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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香蘭「噌」一下紅了臉兒,啐了一口,只好任他抱著。
林錦樓順了順她頭髮,道:「京里情勢有變,皇上龍體抱恙,咱們怕是要多留些日子,天慢慢熱了,若是沒從金陵帶夏衫,回頭買了料子再做幾身好的。二則小三兒的婚事原打算今年年底再辦,可李家姑娘的祖母突然抱病,聽說也熬不了多久,倘若一死,這婚事就要再拖一年,老太爺的意思是將這事抓緊辦了,過幾日二嬸和三弟就進京。二嬸人還寬厚,倘若她操持三弟婚事有何不順手的,你就幫襯一把。爺記著你之前不是幫著辦過個詩社麼?」
香蘭起先不想理他,可聽到此處,覺著不妥,忍不住道:「二爺不是娶了媳婦兒麼?論理也該她去幫,我去做得好還成,做不好,更讓人戳脊梁骨。況我清淨慣了,這檔子事不愛沾的。」
林錦樓不以為意,撫著香蘭頭髮跟逗弄小貓兒似的,道:「嗐,你怕什麼,爺背後給你撐腰呢,誰他媽沒眼色多嘴,爺就滅了他。」
香蘭撇了撇嘴,心裡哼了一聲。又聽林錦樓道:「旁人不管就不管了,小三兒可不一樣。他是打小兒追著爺屁股後頭長起來的,先前爺習武的時候,他還跟著學呢,可就是少爺羔子,吃不得苦,隨便比劃兩招,學了個花架子就跑了。二嬸就他一個寶貝兒根子,也捨不得他吃苦,這才見天兒的讀書去了。這小子在外頭沒少扯爺的大旗跟人干架,爺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後來十三四歲上,鬧得跟小霸王似的,還當街調戲了個民女,爺尋了個沒人的旮旯痛揍了他一頓,打得他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有仨月,聽見爺說話聲音都身上打顫,可他還倒仗義,給他揍這麼慘,還自個兒一口咬定是跟旁人干架時挨的揍。其實也沒傷筋骨,就是皮肉傷,那小子擦藥時還鬼哭狼嚎的。」
香蘭心說:「原來林錦亭也挨過林錦樓的揍,怪道怕他哥怕得跟什麼似的,在林錦樓面前就像個狗腿子。」
林錦樓咂了咂嘴道:「嘖,爺為啥揍他啊,不就怕他日後欺男霸女的壞了林家名聲,回頭落人口實麼。」
香蘭聽了這話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他還教訓林錦亭欺男霸女,那她算什麼?難道不是他霸占來的?
林錦樓見香蘭瞪圓了一雙大眼睛看他,不由吃吃笑了起來,伸手捏著她的小下巴,撫著她嘴唇道:「因為爺救了你爹,你是以身相許報答了爺,爺素來都是個謙謙君子,怎會做欺男霸女的勾當,你說呢,小香蘭?」
香蘭一把拍掉林錦樓的手,心說這人好生不要臉。
林錦樓又低聲笑了起來,拍了拍香蘭的肩膀道:「爺其實心裡頭奇怪得緊,你這琴棋書畫在寺廟裡跟姑子們學倒也情有可原,你師父定逸師太先前便是官宦之後,名門閨秀,會這些倒也不稀奇。奇得是你這算帳中饋,操持席面的本事是同誰學的,嗯?等閒人家的女孩兒可不會這個,當初大妹妹為了學這些,舍著臉跟我娘說了不少好話。」
香蘭心裡一凜,林錦樓精明絕頂不好糊弄,她想了半天,方才小聲道:「誰會這些了,我就知道皮毛,街里街坊都是在林家當差的,有個把從府里出來養老的老媽媽,隨便說些便夠我受用的。」
