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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一語未了,林錦樓便擦著汗走了進來,比往常早了半個時辰,他逕自在香蘭身邊坐下來,捏起她下巴盯著她臉看了看,道:「方才說什麼呢?笑得這麼高興。」見香蘭雙頰微紅,不由放低聲音道:「爺記著你當丫鬟時候,頭上簪朵蘭花,還照湖影兒,又笑又唱來著,你該多笑笑。」說著便要親上去。

    香蘭不由羞紅臉,一面躲,一面去推林錦樓道:「大爺先去洗洗,一身的汗。」

    小鵑見林錦樓眉眼間帶調笑纏綿之意,手腳麻利的獻了茶便溜了。

    香蘭躲不過,到底讓林錦樓摟住親了一口,方才鬆開手道:「先別吃東西,茶也別喝,待會兒有大夫過來請脈。」

    香蘭奇道:「大夫?我又沒生病,請大夫過來作甚?」

    林錦樓道:「你總懷不上身子,爺找了個醫術高明的太醫給你瞧瞧。」

    這一句把香蘭驚得魂不附體,忙說:「我……我沒病,我……」

    林錦樓見她面色發白,還以為是香蘭怕自己嫌棄她不能生養,遂滿不在乎道:「怕什麼,你自然是沒病的,找個大夫來瞧瞧,調養調養也是好事。」說著把丫鬟換進來準備盥洗之物,又對雪凝道:「你盯著她,別讓你們奶奶吃東西喝茶。」說著便去屏風後沐浴。

    香蘭坐在外頭心神不寧,手攥著帕子,將要擰出汗來。

    剛沐浴完,便聽外面有人回道:「張太醫來了。」林錦樓忙換過衣裳,將人請至廳中,寒暄已畢,便道:「今日邀老先生來,是來瞧瞧家中內眷的身子。」

    張世友道:「不知所犯何疾?先前可否瞧過大夫?留下什麼方子?」

    林錦樓道:「我的一個愛妾,身子還健朗,只是久久無喜,也讓人煩憂。」

    這一句話張世友心中便有數了,達官貴人家裡不乏求嗣問藥的,只大多是正頭太太奶奶們悄悄來請,這般給小妾看病的倒是頭一遭,張世友暗暗驚奇,面上不帶分毫。待進了居室,只見屋裡三四個丫鬟,皆是穿紅戴綠綾羅綢緞,擺出去都比等閒小姐體面,單有一美人,坐在床上,形容甚美,張世友心中盤算。自己三十年出入王孫貴族豪門之家,所見婦人者,及得上這般顏色的屈指可數,心中便恍然為何林錦樓單要為她瞧病了。遂對林錦樓道:「這就是府上的奶奶了?」

    林錦樓道:「正是,勞煩老先生看脈。」

    丫鬟們捧過大引枕,香蘭只得拉起袖口,露出脈,張世友先按在右手脈上,細細診了一回,又請左手脈,問了日常飲食等,方才起身道:「出去坐罷。」

    待到大廳上,有婆子奉茶,張世友捧起來吃了兩口,林錦樓道:「老先生,您瞧她這身子……」

    張世友道:「我看府上奶奶的脈息,左脈沉澀,右脈無神,心氣虛弱,血虧氣滯……」

    林錦樓不耐煩聽張世友背醫書,便打斷道:「勞煩老先生明說,她這身子生養可否有礙?」

    張世友笑道:「不礙得,需要仔細調養,老朽開個方子,吃幾副好生調養,府上不缺銀子,只管用好藥來抓,行房上也需有些計較,剛用藥頭兩個月不可太頻。幸而府上奶奶年紀輕,快則三月,慢至半年,也就調養過來了,生養無礙。」

