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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秦氏嘆道:「四姑娘,著實讓人不省心吶……說起來,原也是我的不是。」秦氏嘆一口氣,把茗碗放到旁邊的小几子上,「大女兒乃是姨娘所出,我視作是自己生的,便帶在身邊,只是到底母女連心,尹姨娘怎麼捨得,偏那時我年輕氣盛,跟老爺賭氣,大丫頭索性不管了。可等再想管的時候,大姑娘年歲已大,跟我生了嫌隙,事事頂撞,反生不快,我管了幾回便灰了心,索性由著她去了,後來老爺納妾又有了四姑娘,我也一片痴心教她,偏她跟大姑娘要好……唉……」秦氏說著便滾下淚來。

    吳媽媽正立在一旁伺候,見了忙上前遞帕子道:「太太不必傷心,各人有各人緣法。」

    秦氏吸一口氣道:「我教她同教二姑娘一般,皆是一樣的,只是這孩子待我始終有戒心,仿佛我會害了她似的,這才把姑姑請來,萬不能讓她這樣的眼界心胸就嫁到侯府去!」

    夏姑姑站起來屈膝行禮道:「定當盡全力效勞,四姑娘性子雖拗,有些毛病兒,卻也並非朽木不可雕也。」

    秦氏用帕子拭淚,欣慰笑道:「那便麻煩姑姑了。」一使眼色,吳媽媽立時地上一封紅包,笑道:「天氣熱了,姑姑裁兩身涼快衣裳穿。」

    夏姑姑也不推辭,接了紅包,行禮告退。

    秦氏長嘆一聲,歪在榻上,吳媽媽忙上前在她身後墊了靠背,口中道:「太太操勞了。」

    秦氏咬牙道:「這是好容易相中的人家,倘若這樣攪合了,縱四丫頭將要嫁出去,我也不饒她!」胸口劇烈起伏。

    吳媽媽忙替秦氏撫胸,又將茗碗遞上前,口中道:「天氣熱,太太萬萬要保重身子,息怒罷。」

    秦氏道:「你不知道,姜家是老太爺和老爺都中意的,雖說原是將要衰落的世家,誰知這一代竟出了姜學成,年紀輕輕就做了閣老大臣!本以為他該在這個位上熬個幾十年,孰料皇上又派他去了浙江。」

    吳媽媽道:「那就是被貶了?聽說姜大人去浙江不過提了一品……」

    秦氏坐了起來,冷笑道:「當然只提一品,我先前也只道姜學成失了盛寵,可後來不光老爺來信,就連老太爺也說,只怕姜家要發達了。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皆盯著聖位,四處拉攏人馬,聖上只怕已有了屬意,怕姜學成捲入奪嫡之亂,特將他調出,只讓他入浙江不聲不響做了左參議,卻極享實權,只為日後新皇登基,再召他入京,方好提攜施恩。否則怎會先遣了姜學成,又提他長子去山東任知州?原本他長子外放七品縣令方才一年罷了。」言罷又嘆口氣,對吳媽媽道,「比姜家還體面的人家也未嘗沒有,只是……只是你也是見多識廣的老人兒了,比得上香蘭顏色的大家閨秀,你數數見過幾個?」

    吳媽媽想了一回笑道:「香蘭生得太好,也就今日見的姜五姑娘和先前大爺娶的大奶奶。」

    秦氏頷首道:「是了,自己的兒子自己明了,樓哥兒就是那樣風流好色的性子,否則怎會昏了頭娶了趙月嬋那賤人,如今又迷上香蘭。他這樣丟不開手,不分好歹的寵著,我只怕日後不娶個壓陣的姑娘回來,反讓內宅生事,再鬧出什麼『寵妾滅妻』的勾當。兩年前我見過姜家五姑娘,當時便記著生了個好模樣,還是好一個討喜的性子,如今見了,長得愈發出挑了,沒瞧見今兒個樓哥兒瞧她都有些失魂魄的模樣兒?這事就成了一半,只有她這樣俊俏的才能與香蘭一較長短,千伶百俐才製得住樓哥兒的內宅內院,她秉性平和,宅心仁厚,也能容得下香蘭。」

