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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趙月嬋知道這是使的銀子沒餵飽,心中咒罵不迭。彼時她在林家曾買了個頗有些姿色丫鬟,喚作瓊脂,原本打算給林錦樓分寵的,熟料林錦樓沒瞧上,離開林家時,她也把這丫鬟帶了出來,如今買這等顏色的女子少說也要五百兩銀子,她本想奇貨可居留作別用,但此時也只得一咬牙把瓊脂打扮好了去給趙剛獻茶,許諾此事若成了,便把瓊脂送給趙剛做妾。趙剛早就相中趙月嬋身邊的絕色丫鬟,瓊脂亦不是省油的燈,二人眉來眼去多日。趙剛聽了趙月嬋的話,暗罵這女人jian猾,「不見兔子不撒鷹」,可好歹能撈著好處,便暗地裡安排著,讓趙月嬋在家裡園子「偶遇」了戴慶一回,將繡樓窗戶打開,臨床做梳妝狀,又不小心遺了帕子,從窗戶吹到戴慶腳下。
戴慶見之便驚為天人,趙剛便趁機道:「說起來我這妹妹也是個可憐人,先前嫁到京城林家,丈夫是個活霸王活土匪,妹妹這樣金閨玉質的就讓他糟踐,動輒便又打又罵,成親幾年沒有孩子,便要休妻,可滿處打聽去,誰不知道林錦樓膝下子女全無,他房裡還有幾個丫頭小妾呢,連個蛋都沒下出來,怎就責怪到妹妹頭上。鬧得這般不像樣,妹妹也沒臉再呆下去,嚷著要尋死,也是爹娘心疼她,這才同林家說了,和離出來,將妹妹送到京城來,讓我陪著散散心。」又誇說趙月嬋如何標緻,如何聰明靈巧,如何溫柔賢惠,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戴慶聽了頗為動心,聽趙剛的話也揣度出幾分意思,暗道這趙月嬋生得如此可愛,絕色難尋,年紀又輕,且又是趙晉的孫女,自己是趙晉的門生,這樣的出身也不至於辱沒了趙月嬋,倘若這親事若成了,一則自己得了美嬌娘,二則同趙家親上加親,豈不兩全其美?況他膝下已有三個兒子,眼下孫子都有了,即便趙月嬋是個不能生養的,自己也不用煩惱這子嗣之事。便笑道:「你妹妹既然這樣好,可又許了人家了?」
趙剛一聽這話便知有門,忙道:「還不曾,生怕又尋個粗魯漢子,糟蹋了妹妹青春年華,若要找,也合該找兄台這樣的讀書人,文文氣氣,年紀大了也懂得溫柔疼人,妹妹才不至於春閨零落。」
戴慶笑道:「弟弟這是拿我開心,還是說正經話?」
趙剛道:「當然是正經話,不知兄台的意思呢?」
戴慶又笑道:「說起來也是好事一樁,只怕你妹妹這樣的人品,不會嫁我這樣上年歲的當填房,你祖父也未必樂意。」
趙剛心說,就怕你這冤大頭不樂意,只滿口道:「這都無妨,兄台若真有心思,便只管遣人上門提親,其餘之事交給小弟辦理便是。」
戴慶答應著去了,後果真遣了人到趙家去提親,這廂趙剛和趙月嬋早已跪著去求趙晉,趙月嬋先痛哭流涕說自己早已改了,如何收斂性情,日後如何妥帖行事。趙剛也說戴慶和趙月嬋如何般配,老少相配定能和諧白頭等語,說得天花亂墜。趙晉起先不應,卻由不得孫女梨花帶雨的左右哀求,因想著她受了一回磨磋也應是改了,這回兩廂有意,自己又何苦棒打鴛鴦,便答應下來。
趙晉一點頭,婚事便火燒火燎的操持起來,戴家因是續娶,便也不大辦,僅三個月,趙月嬋便進了戴家的門,趙月嬋嘴甜又殷勤小意,將戴慶哄得五迷三道,把旁人皆拋在腦後,寵愛極盛。