「哦,還有今天你跟爺撕瘋,說什麼『兩世為人』,這話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意思,吃酒吃多了,渾說的……我還說過這話?我都忘了……」
林錦樓仍在笑,輕輕摸了摸香蘭肩膀,道:「小香蘭,你曉得麼,你有個毛病,只要一撒謊就不敢看人。」
「沒有,我沒撒謊……」
「嘖,傻丫頭。」林錦樓又忍不住笑,「甭說你兩世為人,就算你是個專吸男人精氣的狐狸精,爺也不怕。」說完盯著香蘭的臉仔細看了一回,捏著她的下巴道:「別說,你長這個小模樣兒倒還真像個狐狸精。」他說著話,銳利的眼半眯起來,輕輕道:「你呢,把你那不安分的心給爺收收,甭想著再跟爺玩什麼心眼子,你這人太心慈手軟,甭說活兩輩子,就算再活上幾輩子,你也不是爺的對手。好生伺候我,乖乖吃藥,平平安安的給爺生個子嗣,日後你爹娘後半輩子頭疼腦熱養老送終都有依靠,不然,你自己掂量著辦,聽明白了麼……」
香蘭只覺冷汗一下從額上冒了出來,林錦樓不聲不響的,卻如同她肚裡的蛔蟲,將她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這一遭林錦樓捏在她下巴上的手,卻是不敢拍了。
林錦樓威脅了一回,看著香蘭蒼白的臉兒,不由滿意,又低頭在她唇兒上親了親。此時已是掌燈時分,林錦樓便命人迴避,攜香蘭回了內宅。
房裡應林錦樓的吩咐,已經傳菜,香蘭吃了幾筷子便沒了胃口,靈素早知她身上不慡利,特地讓小廚房熬了米粥,多讓香蘭用了兩碗。一時飯畢,林錦樓便攬著香蘭坐在羅漢床上,命書染去取《找衣薄》,把香蘭帶來的衣裳念一念。
書染去了,片刻後回來,手中捧著簿子道:「奶奶這次從金陵帶的是前兩個月新裁的一百六十九件衣裳。」
林錦樓「嗯」一聲,道:「把褂子那頁找出來念念。」
書染翻了翻,將記著褂子那件取出來念道:「珍珠紅繡梅蘭jú、洋紅繡牡丹、銀紅繡富貴滿堂、洋紅繡八寶、妃紅繡百蝶穿花,胭脂紅團繡福氣綿延、鮭紅繡喜鵲登梅、嫣紅素緞、杜鵑紅素緞……」
書染念了幾件,單紅色的褂子都未念完,香蘭實在不耐煩聽,忍不住問道:「你讓念這個做什麼?」林錦樓素不在內宅穿衣打扮這點子雞毛蒜皮上過問,不過大把撒錢使人做衣裳罷了。
林錦樓玩著香蘭的手指頭懶洋洋道:「二弟那個媳婦兒,不知從哪兒看見你穿的褂子好,想要比照著做一身,跟二弟張了嘴,二弟竟親自來找爺了。爺讓他找丫鬟問你要去,二弟支支吾吾說那衣裳料子怕是難尋得很,花樣也難,他話還沒說完,臉就先紅了。」
香蘭立時便明白了,倘若譚氏真想比對著衣裳做,只管打發丫鬟來找她借便是了,如今讓林錦軒問林錦樓要,便是打著讓他們將衣裳送她的主意。這般想也不奇怪,林錦樓給她裁衣裳,素來是各式名貴料子往她身上招呼,繡花樣的繡娘乃在金陵城中都有名有號,有些衣裳,旁人即便花得起銀子也買不著,譚氏正是年輕愛俏的年紀,愛個鮮明衣裳亦在情理之中,她乃新嫁之婦,不敢過來要,便讓林錦軒來了。因問道:「她想要哪一件?」
林錦樓道:「記不大清,好像什麼玉蘭花的。」
書染看了看單子道:「滿繡玉蘭花的有三件,有一件杏黃的,一件藕荷色的,一件碧綠的,奶奶只穿過杏黃的,想必是今兒穿這件出門應酬,讓二奶奶瞧見了。」
香蘭道:「今兒醉酒,那件衣裳我都吐髒了……」