    第264章 姜家(四)

    吳媽媽道:「曦姑娘性子是討喜,只是太太怎就知道她秉性平和,宅心仁厚了?」

    秦氏微微露出笑容道:「本就是姻親,隨便打聽打聽,熟識她們家的人沒有不贊她的,尤其她是個孝順的孩子,否則姨老太太怎會如此疼她。」又揉了揉額角道,「也不能光聽人說,先放到身邊看些時日再定奪也不遲,瞧著倒是個齊整惹人愛的。」

    吳媽媽嘆道:「太太真是殫精竭慮,自古當娘的莫不是為兒女操碎了心。」

    秦氏幽幽一嘆,道:「如今這些話兒也只能跟你念叨一二,倘若弟妹是個頂用的,我還能有個臂膀,綺姐兒又嫁了人……」

    吳媽媽笑著安慰道:「太太不必傷感,等過些時日,大爺正經娶了大奶奶來,到時候太太便可高枕無憂了。」

    秦氏嘆一聲道:「也盼著如此了。」

    秦氏和吳媽媽一處閒話暫且不表,話說夢芳院內,姜家祖孫三人回來時,房中已收拾完畢,薑母歇在臥室,曦雲同住在套間暖閣兒里,丹雲則安置在碧紗櫥。一時薑母見過秦氏撥來的丫鬟、婆子,便打發人各自歇息,自己則坐在大炕上,將窗子支起用石燕依住,手裡捻動著佛珠,卻盯著窗外出神。忽聽外面傳來腳步聲,只見帘子一掀,姜曦雲垂著頭走了進來,也不吭聲,徑直到床邊,脫了鞋便滾到床上,往薑母身邊一陣亂蹭,頭挨到她懷裡,小手去拽薑母的衣袖。

    薑母愛憐的撫了撫姜曦雲的後背,問道:「屋裡都收拾完了?怎這麼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姜曦雲悶悶道:「沒什麼,老太太,原本無事的,只是孫女兒越琢磨,心裡就越堵得慌……」

    一語未了,貼身伺候薑母的大丫鬟流蘇進來道:「老太太,政大太太遣紅箋過來瞧老太太歇好沒有。」

    薑母忙起身,道:「快請。」姜曦雲也連忙坐了起來。

    紅箋帶了兩個小丫頭子進門,滿面掛笑,道:「我們太太掛念姨老太太,唯恐您歇得不好,讓我過來瞧瞧。」

    薑母笑道:「難為外甥媳婦如此掛念。」

    姜曦雲已從床上下來,忙忙笑道:「姐姐快請坐。」

    紅箋笑道:「曦姑娘不用忙。」招手將兩個小丫頭喚過來,讓她們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又道:「姨老太太一路勞頓,天氣又熱,今日說話又勞神費力,太太讓廚房燉了一碗銀耳蓮子羹,請老太太用了解暑。太太又囑咐:雖說屋裡都燃了香驅蚊蟲,紗窗也都細密,也難免飛進小蟲兒來,讓我再送一頂嶄新的青蔥花帳。」

    薑母早已念了一聲佛,溫和笑道:「都說外甥媳婦是個極悉心極體貼的人兒,我那老姐姐對我也沒少誇讚,如今才知我那姐姐贊得那些好處,還不及你們家太太的十分之一呢!」

    姜曦雲亦眨著大眼睛團團笑道:「表舅母決計是荊釵英雄,方才老太太還囑咐我,要我好生跟表舅母學。」

    紅箋笑道:「方才說笑時,曦姑娘說太太房裡那盆蘭花開得好,太太讓我送過來,讓姑娘賞著玩,另還有一盆茉莉,也是極清香的。」

    薑母道:「這怎麼使得,她小孩子家家的,說話沒個正經路數,讓外甥媳婦兒費這個心!」

    姜曦雲紅了臉兒,道:「都是我不懂事,怎麼方才在表舅母那兒提了這個……」

    紅箋笑著安慰道:「不過是一盆花兒,太太那屋還有呢,姑娘就收下罷。」又同薑母寒暄了幾句,方才帶了人去了。

    姜曦雲深深出一口氣,在床沿上坐了,茫然的盯著桌上那盆裊娜多姿的蘭花。

    薑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姜曦雲扭過頭,薑母看著她靈動的眸子,輕聲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