故而趙月嬋四處交際皆是打扮艷驚四座,風風光光,似是要將她原先受得窩囊氣都找尋回來似的。今日她再見林錦樓更是存了揚眉吐氣的心,當年他讓自己守著活寡,百般折辱,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被趕出來,幾欲將她置於死地,她心裡已發了誓,倘若尋了機會,便不讓林錦樓好過!可誰知林錦樓今日見了她,連第二眼都沒再看,視她無物,這比林錦樓對她橫眉冷對,或是恨罵不絕更讓她難承受。更遑論她竟然看到了陳香蘭!那小賤人不是早已讓她賣到青樓去了麼?怎又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裡,穿得金光睜目的,林錦樓竟帶她出來交際,還巴巴的追過來給她引薦顯國公的女兒。
方才她旁敲側擊問了林東紈,聽說林錦樓如今滿庭的姬妾一概全無,只剩了陳香蘭一個獨寵,吃喝穿戴,仆伺環繞,比她當年做林家正頭奶奶還體面。
趙月嬋只覺一口氣堵在胸口吞咽不下,連滿桌子佳肴都變成了苦藥。
第244章 遇故(四)
「……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狐媚樣兒,嘖,這樣弱不禁風的女人實則是最賤最毒最可恨的,對男人總是扮個楚楚可憐的樣兒,又是眼淚,又是委屈的,不知道多愛灌迷魂湯,爺們筋骨一軟,老婆孩子都扔到腦袋後頭去了。」焦氏兩眼乜斜著香蘭,兩道濃眉將要豎起來,「原本還以為她有些體面,想不到也不過就是個爬床的丫頭。」戴三爺戴蓉前些日子就偷了個丫頭,險些私出孩子,焦氏發狠整治,落了一身腥,得了個「河東獅」的諢號,正是恨上心頭的時候。
「偏爺們就吃這套呢,一個個都是賤骨頭,把奴才種子舉到自己老婆頭上,都是活該天打雷劈的。」另有個婦人似笑非笑,朝香蘭那邊看了兩眼。
趙月嬋用扇子遮著嘴,心中連連冷笑。方才焦氏看見香蘭坐在湖邊,便贊她生得好,又談論她來歷,趙月嬋便道:「她這個來歷我還真清楚明白,奴才種子出身的,仗著有兩分顏色,沒少勾搭爺們,聽說好幾個都同她有首尾,這樣yín奔不才的原就該趕出去,可林家那大爺……諢號你們也都曉得,唉……說出來也難啟齒,那小娼婦給賣到窯子裡,不知怎麼腌臢,林家那糊塗的爺髒的臭的一概不拒,竟是被小yín婦纏軟了腿的,太太打著罵著還不肯撒手,當日我勸了幾句,反倒討了嫌,被人厭得跟什麼似的……」說著還用帕子蘸了蘸眼角。
同她們一處的都是戴家素日裡交好的,都知趙月嬋先前是同林家和離再嫁。但見趙月嬋生得標緻,行事有分寸,說話又伶俐討喜,便十分親近,且林錦樓有個「霸王」諢號,又風流花名在外,故對趙月嬋這顛倒黑白說的話便十分相信,再看香蘭,也是滿腔厭惡,一時說個不住。
她們這裡說得熱鬧,卻不妨小鵑並鄭靜嫻的丫鬟悅兒和幾個丫鬟在梢間裡說笑,將趙月嬋等人說得聽了個滿耳,小鵑登時氣得臉色通紅,咬牙罵了兩句,「噌」站起來跑了出去。悅兒暗想:「方才林大爺跟我們奶奶說了,要多看顧香蘭,如今傳出流言蜚語,香蘭名聲上不好聽,難免要受閒氣,林大爺也面上無光,這事還要稟報奶奶才是。」想到此處往明堂里去,只見鄭靜嫻正跟幾個有些年紀的貴婦說話,便過去,附在鄭靜嫻耳邊輕聲說了一回。
鄭靜嫻一愣,看著悅兒:「當真?」悅兒點了點頭。鄭靜嫻微皺眉頭想了一回,想起身又坐了下來,展平了眉眼,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罷。」悅兒便退了下去。
