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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清芬勸慰道:「姑娘別灰心,咱們還住在林家呢,他們家裡的人遲早能知道姑娘的好。」
姜丹雲想來想去心氣兒不平,整整衣裳便走出去,來到臥房,打起帘子一瞧,只見姜曦雲正服侍薑母梳洗,遂面上掛了笑走上前道:「我還說要過來伺候老太太,想不到五妹妹已經在這兒了。」
薑母看了姜丹雲一眼,淡淡笑道:「四丫頭是很有孝心的。」
姜丹雲忙接過篦子,替薑母篦頭髮,口中只笑道:「我再有孝心也不比不過五妹妹。」又笑著對姜曦雲道:「五妹妹從小兒就知道心疼老太太,天冷做帽兒,天熱做鞋,一樣一樣知疼著熱,怪道老太太那麼疼你呢。」
姜曦雲只抿著嘴傻笑,並不搭腔。
薑母面色無波,睜開眼從鏡中看了姜丹雲一眼,微微笑道:「你們幾個我皆是一樣的疼,女孩兒家都該是嬌養的。」忽又肅起臉道,「如今是住在親戚家裡,你們兩個都該謹言慎行,把大家閨秀的品格做派亮出來,別一個個小鼻子小眼小家子氣,芝麻大的事都來爭一爭,沒得讓人輕賤了!誰丟家裡的臉,我頭一個不饒!」
姜丹雲登時漲紅了臉,丹、曦二人斂裙屈膝,口中稱是。姜丹雲剛欲開口為自己描上幾句,卻聽姜曦雲笑呵呵道:「方才表舅母送來兩盆花,一盆蘭花給我,還有一盆雙瓣茉莉是送給姐姐的,我方才聞了聞,香得緊呢。」
姜丹雲扭過頭,果然見牆角除卻蘭花另有一盆茉莉,想到今日秦氏問過自己身上配的香囊是什麼味道,自己說裝的茉莉花瓣,秦氏定是因此才送了這盆花,想到此處方才舒了一口氣。
薑母睜開眼,從鏡中瞧見見姜丹雲雙頰已帶了淡淡喜色,似是滿腹的氣都已經平了,遂淡淡道:「明兒一早別忘了去謝謝人家,即便是一盆花兒都想到咱們了。」兩雲又齊聲應了,薑母餘光瞥見只見小孫女悄悄對她扮了個鬼臉,不由暗暗搖了搖頭,復又將雙目闔了起來。
第265章 親人
卻說暢春堂中,林錦樓同香蘭用過飯,林錦樓在燈下提了筆批閱公務,命香蘭在旁邊伺候。香蘭便把燈掌亮,細細研了墨,沏了一壺茶,把各類往來的信箋文案整齊。林錦樓交她一張單子,命她按著上頭名字寫紅白喜事來往的帖子。香蘭便坐在書案另一側攤了各色信箋書寫。
不多時,常跟秦氏身邊伺候的媳婦兒巧慧進來道:「二奶奶的父親譚大人下個月便啟程去山東任職,因老爺不在,便想拜見大爺,因給大爺遞過帖子,大爺未曾回音,便求到太太跟前,太太的意思是一家子親戚,明日讓譚家到家裡小聚,大爺還是撥冗見見罷。」
林錦樓皺起眉,譚思葉確給他送過拜帖,只是當日帖子上措辭略不客氣,頗有長輩身份壓他之意,林錦樓哪吃這一套,把那拜帖團了個團兒就便扔了簍子。遂道:「明兒個沒空,太太見就是了。」
巧慧為難道:「這是太太的意思,說好歹讓大爺見見……」見林錦樓眉毛又擰起來,便不敢再說,連忙對香蘭打眼色。
香蘭見了,便將手中的筆放下道:「既然是親家,又是長輩,總該見一見的,況且人又去了山東,不知什麼年月才能回來。」