    姜曦雲不吭聲,只軟軟的靠在薑母懷裡,她心裡明白,這盆花背後大有深意,她贊那花兒好,秦氏當晚就巴巴打發人送過來,且單只她有,並沒有丹雲的,秦氏待她偏愛之意便一目了然了,亦是安她的心。早在她來林家之前,她爹和嫡母便反覆叮囑她,她將與林家做親之事已是勢在必行,她二哥替她打聽了林錦樓其人,他家中有一房寵妾的事她也早已稔熟於胸,只是未曾太過記掛心上----一個不過丫頭出身的女孩兒,即便再有姿色,有手段,還能讓她在自己手底下翻了天?只是今日見了林錦樓,又見了陳香蘭其人,姜曦雲方覺此事絕非這般簡單。

    薑母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她的肩膀道:「林家太太如今做到這一步,你心裡再有憋悶委屈也該散了。」

    姜曦雲無言,薑母摟著她搖了半晌,她忽開口道:「怎麼能不憋屈,祖母,這樁婚事……非成不可麼?」

    薑母把姜曦雲鬆開,看著面前秀麗嬌軟的小人兒,愛憐的將她腮邊的碎發撥弄到耳後,輕聲道:「林家幾代出仕,不聲不響間早已根深葉茂,屹立不倒,林錦樓其人絕非紈絝,天資聰穎,讀書極佳,他寫的文章,得過好幾位大儒讚賞,只是萬料不到,他竟棄筆從戎,近些年頻立軍功,升官好似坐了竄天炮仗。他又極擅鑽營,咱們家裡常來常往的幾位老大人,提及林錦樓,都道他年紀雖輕,可自幼浸yín官場,早就跟林昭祥似的修煉成精了。這樣一門貴婿,京里多少人家惦念,你表舅母竟中意你,你爹又如何不答應呢。」

    姜曦雲動了動嘴唇。薑母嘆口氣,又將她攬在懷中道:「你祖父去得早,若不是你爹爭氣,又得了貴人提拔,咱們難免家道中落,如今他出了內閣外放,雖有幾位大人皆言他日後必將高升,只是聖心難測,如今皇上還春秋鼎盛,你爹不知要在江浙熬多久,萬一聖上將他忘了……」薑母搖了搖頭,「故而你爹娘都盼著你嫁到林家來,林長政乃是一方封疆大吏,在朝中說話極有分量了。」

    姜曦雲悶悶道:「老太太想過我沒有?林錦樓愛風流的性子,房裡還擺著個那麼得寵的姨娘……那陳香蘭真真兒生了個好模樣,言談做派,在姑娘小姐當中都少見。」

    薑母半晌無言,良久拍了拍姜曦雲道:「不急,不急,咱們再看一時罷。」說著扭過臉兒,朝那盆蘭花望過來,心中則暗道:「曦丫頭別怕,凡事有祖母護你,自然要保你平安喜樂。」

    卻說碧紗櫥里,姜丹雲剛要卸妝,卻見清芬過來,將伺候盥洗的小丫頭打發出去,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姜丹雲一驚,瞪圓了眼道:「什麼?當真把那小蹄子贊過的蘭花送來了?」

    清芬忙掩住姜丹雲的口,急道:「我的姑娘,你小聲點兒,別叫人聽見。」

    姜丹雲冷笑道:「她們倆才聽不見,這會子在屋裡指不定怎麼歡喜呢。」又紅了眼眶道,「唉,我是沒法兒,倘若不是我去央求爹爹,老太太怎會答應帶我來?老太太不疼我,縱我比五妹妹年歲大,有好事也輪不到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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