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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林東綺笑道:「是我歇得早,她們都還在那頭吃喝說笑呢。」拉著香蘭在床邊坐下來,命丫鬟獻茶。
香蘭仔細看了看林東綺,卻見她臉上消瘦了些,卸去脂粉,臉色也微微發黃,不由問道:「二姑奶奶是不是身上不舒坦,臉色怎就這樣了,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
林東綺含笑搖頭,在香蘭耳邊低聲道:「我是有喜了,這是第三個月,這兩天孕吐厲害才至此的。剛才吐一回,身上懶才回來歇著。」
香蘭喜道:「恭喜!太太要知道還指不定怎麼高興。」
林東綺笑道:「已經去了信了。」又去握香蘭的手道,「你也快著點兒,早日生個孩子,哪怕是個女娃,也長長久久的太平了。」
香蘭嘴角還掛著笑,卻微微的垂了頭。此時丫鬟進來獻茶,香蘭見她生得眉眼乖順,是先前林東綺從林家帶過去的丫鬟,應是叫香韻,因問林東綺道:「怎麼帶了她來,踏莎呢?你這個身子,她該跟在身邊伺候的。」
林東綺臉上不自在起來,香蘭是聰明人,立時想到當中關節,頓悔自己問了這話,正想著說個旁的話把這事岔開,卻聽林東綺道:「我有了孕,總有伺候不周的地方,抬舉踏莎當了通房。」言罷見香蘭抿著嘴,那神情比她還不自在,不由「撲哧」笑了起來,拍了拍香蘭的手,嘆道:「你真是個難得的實心厚道人……這事沒甚大不了的,婆婆暗示我一遭,說我漸漸身子沉了,夫妻總好分房去睡,原先夫君屋裡頭有兩三個妖妖嬌嬌的,自我嫁過去,是婆婆做主,或拉出去配了,或請出了府,只留了一個通房丫鬟,叫冬雪,生得整齊,性子和順,原是伺候婆婆的丫鬟。婆婆既為我做到這個份上,我便不好再過,如今婆婆的意思是要冬雪去伺候,可那冬雪時不時往婆婆那兒,將我們夫妻院裡的事報與婆婆知道,我心裡就不慡快。娘給我來了一信,說若橫豎要抬舉一個,不如抬舉自己人,讓我抬舉踏莎,不准冬雪靠前兒,又囑咐我萬萬要厚待冬雪,日後生了男孩兒再來收拾她,我便依言照辦了。今兒原本踏莎要跟著來,可房裡總要留個主事的人,我便將她留下了。」
香蘭暗道:「秦氏不愧是成了精的,踏莎自小跟著二姑娘,忠心耿耿,為人又老實,生得也算花容玉貌,可比二姑娘還差些。這一遭她全家過去做了陪房,全攥在二姑娘手裡,自然是千依百順的,即便抬舉了她,她也同二姑娘一條心,萬不會作禍。況二姑娘把貼身的大丫鬟給了姑爺,也堵了婆婆的嘴,能賺出個賢良的名聲出來。二姑娘好命也,有如此精明強幹的母親疼著護著。」又見林東綺抿著嘴笑道:「許是母親也給大哥哥信兒了,沒兩日大哥拎刀去了我家,把夫君拉出去聊了一回,等回來時,夫君只同我說,他要一心效仿岳丈,出仕報國,什麼冬雪、踏莎的他全然沒放在心上過,她們日後生了兒子的才抬舉,倘若不然,過個兩三年就打發去了,只守著我好好過日子。晚上就從書房搬回來,睡在暖閣里,也不叫這二人過去服侍了。」