林錦樓拍了拍香蘭的手,滿不在乎道:「譚思葉原就得罪上峰沒出頭之日了,倘若不是咱們家裡出力,他還能到京城來謀官兒?爺這是存心晾他呢,你放心,那孫子比猴兒還精,晾他兩回就知道深淺規矩了,省得他搖起來日後借老爺子名頭在外頭作禍。」又對巧慧道:「你回太太,讓她們女眷裡頭該見就見,爺明日實是沒有空。」
巧慧聞言告辭。
林錦樓放下筆,閉了眼捏了捏鼻樑,把香蘭寫的帖子拽過來看了兩篇,又伸手把人撈了過來,抱在腿上,一點香蘭的鼻子,笑嘻嘻道:「你說你這一筆字是跟誰學的,嗯?你要是男的,爺就讓你做文書先生。」說著抓了香蘭的手在燈下反覆看。
香蘭把手抽回來,淡淡道:「我該學著當花魁去,文書先生是高抬了我。」言罷便要起身。
林錦樓一怔,繼而哈哈笑起來,手臂箍住香蘭的腰,強把香蘭的臉兒扳過來親了一口,看著她微紅的臉兒微微笑道:「喲,沒想到你還記仇,說你不如花魁就惱上了?爺跟你說啊,你比她們都強,太舔著臉的爺還不樂意看呢。」
香蘭扭過頭不理他。
林錦樓又拉回香蘭的手,把玩著她手指頭道:「老袁的小兒子病了,明兒你想著挑幾樣禮物打發人送過去。」
香蘭這廂扭過頭,問道:「德哥兒?什麼病?」
「就是風寒。這孩子也可憐見的,親生母親早亡,嫡母也死得早,老袁親自帶在身邊養大的,爺們心粗,因他的緣故,奶娘也不敢深管。」
香蘭不由感慨道:「永昌侯真是難得重情義的好男人了。」
林錦樓眉頭高高挑起:「難得?重情義的好男人?」
「是呀,我聽丫鬟婆子們說他與德哥兒生母情意頗深,因其早逝,就把這孩子親自帶在身邊養。聽說那女子早逝,他便把房裡的姬妾散了,只余兩個姨娘,皆是生養過子嗣的,余者隨其意願,去留皆可。永昌侯每年都拿銀子布施窮苦之人,以德哥兒生母之名行善積德。為人卻極謙遜隨和,待人厚誠,並不以身居高位而倨傲跋扈。」
林錦樓把香蘭的下巴捏過來,道:「小香蘭,爺怎麼覺著你意有所指呢?」
「……沒有,是你自己多心。」
「嘖,爺瞧你白長個好樣子,怎麼越來越傻了呢,你見過他幾面啊,話都沒說過一句罷?就覺著他是個大好人?」
香蘭抿了抿嘴沒有吭聲,上回在庫房門口偶遇德哥兒,袁紹仁親自來領了孩子去,眉眼溫和,言談寬柔,竟對她拱手作揖連聲道謝,全無凌人囂張之態,不由令人心生好感。
只聽林錦樓在她耳邊又說道:「傻姑娘,爺告訴你啊,全天下男的大都一個德性,你以為誰誰是個君子,那小子背地裡指不定怎麼男盜女娼。」
香蘭瞪著他:「大爺怎麼如此抹黑朋友,永昌侯還是要做你妹婿的。」
林錦樓瞪眼道:「你膽兒肥了是罷,怎麼說話呢?」見香蘭垂了頭,方才頓了頓道,「老袁之前也是有一號的,聲色犬馬,賞花玩柳全見識過了,幾年之前見著德哥兒生母,喚做蓮娘的,死活要納了做妾,蓮娘起先不肯,後來不知怎的就應了,只是老袁的婆娘不讓她進門敬茶,於是索性養在外頭,老袁起先也修身養性了一時,過一陣又出來廝混,直到蓮娘亡故了,才跟換了個人似的。」
香蘭一怔,問道:「那蓮娘是怎麼死的?」
「誰知道,有說得產後風的,有說重病的,還有說是自盡。她原也是個名門之後,早年間的京城沈家,首輔沈文翰的嫡親孫女兒……說了你也不知道,沈家滿門抄斬的時候你怕是還沒落生呢。」
這一席話猶如在香蘭耳邊轟然炸了個焦雷,只將她霹得神思恍惚,一顆心將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忍不住一把拉了林錦樓的胳膊,問道:「沈家……還有活著的人?」
