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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兩人便這樣靜靜的相對,誰都不曾再開口。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香蘭一席話,將趙月嬋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中愈發恨香蘭,可又怕她真箇兒把自己先前所做不堪之事向外散布了,少不得忍氣吞聲,不著痕跡的對眾人說了些香蘭的好話。待到用飯時,仍氣得一口飯都咽不下,她本就有些胃疾,這會子愈發脹氣難受,伸手一摸,發覺放藥的荷包未戴在身上,便出去找丫鬟瓊脂拿兩丸藥吃。

    趙月嬋走到外面,只見外頭廊底下擺著幾桌席,坐著些有頭臉的丫鬟,她張望了一遭,沒瞧見瓊脂,眼色一花,依稀瞧見瓊脂往前頭去了,便提了裙子跟上前,影影綽綽的,只見瓊脂走著時不時往四下張望。

    趙月嬋暗道:「這丫頭平素就是個頭等刁鑽古怪的東西,眼空心大,魯家我帶她來過兩遭,竟不知她對這園子這樣熟了,不知她這是往哪兒去。」遂悄悄尾隨在後,只見瓊脂走到園子一處側門,旁有個看園子僕婦住的罩房,瓊脂一閃身便進去了。

    趙月嬋等了片刻,躡手躡足跟上前,舔破窗紙往內一看,只見戴蓉正按著瓊脂,兩人已精光赤裸,正親熱得難解難分。趙月嬋大吃一驚,繼而用帕子捂著嘴,吃吃笑了兩聲。心道:「瓊脂這小浪蹄子真夠jianyín狗盜的,居然在別人家裡弄這事,焦氏那母夜叉知道,定要揭了她的皮!」

    原來當日趙月嬋將瓊脂送給趙剛,以謝他助自己嫁進戴家。趙剛得了個絕色丫頭,也很是熱絡了一陣,可過不久,又有人贈了他個美妾,便立時把瓊脂扔到腦後,偏那美妾又是好嫉妒的,容不下瓊脂爭寵,便攛掇趙剛將瓊脂賣了。這瓊脂也頗有幾分機靈,哭著求趙剛要再回趙月嬋處當丫鬟。趙剛捨不得瓊脂,又不願得罪新寵,想著瓊脂日後在趙月嬋處,自己仍可時時去見,到底沒離開手掌心,便答應了。可這瓊脂亦是水性一樣的女子,既已嘗了男女歡愛的甜頭,又豈能忍住,而戴家三公子戴蓉又是個俊俏的博浪種子,二人習氣相投,素日裡眉來眼去,礙於焦氏yín威不敢動手。林東紈之夫魯鑒乃戴蓉之狐朋狗友,便在魯家供了方便之地,戴蓉又以心腹小廝同瓊脂傳話,引著她來此處,兩人相見自是乾柴烈火,當下脫了衣裳銷魂雲雨起來。

    趙月嬋趙月嬋見那二人到了當勁處,便猛踹門進去,橫眉立目道:「了不得了!青天白日的,這是作甚!」唬得那二人魂飛魄散,渾身亂抖,忙不迭找衣裳遮身。

    趙月嬋指著瓊脂罵道:「小浪蹄子,臊答答的,竟跑這兒來偷腥!浪東西,打死你不嫌多!」又指著戴蓉罵道:「不害臊的王八,囚囊貨,偷人偷到我身邊,羞臊你老娘臉呢!」

    瓊脂嚇得淚水漣漣,顧不得旁的,跪在床上連連磕頭。戴蓉見是趙月嬋,反鎮定下來,笑嘻嘻道:「娘可要疼兒子,這樣衝進來,可嚇死兒子了。」

    趙月嬋道:「呸!下流種子,等你爹拿你是問!」

    戴蓉忙笑道:「祖宗!親娘!這是家事,可不該張揚出去。」說著朝瓊脂看了一眼,只見她仍求饒不迭,胸前一對奶兒雪浪翻滾,不由對趙月嬋輕佻笑道:「說起來也是娘會調、教人,才叫兒子惦心。」