    林錦樓笑道:「這便好,吃什麼好藥都無礙。」心知這張世友是慣見這類症候的,疑難雜症見過不少,如此說無礙,那便是真的無礙,臉上不由帶了笑意出來。

    張世友道:「只是這位姨奶奶思慮太過,唯恐傷肝,老朽再開一劑疏肝的方子,平日裡也需多保養罷了。」言罷提筆在紙上刷刷點點寫了兩張方子,又囑咐林錦樓一回。

    林錦樓心裡舒暢,摸一封厚厚的紅包,道:「區區心意不成敬意,日後免不了再勞頓老先生上門。」

    張世友伸手一掂,只覺沉得壓手,從善如流的收了,只笑道:「林將軍客氣了。」

    正此時,書染進來添茶,對林錦樓使眼色,林錦樓會意,藉故出來,書染低聲道:「大爺,尹姨娘過來,說二爺今天一早精神不振,聽說大爺請了太醫過來,想請太醫過去給瞧瞧。」

    林錦樓便同張世友說了,命婆子領著大夫去,把方子看了一回,見皆是養榮補虛之物,便把書染叫來,把方子遞與她道:「京城裡有家裡一間藥材鋪子,按這方子,抓十副上好的來,家裡的鋪子若沒有成色好的,就去外頭買。」頓了頓又道:「讓徐福親自去辦這件事,回來煎好了給香蘭吃,要親自看她吃了才成。」

    書染道:「我方才進來添茶,大夫說的話聽進幾句,有些話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錦樓道:「你說。」

    書染道:「香蘭雖是個溫柔的好性兒,見人也常掛著笑,可內里是個極剛強的,她心細,會猜度,這樣多思的秉性也怪道肝上郁了,依我說,大爺不如帶她出去散散,看看景致也好,說說笑笑也好,京城裡也有不少跟咱們交好的人家,讓奶奶去走動走動,交幾個知心朋友,多說說話兒也就好了。我們雖跟奶奶好,可一則是僕婦下人,總有不妥帖的地方,二則奶奶心思跟旁人不同,我們有時候也不能知情知意的。我看昨日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跟奶奶很相得,可她二人也不好總往家來的。」

    林錦樓點點頭,道:「爺知道了,你去罷,好生伺候你奶奶,爺記著你的功勞。」

    書染要的就是這麼一句,滿面掛著笑,拿著方子出去了。

    林錦樓復又回到房裡,見香蘭正心神不寧的坐在那兒,便上前摟了道:「安住你的心,太醫說了,你這個不叫病兒,養幾日,保准生個胖小子。」

    香蘭勉強勾了勾嘴角,心裡卻焦慮萬分,眼下她還在熬日子,又怎好再有個孩子?

    林錦樓見她呆愣愣的,便拍了拍香蘭的小手,道:「過兩日魯家老爺子做壽,給爺下了帖子,總是一家姻親該打個照面,你也一同去,多結交結交,看看戲什麼的,散散心也好。」魯老爺子做壽,他本想打發人送些表禮過去算了,只是林東紈臨行前,殷勤邀他去,聽說林東紈在婆家也非過得順意,終歸是一家親人,林錦樓便打算親自去拜壽,給他大妹撐撐腰。方才聽書染說了這一番話,便打算連香蘭也帶上。魯家有林東紈在,也不會讓香蘭吃了虧。

    香蘭心裡亂糟糟的,林錦樓說了什麼也都胡亂答應著,忽有婆子來報,說張太醫給林錦軒看過了病,這就告辭了,林錦樓免不了去相送,又對香蘭道:「二弟又鬧病,咱們不知道也罷了,這一遭既知道了,你去倉庫看看有什麼合適的送過去,替爺去看看,爺待會兒還要出去辦事,不親自去了。」

    香蘭只得答應,找書染要過倉庫的鑰匙,打開一瞧,只見裡面只是些大件的玩器,有些尺頭、布料,藥材只是些殘渣。書染道:「因京里不常住,東西就少,藥材怕放壞了,也怕串了藥性,有些就拿到家裡藥材鋪子去了。」