林錦樓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道:「沒了,沈家算是滅了門,原有女眷充入教坊司的,也大多自盡了,當年蓮娘還小,其母自盡前用絲絛想將其勒死而不得。老袁的叔父趕到教坊司時,蓮娘只剩一口氣,她母親屍首都用蓆子裹起來了。袁叔曾經受過沈文翰恩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蓮娘從教坊司帶出來。雖說是官奴,可一直是半奴半主這樣養的,皇上判五逆十惡的重罪難以除賤籍,至少也落個平安。」他說完這一席話,只見香蘭早已淚流滿面,神思恍惚,他心頭暗驚,搖了搖香蘭道:「你這是怎麼了?」
香蘭心將要碎了,低頭用袖子拭淚,哽咽道:「沒什麼,只是想到當夜母親要親手勒死女兒是何等悽慘,我便忍不住……」香蘭已極盡哀痛,她原知道家人慘死,如今聽林錦樓親口提及方知當時是何等慘烈不堪,若非林錦樓在此,恐怕此刻早已失聲痛哭。
林錦樓若有所思的看著香蘭,拍了拍她的背,道:「你還真是愛多愁善感的。」把桌上的熱茶端起來與她喝,伸手給她抹眼淚兒,漫不經心道:「沈家是挺慘的,他們一家都是硬骨頭,說起來與你倒有幾分像。」
香蘭抬頭,朦朧的淚眼中瞧見林錦樓銳利的雙眸,她心頭一驚,但此刻念頭紛亂,神思疲憊,便輕輕靠在林錦樓林錦樓胸前道:「我怎麼會同沈家的人像,原本聽都沒聽說過的,不過是感傷那母女罷了……」
林錦樓摟住她,跟撫弄貓兒似的摩挲她的背,良久說了一句:「哦,是麼。」頓了頓道:「這些日子爺在外頭忙,你在家裡要悶得慌,就招幾個女戲子進來唱唱,或是叫說書的女先生過來說兩段,天天盯著紙畫畫兒,回頭眼都瞪瞎了。姜家來了兩個表妹,閒了也一處去說說話。」
香蘭垂下濃密的長睫,忽問了句:「我那畫兒掛出去賣得怎樣了?」
林錦樓一愣,林錦亭喜宴之後,香蘭是給了他幾幅畫央求他掛在鋪子裡賣了,如今那畫兒還扔在他書房裡落灰,遂咳嗽一聲,道:「哦,那個畫兒啊,許是賣出去幾幅,明兒個爺去給你問問。」
香蘭靠在林錦樓胸前「嗯」了一聲,眼淚又悄悄滑下來。
臨睡前,林錦樓走到外頭,命人到二門把吉祥喚到跟前,道:「明兒去帳上支二十兩銀子給你們姨奶奶,就說是賣畫兒得的,哄她開心開心。」
吉祥一疊聲答應著去了,暫且不表。
次日起來,林錦樓練了一套拳,用了早飯便出了門,香蘭先給德哥兒細細挑選了幾樣禮,打發人送去。之後便去秦氏屋裡請安,坐了不過片刻譚家的人便到了,香蘭不好再呆,吳媽媽拉住她笑道:「咱們娘倆總沒說過話兒,來這屋坐坐。」香蘭便隨吳媽媽進了梢間,小丫頭子進來沏茶,兩人殷勤敘過寒溫,吳媽媽便對香蘭笑道:「我的兒,我先前早就看你是不一般的,為人行事,比別的女孩子不同,又溫柔又安靜,說句誅心的話,我見過的主子姑娘捆一起也跟不上你。大爺先前看你眼神就不同,跟饞嘴貓兒似的打饑荒,如今連滿堂的姬妾都散了,等翻過明年,大爺明門正道的擺宴席,與你做了姨娘奶奶,你素日裡受的委屈也便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