香蘭聽了這話,同林東綺對了個眼色,兩人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林東綺低聲道:「夫君是地道的讀書人,自幼家教嚴格,中規中矩,其實從未在女色上縱心,自我進門,他便沒在冬雪那裡宿過,這一遭便愈發不敢了。聽說他們那群小子,打小跟著大哥屁股後頭一起玩,也沒少挨大哥的揍。我大伯子還是大哥的相好朋友,說日後好好照應,萬不會讓我吃虧受欺負。」又去拍香蘭的手道,「大哥這人縱有些毛病兒,可待至親之人是極好的,聽丫鬟們說,對你也極寵愛,誰瞧著都眼紅。」細細勸說道,「如今你好生保養身子,早日誕下男丁才是正經,我認識幾個調養身子的好大夫,趕明兒個讓他們過來給你瞧瞧。」
第257章 博浪(三)
香蘭心裡暖了暖,握住林東綺的手道:「這事兒急不得,子嗣之事是緣分……」
林東綺道:「你是厚道人,先前你進林家就受罪,你的那些事兒,小鵑、吳媽媽她們都同我提過,你救過我一回,太太先前對你有成見,待你不算好,你還救了她和四妹。在這家裡不多說不少道,等閒人得了大哥這樣的寵,在家裡還不橫著走了?難得有出風頭的事只管往外讓,就跟今天這喜宴似的,受累的都是你,風光卻都讓旁人得了,這些我心裡有數。」
香蘭嘆道:「二姑奶奶言重了,我這也是盡本分,如今人人都瞧著我風光,日後還指不定是什麼風景,大爺的性兒你也知道,如今我也是走一步瞧一步罷了,我如今在這裡,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皆是林家的,只不過大爺暫且瞧得上我罷了,自己便要知道進退,哪裡又驕橫得起來。」
林東綺道:「萬別這樣說,這裡也是你的家,你是我哥房裡的人,吃他用他喝他的還不天經地義?你是個明白人,怎會說這樣的話?」
香蘭心道:「我斷不能在這兒長長久久的做小老婆。」臉上只是抿嘴笑。
林東綺勸慰道:「我知你擔心什麼,今兒喜宴上還有幾家人打聽我大哥再娶之事,我替你好好打聽,但凡是個厲害人,絕不能讓她嫁進來,我到時候給太太去信。」
香蘭心裡又感動,道:「二姑奶奶,實不必如此,你待我如此,我真沒有什麼話兒說了。」
林東綺笑道:「我從金陵嫁過來,雖說在京城裡也有幾家交好的姑娘,可遠嫁的遠嫁,疏遠的疏遠,還有些脾氣性子變了的,也沒個好說,倒是能同你說說話兒消遣消遣,我知你是個好的,咱們倆互相排解排解也總有個說話的人。日後我身子重了就不好出來,你要多去我家瞧我才是。」
兩人又說了一回,香蘭留下禮物告辭而出,又往新房去。
林東綺靠在床頭,香韻不多時進來,坐在床尾給她捏腳,低聲道:「到前頭打聽過了,姑爺不勝酒力,這會子已經吃了醒酒湯,安歇了,有小廝在前頭照顧,二奶奶只管放心。」
林東綺「嗯」一聲,只管出神。過不久問道:「今兒我們林家兩個奶奶你都見著了,覺著如何?」
香韻道:「軒二奶奶生了個好模樣,就是太搶尖拔上,凡事裡都要顯她出眾才罷休,虧得四姑娘不在,否則兩人湊一起就是一齣戲。亭三奶奶瞧著就像精明厲害人。我覺著大姑奶奶與往日倒有些不同了,原先說話免不了嗆人肺疼,如今軟和多了,說話將人高高捧著,聽著讓人舒坦。」
林東綺微微笑了起來,道:「若不是我嫁得好,她怎會來捧著我說話。當初她嫁給魯家,自以為攀上高枝兒,連家裡都愛答不理的,後來跌了跟頭,才知道娘家多給她提氣,這才又上趕著回來。原她也不是這個性兒,如今奉承人的話一套一套的,可知她背地裡也少不得辛酸。」頓了頓,又道:「你覺著香蘭如何?」
