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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劉小川和謝域皆藏在不遠處瞧著,見譚氏走了,謝域咂嘴道:「還真讓你料著了,看她臉上那纏綿之意,見了丫鬟還將荷包掩起來,還什麼『恨不相逢未嫁時』,想來是動了心念兒。」

    劉小川笑道:「小爺我自來料事如神,想不到林老二真箇兒尋了個風流小娘子。」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暫且不提。

    卻說譚氏便常打扮脂光粉艷的往小花園子去,楚大鵬等人因修葺房子,又恐驚府中女眷,便只呆在院內不出來。劉小川和謝域從門口或窗前見到譚氏,二人或揚聲咳嗽,或互相擠眉弄眼,不一而足。楚大鵬不知當中內情,也懶於理睬。後因招小廝僕役進來栽種花糙,換瓦刷牆等,譚氏方才不去了。劉小川與謝域不過富家公子閒情作弄於人,卻不知此事為日後埋下一段風波。

    卻說林錦樓在京城日漸忙碌,時常鎮日不見人。香蘭待手上的傷好了,便命人重新將繪畫應用之物置辦整齊,鎮日裡誦經禮佛,畫畫寫字,偶爾挑弄素琴。這幾日她又繪了幾幅,用錦筒盛了,對畫扇道:「去把小桂圓喊來。」

    桂圓前頭同幾個小廝侍弄林錦樓養的一條黑犬,此犬兇猛異常,體格健壯,極得林錦樓歡心,命人精心餵養。桂圓聽見畫扇在廊下喚他,連忙洗了手走過去,見了畫扇一疊聲道:「畫扇妹妹,喚我何事?」

    畫扇道:「是奶奶叫你。」

    桂圓忙跟著畫扇往裡走,口中道:「好妹妹,幾日不見,你又變好看了。」

    畫扇啐一口道:「哪個是你好妹妹,可別亂叫。」

    桂圓笑嘻嘻道:「你比我年歲小,不叫你妹妹,難道叫你姐姐?我昨兒上街得了好些新奇的玩意兒,你叫我兩聲『好哥哥』,我就給你看。」

    畫扇道:「呸,誰要叫你……」

    正說著已到門前,桂圓立時換了一副容色,斂氣靜聲,低眉順眼,輕輕邁進院子,兩眼也不亂看,低著頭至門前,畫扇打起帘子,桂圓餘光一掃,只見香蘭正坐在明堂里,忙下跪道:「請奶奶千秋。」

    香蘭道:「有個差事著你去辦,你把這兩幅字畫拿了去,先去裱一裱,再尋個文房四寶鋪子代賣,一幅至少十兩銀子,多賣的錢便歸掌柜,此事不足與旁人說,這一遭你辦好了,我好好賞你。」

    小鵑將那錦筒遞上前。

    桂圓心道:「一幅破紙就要賣十兩,冤大頭才買呢。」口中卻連連應承,雙手將那錦筒接了過來。香蘭命小鵑拿了二兩銀子與桂圓裱畫,又抓了一大把錢並一碟子果子糕餅與他。

    臨出門時,桂圓聽見小鵑道:「奶奶辛辛苦苦畫好的,怎又拿出去賣呢,咱又不缺這幾個錢。」

    香蘭輕聲道:「這裡銀子再多也不是我的,自己手裡有銀子才踏實……」

    桂圓不敢再聽,忙走出來,暗道:「大爺在京城倒是有幾家鋪子,卻不知有沒有賣畫的。這是奶奶頭一遭交事情跟我,務必要辦得漂漂亮亮才是。」

    至門前,碰巧林錦樓從外回來,桂圓連忙閃至一旁,屏聲靜氣,彎腰行禮,林錦樓邁步進來,眼角掃上桂圓,便問道:「懷裡抱著什麼呢?」

    桂圓道:「這是奶奶給的。」

    林錦樓一聽便來了興趣:「拿來給爺瞧瞧。」

    桂圓忙把錦筒呈上前,林錦樓打開蓋子,只見裡面整整齊齊卷著兩幅尚未裱好的畫兒,抽出一張,只見上畫深宅庭院,牆角栽一叢牡丹,有個梳著雙髻的丫鬟手裡拿著扇在院中撲蝴蝶,清麗淡雅,極為傳神,畫兒的落款寫著「蘭香居士」。林錦樓又抽出一張,只見上畫一隻黑貓,臥在一面繡屏邊,雙目炯炯有神,栩栩如生,落款仍寫「蘭香居士」四個字。