    趙月嬋聽了這沒廉恥的話,反忍不住「撲哧」一笑,旋又繃起臉道:「小王八蛋,嘴抹了蜜了,回頭你媳婦兒知道該找我玩命。」

    戴蓉笑道:「這就該讓娘多替兒子費心了,娘要成全了兒子,兒子也真心真意孝敬您老人家。」

    趙月嬋低頭想一回,便道:「好個沒皮沒臉的小王八蛋,穿上衣服出來說話兒。」說著出了門,站在門口等著,依稀卻聽見矮牆那頭有動靜,往石牆上鏤空的窗戶往外一望,只見石牆盡頭,香蘭和宋柯正在痴痴對望著。

    趙月嬋一個激靈,立刻半眯了眼。宋柯她是認得的,當初此人曾借住林家一段時日,她對這俊美儒雅的少年亦頗多好感,翠綠鮮嫩得仿佛朝露青竹,鬱鬱蔥蔥同林錦樓英氣霸氣之勢截然不同。可陳香蘭那小賤人怎麼同宋柯……趙月嬋這等慣在風月里行走的,一眼就瞧出裡面有乾坤。此時戴蓉和瓊脂穿了衣裳出來,趙月嬋將食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待會兒再同你們兩個窩三調四的算帳,這會子幫我做一樁事。」小聲交代一番,打發他二人去了,心裡則咬牙冷笑,閃身躲到一旁等著瞧熱鬧。

    宋柯看著香蘭一陣恍惚。他想起方才在門前相見的情形。香蘭愈發美麗,可原先身上生彩鮮亮的活氣一絲全無,溫順裊婷的站在林錦樓身側,好似一隻漂亮的瓶兒。他不敢多看,眼前這女子已不是他的了,不會如先前一樣紅袖添香於案側,悉心照料他起居,溫柔而善解人意,看著他家裡的帳簿打著算盤殫精竭慮,害羞的同他撒嬌,把一整顆真心都攤到他跟前。他原先心底還抱著一絲卑微又厚顏的期望,盼著香蘭能忍不住回心轉意,再來找他,先前林錦亭給他去信,大罵香蘭攀了高枝兒,他始終不能生信,今日一見,方知她真成了林錦樓的小妾。他的心生疼,好似有隻手將他全身都攥個稀爛,幾乎不敢開口,仿佛張嘴就要說出心底里將要湧出那萬劫不復的話。他只是勉強維持風度,同林錦樓寒暄,可走後,他藉故如廁,獨自靠在僻靜之處,用手捂住臉,竟忍不住淚如雨傾。

    方才在席上,林錦樓三番兩次賀他「百年好合」、「比翼雙飛」、「喜得麟兒」,頻頻舉杯。他來者不拒,一杯一杯的喝。他本就沒酒量,旁邊也有人勸著,可他置若罔聞,他心裡仿佛揣了團火,躁得難忍,他看見林錦樓就止不住嫉妒和憤恨,他將要失態,為掩飾便從席間出來散散,跌跌撞撞無意間進了園子,不成想竟然遇到了香蘭。

    「聽林家小三兒說林錦樓待你不薄,這就好,我……」宋柯看著香蘭俏麗的臉極其艱難的開口,「我……」他再說不下去,聲音已帶了哽咽。

    這樣短短的幾步隔的已是千山萬水。

    香蘭淚眼模糊,宋柯在她眼裡成了個模糊的影兒。

    宋柯只覺已生不如死,他再也不堪忍受,往前邁了一步,抖著嘴唇道:「有一事我想問你,我聽珺兮說,你當初遭毒打病臥在床時曾說夢話,提到『沈家』……」

    香蘭的心登時提了起來,雙手倏然死死握緊,指甲深深刺進掌心,見宋柯離她愈發近了,耳邊恍惚間聽到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你是不是嘉蘭,是不是我……的妻。」

    第246章 遇故(六)

    林錦樓手裡捏著酒盅,懶洋洋歪椅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眾人多少有些放浪形骸,肆意說笑起來。魯家三公子,林錦樓的大妹婿魯鑒正坐在一旁殷勤的說話兒,先說些戲子jì女等風月,又提及京城裡最時鮮的新聞及朝中涌動之事,這個貶官了,那個升遷了,誰家女兒進了宮,哪個又新得了皇上青眼,不一而足。

