒個分別高下,日後想擺款兒,找後院的小丫頭子去,別在我們跟前顯擺你能!」

    春菱聽了這話又氣又愧,怒道:「怎麼?原先還跟我『春菱姐』長『春菱姐』短的,如今剛提了等就不把我放眼裡了,興的姓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自己有什麼本事,就知道吃好的穿好的,見了活計就躲,你就是只哈巴狗兒,就靠巴結主子得便宜罷!」

    小鵑也惱起來,冷笑道:「你不是哈巴狗兒,你有骨氣得很,竟把自己當主子,姨奶奶都能讓你隨便奚落,你是好大的威風,我可比不得!」

    眾人見了連忙過來相勸,紛紛道:「少說兩句罷。」畫扇去拽小鵑道:「今天是姐姐好日子,別跟她使氣。」雪凝也勸春菱道:「都是一處的,原都相處好好的,何苦爭持起來。」

    正鬧得沒開交處,香蘭回來了,見屋裡亂成一團,便問道:「這是怎麼了?」

    屋中靜下來,誰都不說話,只聽春菱冷笑一聲道:「一群阿物兒,合起伙來欺負我,罷,罷,都是我的不是,過會子我找姨奶奶領罰!」說著,賭氣去了。

    香蘭問道:「到底怎麼回事?」眼睛看了一圈,落在畫扇身上,道:「小畫扇,你說。」

    畫扇雖和小鵑要好,卻也不敢在香蘭跟前弄假,便將前因後果說了一回。小鵑便搶道:「奶奶我這是存心的,你不知道她如今多討人嫌,到處挑剔,一時說這個手笨衣裳折得不對,一時又說那個腦子不靈,針線做得不好,自己做會如何如何不在話下。這幾天下來,幾乎人人都讓她挑剔個遍,就她一個人最能耐似的。見天聽一耳朵無聊回來嚼舌根子,譏諷二奶奶小家子氣,又嘲笑四姑娘學不好規矩,眼皮子淺,又愛罵小丫頭子,天天就搬弄這些,搞得暢春堂上下都不像樣,早憋著她火兒了。」

    香蘭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可到底都是暢春堂的人,大家一處以和為貴,鬧成這樣也不像話,你是我身邊最得信賴的,所以我提了你,日後想事情也該周到些,別憑著自己性子來,她這個樣子,你告訴書染也好,告訴我也好,都省得,可不該這樣鬧僵起來。」

    小鵑抿著嘴低著頭道:「知道了。」

    香蘭又撫慰了幾句,讓她們接著玩樂,便進了臥室,剛剛坐到妝檯前,將手上脖上的首飾除了,春菱便走了進來。

    香蘭見她面上尤帶憤懣之色,心裡一嘆,隱隱有些頭痛。春菱自回來,對她一句認錯軟話皆無,她也曾找春菱說過:「到底一處經歷風雨過來的,只是日後有什麼話,還是掏心肺的說出來,我到底信重你的。」只是春菱當時答應了,過後仍是愛答不理的,活計也不似先前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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