    林錦樓問桂圓道:「這畫兒是做什麼的。」

    桂圓心裡叫苦,雖說香蘭叮囑他不准同旁人說,可林錦樓他是萬萬不敢隱瞞的,便老老實實道:「奶奶給我的,讓小的尋個鋪子賣了。」說完悄悄抬頭看了一眼。

    第254章 中饋

    林錦樓臉上一絲表情全無:「哦,賣多少銀子?」

    「奶奶說至少十兩銀子一張……」

    「嗯,你去罷……等等,回來。」

    「大爺什麼吩咐?」

    「日後你奶奶再給你畫兒,直接交到爺這兒來。這畫兒你先送書房去。」

    桂圓應一聲,勾頭瞧了瞧林錦樓臉色,屏聲靜氣,抱著錦筒顛顛兒去了。

    林錦樓邁步進屋,小鵑正坐個繡墩歪在門口衝盹,見林錦樓進屋連忙站起來,林錦樓一搖頭,小鵑立刻合上了嘴。香蘭正在書案旁提了筆畫畫,靈清立在一旁伺候筆墨。只見香蘭極認真,一時用中染鋪排而畫,一時用小著色慢挑細勾,或靜立著仔細盯畫看一回,再極謹慎斟酌下筆。林錦樓適才發覺,原來香蘭是這樣作畫的,他先前最常見的是女子抱著琵琶琴箏,滿面春風的媚人彈笑,生彩動人,可香蘭只這沉靜的小模樣兒,便讓人移不開眼。

    林錦樓站了好一回,一時香蘭畫完了,抬頭看見他,林錦樓方才走了過來,小鵑連忙去獻茶,靈素去取林錦樓的家常衣裳。林錦樓一伸臂,朝香蘭看了一眼。香蘭只得用毛巾擦了手,上前服侍林錦樓換衣裳。

    林錦樓問道:「怎麼又想起來畫畫兒了?」

    香蘭將大氅脫下來,去解他腰間織金碧玉腰帶,垂著頭道:「天天悶在房裡,沒事做,就畫兩幅解悶。」

    「哦,你畫得不錯,爺早就知道你有個名頭叫『蘭香居士』,當初你爹還賣你的畫兒來著。你樂意畫就畫罷,有個能掛心的事兒總比一天到晚跟爺擰著脖頸強。」他盯著香蘭的臉看了看,自打香蘭上一回撓了他,人就仿佛變了,雖說是愈發乖順,可心思卻沉得像井水一樣,話也愈發的少,整天都呆在房裡,時常對著佛像發呆,一坐便一個上午。林錦樓琢磨著,興許小香蘭是想家了,只是再這樣憋悶著也不是常事。

    香蘭已將腰帶取下來,正要解他衣裳時,林錦樓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懷裡,摟了摟,低下頭在她耳邊道:「不是跟你說了麼,京城裡的事一時半刻完不了,還得過過才能回去。這幾日爺忙著四處應酬,等得了閒兒,一準兒帶你出去玩。你閒著無事就多跟丫鬟們說說話兒,別悶坐著,想聽戲想聽書,只管讓人出去請。」

    丫鬟們見林錦樓擁住香蘭,便全都彼此使了眼色,輕手輕腳的退下了。林錦樓試探著說了兩番話,香蘭卻沒動靜,便鬆開她,陰沉著臉道:「說說罷,畫就畫了,怎麼又想賣畫賺錢?還想著跑吶?」

    香蘭對他喜怒無常已是見慣了,見他要惱,忙去拉他袖子,晃了晃,小聲道:「沒想跑,就是為了解悶。」看了林錦樓一眼,見他仍黑著臉,不由怕起來,略一遲疑,慢慢挨過去,靠在林錦樓懷裡,胳膊環上他的腰,道,「聽戲我不愛,說書嫌聒噪,橫豎就這麼個畫畫的樂兒……」