    林錦樓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他這大妹夫讀了兩年書,無甚本事,不過仗著些家族餘蔭,雖也有些紈絝習氣,可膽兒小性懦,不成氣候,可也就這樣的林東紈才拿捏得住,等閒哪個男人願意讓個女人騎在頭上。如今魯鑒連納個小老婆都要看林東紈臉色,挑她有孕時從丫鬟里提溜個姿色不上不下老實聽話的,聽說外頭喝花酒也都是蹭朋友或是賒帳,兜兒里沒幾兩銀子。

    林錦樓眼睛一溜,只見宋柯那位子上是空的,不由冷笑了兩聲。方才在門口,他故意引香蘭與宋柯那小子見面,無非想試試他二人反應,長久以來,宋柯就好像他心裡的一根刺,與其讓那根刺在心裡扎著,倒不如給個痛快,他到底要親眼瞧瞧在小香蘭心裡,那個姓宋的有幾兩重。宋柯打從見了香蘭第一眼,眼珠子就釘在她身上,跟失了魂魄似的,讓林錦樓渾身上下不舒坦。宋柯也好,他背後站著的顯國公也罷,兩方原本各不相干,有著姻親這層關係,互相賣個面子罷了。可真要惹到他頭上,甭說他爹娘老子的勢力,他往外一站,就夠顯國公掂量掂量喝一壺的,小小的宋柯壓根不足為患。香蘭是家生的奴才,自打生下來就是他們家的,脫不脫籍在林錦樓看來無甚分別----本來就是他的人,只不過先前他鮮少在家裡住,沒發覺罷了,可如今香蘭已是他的愛妾,宋柯哪涼快哪呆著去。

    他特意舉著酒杯到宋柯那桌給他敬酒,賀他「百年和好,喜得貴子」就是意有所指,警告宋柯老實些。又同宋柯笑道:「過幾日選個良辰,哥哥為給香蘭抬姨娘,打算大宴賓客,熱鬧一回,到時候還請兄弟賞光,務必到場吃哥哥一杯喜酒。」宋柯聽了這話舉著酒杯的手便停了下來,過了許久,忽然笑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欲拍林錦樓的肩膀,又遲疑,可最終拍了下去,對林錦樓道:「哥哥果真好福氣,兄弟我告罪,去漏個酒。」說完將他一個人晾在那兒,起身就出去了。

    林錦樓只看著宋柯背影冷哼。

    一時又有人來給林錦樓敬酒,林錦樓含笑應酬,不知寒暄多久,又同多少人吃酒閒話,只見戴蓉悄悄從門邊溜進來,走到林錦樓身邊,低聲說了兩句,林錦樓登時臉色一變,旋即又把眉眼舒展開,換上一副笑模樣,對身邊眾人道:「有點事,先告個罪,待會兒回來我必定自罰三杯。」說完便起身離席,走到外面,臉瞬間陰寒下來,一手提起戴蓉的衣襟,冷聲問:「你說得當真?」

    戴蓉只見林錦樓臉色鐵青,兩眼中戾氣翻湧,唬得腿已軟了,按著林錦樓的手只得賠笑道:「當真,當真,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騙林將軍。」心中卻大罵,後悔來替趙月嬋傳話。

    林錦樓又將戴蓉提了提,冷笑道:「好,好得很。」說著一拳搗在戴蓉臉上,登時兩管血順著鼻樑淌下來,戴蓉眼前直冒金星,不由大驚,剛欲大叫,林錦樓拎起他,陰森道:「你膽敢往外胡說八道一個字,老子一刀割了你的舌頭,不信你就試試。」

    戴蓉心裡叫苦,不由連連點頭,林錦樓鬆了手,戴蓉腿一軟就要給林錦樓叩頭,林錦樓踹了一腳道:「混帳東西,還不起來帶路!」

    戴蓉捂著鼻子心裡叫苦,林錦樓人稱「林霸王」、「活土匪」,他早就聽過此人名聲諢號,這回怎就鬼迷心竅,聽了趙月嬋那小賤人挑唆,又存了看熱鬧的心,惹到這位頭上,只好胡亂用巾子堵了鼻子,苦著臉引著林錦樓去。

    卻說魯家花園裡,鏤雕石牆邊上,香蘭聽了宋柯的話,恍若耳邊響了個雷,忍不住後退一步,她想忍住,可不知怎的,淚珠兒卻成串的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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