香韻道:「真是個美人,往那裡一站,整個屋子都亮堂了,怪道林大爺獨寵她。」
林東綺嘆道:「可惜這生得好的,往往紅顏薄命,看她馭下,倒真是大家閨秀出身的做派,寬厚大方,賞得多,對底下人也知噓寒問暖的,這兩條說得輕巧,可不是誰都能做得。有那等好出身的小姐,疼銀子財迷,甭說賞了,自己一文還得掰成兩分花,或是在自己身上大方,拿出去給人就跟割肉似的。香蘭是苦出身,難得不計較這些。或有那等小姐貴婦,拿丫鬟僕婦不當人,呵斥辱罵,要麼假意收買,實則鄙視,要麼當小貓兒小狗兒似的玩意兒,我今兒聽小鵑跟別人沒口子夸香蘭好,說香蘭定了規矩,掌了燈就不叫丫鬟們做針線了,說怕傷了眼。」
香韻笑道:「香蘭就是丫頭出身的,當初在表小姐手裡沒少點燈熬蠟的做針線,這會子當然知道體恤底下人了。」
林東綺笑道:「當時二姑奶奶聽見也這樣說的,只是她也不想想,那等一朝得意,翻過身來做了主子,更作踐底下人的有得是,覺著自己當初這樣熬過來,旁人像她一樣理所當然。或是趕緊將主子款兒端起來,生怕被人小瞧了的,當初畫眉、青嵐、鸞兒哪個不如此了。香蘭把身邊那幾個伺候的人攏得這樣好,心甘情願為她鞍前馬後,這當中固有大哥威嚴,倘若她沒一星半點的本事,也決不能料理這樣妥帖,更勿論說書染那樣比猴兒還精的。如今三弟的喜宴也由她操持,雖中規中矩,難得一點兒錯處都沒有,她做得越好,我卻越為她捏把汗,日後哪個當家奶奶進門,容得下這樣的人呢……」
香韻道:「奶奶看事透徹,我們就不明這些道理。」
林東綺道:「光透徹有什麼用,我比我娘差得遠,她一早先就說過香蘭不是等閒之輩,瞧著不言不語的,可那個長相和心計,她要掀風浪便不是小動靜。早先我還不信,瞧著香蘭單柔,話也不多,不像是精明厲害的,可你瞧瞧,如今也應驗了不是,大哥那成天朝三暮四的博浪人,如今屋裡就她一個,捧得跟什麼似的。」
主僕二人絮絮說了一回,林東綺精神已乏,不由靠在枕頭上昏昏欲睡。
香韻輕手輕腳上前,籠上一層薄被,吹熄了燈,又悄悄退了下去。
卻說香蘭往新房中來,遙遙的就瞧見新房內燈火通明,因尚未拜堂,故林錦亭晚上宿在林錦軒院內,新娘則居此處。香蘭邁入院中一看,只見院子裡婆子丫鬟還三三兩兩穿梭,屋內還時不時傳來笑聲。林家的小丫鬟瞧見香蘭,連忙進屋通傳,門口有媳婦打起帘子,香蘭邁步進屋,只見屋內站著七八個女眷,皆是錦衣華服,床上坐著個穿著霞帔的女子,雖生得美貌端莊,卻並非十分出眾的姿色,細眉大眼,膚白體豐,一張圓潤的臉,含著幾分春威。
香蘭暗道:「這應是新婦李氏了,閨名喚作櫻如,她祖父是戶部右侍郎,父親在浙江任同知,自幼在祖父身邊當男子教養,極聰明伶俐。林錦樓說因老太爺嫌二太太王氏太過軟糯,這廂才尋了個性子剛強些的兒媳婦,望日後林錦亭能有個拿主意的人,都道相由心生,這李氏顯見比譚露華性子生猛。」
林東紈正同眾人說話兒,見香蘭進屋,便極熱情上前挽著香蘭的胳膊,笑道:「來來,我來引見引見我們家的美人兒,這是我大哥房裡的,今兒這宴會少不得她操持。」指著屋中的貴婦與香蘭一一辨認,除卻林、李兩家的女眷,亦有旁的幾家,皆是林家姻親。香蘭與李妙之彼此見過,香蘭送了一對兒鐲子做禮,李妙之回贈一對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