    方才香蘭一拉他袖子,林錦樓就沒脾氣了,這會兒愈發軟了,抬手環住她,在香蘭背上撫了撫,半晌才道:「沒不讓你畫,你只要樂意就敞開了畫去,想要什麼名家的字帖字畫,爺都給你弄到手,可你自個兒說,家裡短你那幾兩銀子,還讓你把畫兒弄出去賣錢,活像爺養不起你,虧待了你似的。」

    香蘭想了一回,低聲道:「辛辛苦苦畫好了也沒人看,不如賣了,有人能喜歡,我心裡頭高興,不圖錢,就當圖個樂兒。」

    林錦樓若有所思,盯著香蘭看了一回,命人把書染喚來,吩咐道:「去書房把案頭那幾冊褐色薄子取來。」書染不多時果然取了七八冊褐色厚冊,林錦樓把那幾冊交予香蘭道:「這是林家軍的帳簿,這些日子你好好盤一下,不准有一點錯招兒,知道麼?」

    香蘭翻了翻,只見裡面皆是大筆軍餉花費,不由駭一跳,忙將帳簿合上推過去道:「這東西要命得緊,怎能就這樣交給我了。」

    林錦樓漫不經心道:「怎麼就不能交給你?你不是會扒拉算盤麼。原本帶了幾個帳房先生過來,有兩個水土不服還病著,你先替爺算算罷。」

    香蘭只好把帳簿拿過來,又重新翻了翻,只見兩冊四柱帳,兩冊龍門帳,上頭大筆花費觸目驚心,沉吟片刻道:「大爺什麼時候要?」

    林錦樓道:「不急,下個月底盤出來即可。」

    香蘭點了點頭,請人去取算盤。

    林錦樓換過衣裳,盤膝坐在羅漢床上,翻看金陵報上來的各色政務信件,時不時抬頭往香蘭處看一眼。只見她坐在圓桌邊,提了筆仔仔細細的核對,算盤珠子噼里啪啦作響。近午時,香蘭合出來幾頁,將不妥之處謄在一張紙上,報與林錦樓看。

    林錦樓認真看了幾遭,又命香蘭把算盤取來,他報數,讓香蘭撥算,做了幾處指點,掐了掐她臉蛋兒道:「行了,做得極好,歇歇該用飯了。」

    香蘭忍不住道:「軍中採辦怎花費如此巨額,銀子使得跟流水一樣,錢費兩起,每個月東西也折損得厲害。」

    林錦樓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採辦油水大,自然有貪了嘴的,人性如此,是禁不住的,十兩二十兩的擺眼前,還有手心發癢的,更勿論真金白銀堆的在眼前放著,法令多嚴明,也有鋌而走險者,但倘若能辦事,這點子折損還在我掌算內。林家軍已是極嚴明的了,報上來折損不足半成,別的軍隊,兩三成也是有的。」

    林錦樓本意是給香蘭找些事做,省得讓她成天胡思亂想。卻不料香蘭倒是極認真,日日拿著算盤撥弄不停,遇疑難處,便勾畫下來,等著晚上向林錦樓詢問。每日二人用罷晚飯,香蘭便捧著帳簿問一回,林錦樓極耐心的講解一番,隨後書染便取來書房裡案牘之物,林錦樓在臥房的書案上批寫,香蘭則在另一側八仙桌上接著盤帳,丫鬟會請一回宵夜,倘若要用,便是一小碟點心並小碗湯,因晚上用太多並非養生之道,故而並不多做。待夜深了,丫鬟們便會進來催,林錦樓命傳洗漱之物,二人梳洗一番便熄燈睡下,倒也十分安然。

    林錦樓見香蘭偶爾才畫上兩三幅,便自以為給香蘭找了個差事,占了她的心神,卻不知香蘭趁他不在時便鋪紙而畫,畫得一般者,皆交給桂圓,桂圓再交由林錦樓,放在書房裡落灰。畫得精緻者皆打發畫扇和小鵑出去掛在文廟旁的一家書筆鋪子代賣,也不用「蘭香居士」名號,畫作卻賤了些,每個月也可得七八兩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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