    香蘭翻了翻尺頭,便對書染道:「細布還好,只是這些綾羅綢緞,放時間長了只怕不鮮亮,也霉壞了。」

    書染道:「好的料子都帶回金陵了,倉庫里都是剩下的,雖說不如蘇杭的綢緞,可這些號稱『京綢』,也是有些名氣的,奶奶看哪個好只管挑去。」

    香蘭想到上回同譚氏鬧得不歡而散,兼她又是個好修飾之人,存了和解的心思,便挑了匹石榴紅的尺頭。香蘭回去命小廚房做了一盞燕窩湯,書染裝在食盒裡提著,同香蘭一道去了林錦軒住的康福居。

    一進院子,只見有個穿著蟹殼青比甲的丫鬟蹲在屋檐下守著小泥爐子熬藥,手上拿了一柄團扇在扇,香蘭看了一眼,不曾留意,邁步要往屋內走,只聽譚氏的聲音從窗戶傳出道:「藥呢?怎還沒好?難不成出去瘋了,沒聽見二爺咳嗽?」

    第240章 晚歸

    那丫鬟忙道:「再熬一時就得了。」譚氏嘟囔了兩句,顯是心有不滿。香蘭不由多看了那丫鬟一眼,書染附耳道:「這丫鬟叫茜羅,打小服侍二爺,原本在二爺房裡最得體面,只是二奶奶進了門就不大容得下她……這不給攆出來煎藥了。」

    香蘭聽了這話又忍不住去看,只見那丫鬟十六七歲年紀,生得纖柔,杏眼桃腮,確乎有幾分人品,瞧著跟旁的丫鬟不同,只是穿著半舊衣裳蹲在爐子旁,臉被火熏得紅撲撲的,額上冒了一層細汗。那丫鬟拿帕子墊著砂鍋柄,將藥小心倒在小瓷碗裡,忽聽譚氏一聲呵斥道:「還不快著點!」

    茜羅一驚,手歪了歪,藥汁子正燙在手腕上紅了一片,只忍著疼,胡亂用帕子擦了擦,端著藥進去了。香蘭見她這副形容,便想起自己當初給曹麗環當丫頭時的情形,心裡不由憐憫起來,提了裙子進屋,聽見譚氏正罵茜羅:「笨手笨腳,這點子小事都做不好,留著你是吃閒飯的?」譚氏見香蘭她們進來,不由住了嘴,命茜羅上茶,站起來道:「你們怎麼過來了?」

    香蘭含笑道:「大爺聽說二爺病了,放心不下,讓我們過來看看。」指了指提籃,「這裡頭是新熬的一盞燕窩,添了些藥材,都是些溫補的,同二爺吃的藥方子比對過,沒有相衝,趁藥性沒散,讓二爺好歹用點。」又把懷裡的尺頭遞與譚氏道,「這料子你拿去,裁條裙子穿,大姑奶奶回來時說如今京裡頭最時興石榴紅的裙子。」

    譚氏把尺頭接過來一看,只見光絲柔滑,顏色鮮亮,臉上便帶出了笑,說:「喲,這是京綢罷?這樣的好料子,你自己留著多好。」

    香蘭笑道:「我還有呢。」

    譚氏正是好顏色的年紀,好衣裳有幾件,卻也不多,她早就想做條紅裙,只是嫌外頭買來的顏色不正,可上等的綢緞都要三四兩銀子,她覺著肉疼,兼她又是新婦,還不好找婆家討要,如今得了這尺頭便了卻了心愿,故也不推辭,命丫鬟去把這料子收了,對香蘭也多了些笑模樣,只是見她身上穿的半臂,料子比給她的京綢好了不止一分,心中又不悅,暗暗覺著香蘭小氣。

    兩人說了一回林錦軒的病,譚氏只嘆道:「二爺這樣年輕身子骨就不結實,也不知日後是不是能長遠……」說著眼眶就紅了。

    香蘭安慰道:「好生保養,林家多貴的藥都吃得起,我看二爺也沒甚大病,不過小毛病不斷,得了又好得慢些罷了,日後再請兩個好大夫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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