林錦樓冷笑道:「妙得很。」對書染道:「告訴二弟,衣裳髒了,你們姨奶奶不愛了已經賞了丫鬟,他們還想要,就派人過來取。」想了想,又喚住書染道,「去庫房裡,挑兩匹花灰色、天青色尺頭二弟送過去。」又對香蘭道:「一件髒衣服,不值什麼,賞丫頭們罷,回頭再做更好的。」
書染搖了搖頭,這譚氏顯然不知林錦樓的性子。哪怕譚氏明擺著張口想要這件,林錦樓這素來慷慨大方之人,也不過一笑,就將衣裳給她了。只是彎著心眼過來要的,林錦樓乃是頂頂厭惡,寧肯賞個丫鬟也不給她。又怕折了二爺的顏面,這才讓挑兩匹尺頭給送過去。
第252章 花園
清晨,康壽居。
「……那件衣裳已經染了漬,姨奶奶已經給了身邊的丫鬟了,二奶奶若還想要,就打發丫鬟過去就是了。這兒有兩匹尺頭,大爺說天漸漸熱了,讓二爺去裁兩身衣裳。」書染說完,命靈清、靈素將料子放下來,又道,「我身上還有差事,先回去了,改日再給二爺請安。」說完便要走。
林錦軒一直埋著頭,臉上紅得將要滴出血,聽了這話忙起身道:「坐下吃杯茶再走罷。」
書染笑道:「不了,今天真不得閒兒,二爺也歇著罷。」言畢打起帘子便走了。
林錦軒坐在椅上長長出了口氣,此時尹姨娘進屋,見桌上兩匹尺頭連忙上前摸了摸,喜道:「這是哪兒來的?這樣的綢,外頭可買不著。這料子給你裁個直綴就夠了,餘下的,我還能做件比甲呢。」
就聽裡面傳來「嘩啦」一聲,不知誰把茶碗打翻了,不多時譚氏從屋裡走出來,先看了看桌上的尺頭,又瞥了尹姨娘一眼,冷冷道了聲:「原來是姨娘來了。」言畢昂著頭出去了。
林錦軒欲叫住她,張了張嘴,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尹姨娘卻立著眉毛怒道:「反了她了,這冷著臉子甩給誰看呢?這才嫁進來多久,就敢給人臉色,軒哥兒,你管是不管!」
林錦軒苦笑,跟誰甩臉子,還不是跟他姨娘。昨兒個他媳婦兒同他張嘴,想做件他大哥愛妾穿的褂子,他一口就應了,不過是件衣裳,也不值什麼。結果叫來香蘭身邊管衣裳的雪凝一問,才知那衣裳的料子是江南織的明霞錦,京里少有,且上頭的花樣子乃是香蘭所畫,著一有名湘繡繡娘所刺,與京繡女紅全然不同,這一件衣裳竟要十兩銀子。林錦軒便為難了,他身子骨虛弱,只管養病讀書,每月例銀等先前皆由他姨娘管著,自己做不得主。即便成了親,銀子也未交由他手上,姨娘只是同他說,操持婚事置辦東西花銷了,他素來心疏,橫豎家裡短不了他吃的用的,也不在這事上用心。待成了親,例銀便由譚氏管著,每個月不過四兩。待妻子提及要作身衣裳,他方才恍然,自己甭說是十兩銀子,只怕連五兩都摸不出。
只是他又不想拂了媳婦兒的意。他這妻子,是正經官家小姐,生得美貌俏麗,又是才女,成親這些日子待他極溫存,正是夫妻之樂,蜜裡調油的時候,平日裡或陪他讀書,或與他下棋,談吐做派,豈是先前伺候他的那些丫鬟可比的。林錦軒迷戀倍至,又覺自己身子骨孱弱,不及他那些兄弟,日後為官做宰封妻蔭子,不免自卑鬱郁,只覺自己委屈了譚氏,愈發想盡辦法讓譚氏開懷。可如今連件衣裳都置辦不上,這該如何是好。
譚氏聽林錦軒支支吾吾說手中並無餘銀,便連忙追問,聽說先前是尹姨娘掌著他的銀子,不由冷笑一聲,想了想,教了林錦軒一番話,命他問林錦樓要去。林錦軒縱然不願,可到底還是去了。誰知林錦樓沒給褂子,反給了他兩匹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