鄭靜嫻端著茗碗,用蓋子撥動著茶葉。倘若是旁人,她還真願意去管一管的,趙月嬋什麼貨色她清楚,對其為人極其不屑。且林錦樓如今前程似錦,連她爹都說,要多敬重幾分,此人左右逢源,精明絕頂,又擅周旋,一副忠君愛民模樣,竟肯自己花銀子養私軍替朝廷打仗,既不邀功,也不張狂,難得年紀輕輕的就有這個心性,頗得聖上和閣老們青眼,誰知道這小子日後能把官做到什麼份兒上,她料理了這樁事,也是和林錦樓再結一個善緣。只不過陳香蘭……她是膈應了。
早在她與宋柯成親之前,她去宋家做客,親眼瞧見過宋柯如何待香蘭溫存。宋柯這樣好脾氣的人,竟為了香蘭跟林家兩位小姐翻臉,可見如何愛重。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宋柯看著香蘭的眼神,竟也是脈脈情深----時至今日,宋柯都未用這種眼神瞧過她。當初她執意要嫁宋柯,實則已咬牙硬等著陳香蘭會進門做小妾,她面上裝不在乎,可全身卯足了勁兒跟陳香蘭鬥法。一個只不過有些姿色出身卑賤的女人,怎敵得過她這樣出身高貴,明媒正娶的太太,更勿論她家裡能替宋柯鋪一條錦繡前程。與其說她信自己能掌控一切,倒不如說她是相信自己娘家勢力和宋柯的抉擇----畢竟宋郎最後擇了她。只是當初她聽說陳香蘭自請而去,心裡是頗鬆了一口氣的。原本以為此事至此終了,卻不曾想今日又和陳香蘭在這個場合里相遇。想到方才宋柯失魂落魄的神色,鄭靜嫻就覺著心口疼,故而悅兒方才同她說香蘭被趙月嬋詆毀一事,她聽完竟有種隱隱的痛快和興奮。篤定主意不管這一樁。
且說小鵑將此事同香蘭說了,香蘭木然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小鵑氣得鼓鼓的,還等著香蘭同她一道同仇敵愾,沒成想香蘭只說了一句,便道:「這就完了?就……就這麼便宜趙月嬋那賤人啦?」
香蘭正獨自傷心呢,聽了小鵑的話忍不住向上勾了勾嘴角,道:「你不是怕她怕得緊,原先看見影兒都恨不得躲,怎麼這會子又直呼其名,又罵她賤人的。」
小鵑哼道:「先前她是林家大奶奶,我身家性命攥她手裡,她又這樣兇惡,我自然是怕的,如今她早就從林家滾蛋了,我還怕她個球!」又笑著對香蘭道:「反正有你和大爺撐腰不是?她可沒少說大爺壞話,大爺聽到一準兒氣死。」
香蘭笑了起來,把手裡剩下的點心搓得更細,一併扔到湖水裡,然後拍拍手,用帕子擦了擦,小鵑忙道:「要不要拿些綠豆面過來淨手?」
香蘭搖了搖頭,站了起來,理了理衣裳道:「你說得是,如今她已不是林家大奶奶了,咱們還怕她個球!」邁步往趙月嬋那邊走去。
小鵑眼睛瞪得溜圓,急急忙忙跟上,口中道:「奶奶你慢點,等我去叫人。」
香蘭停下腳步,奇道:「叫人?叫什麼人?」
小鵑道:「奶奶不是要去找趙月嬋理論麼?她那樣的惡婆娘恐怕要跟你動手撕虜,奶奶你這樣的,只怕不是她的對手,我去告訴大姑奶奶,借幾個丫鬟過來,壯壯聲勢,萬一不成,奶奶也不吃虧。」
香蘭伸手戳了小鵑腦門一記:「你可真真兒看熱鬧不嫌事大,日後少跟桂圓一處胡鬧,小子們都皮,你也學一肚子淘氣回來,回頭帶歪了畫扇。」頓了頓道:「誰說我要同她理論了?」言罷邁步便走,小鵑連忙跟上。
眾貴婦見香蘭竟朝她們走過來,臉上不由泛起驚訝之色,繼而生起輕蔑之心,你拉我一下,我推你一把,彼此使著眼色。香蘭走到近前,先盈盈一福行禮,對趙月嬋含笑道:「趙姐姐別來無恙?不知不覺間,將要闊別兩年了,今日重逢故人,心中不勝歡喜之情,想同姐姐敘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