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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8:42:07 作者: 禾晏山
林錦樓見床上扔著塊帕子,便撿起來給香蘭擦臉,末了,把她拉到懷裡,拍了拍後背道:「你如今倒真長本事了,爺還沒說什麼,你就先哭上了。行了,別哭了,我是惱你,可大妹、二妹在這兒,也沒想把你怎麼樣,屋裡還有親戚沒走,你哭成這樣像什麼話?……你再把爺這身衣裳哭濕了,待會兒還得換。」
香蘭聽林錦樓說「沒想把她怎麼樣」,心裡便鬆快下來,用帕子抹了把臉,又偷偷看了林錦樓一眼,林錦樓一瞧見不由笑了,道:「瞧什麼瞧?行了,把荷包給爺系上罷,前頭還有客。」
香蘭乖乖把林錦樓原先腰帶上的羊皮荷包解下來,把當中的去火的薄荷丸,打賞的銅錢和小銀錁子,各色零碎小物件倒出來,重新裝在新荷包里,系在腰帶上。
第238章 求醫
林錦樓忽然捏起她的下巴,道:「你……」
香蘭一顫,睜大眼睛看著他。
林錦樓又放了手,道:「算了,你去罷。」言罷便邁步出去了。
香蘭長長出了一口氣,身子一軟,歪坐在床上,一側臉,見畫扇在門口探頭探腦,便招手讓她進來,問道:「大姑奶奶她們如何了?」
畫扇道:「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還在東邊的屋裡,剛雪凝進去送茶和點心,這會子沒出來,因是跟姑奶奶們說話了。二奶奶方才已經走了。」
香蘭攏了攏頭髮,打起精神站起來道:「走罷,把人晾在那裡不合適。」
畫扇吞吞吐吐道:「姑娘,你眼睛……」說著搬過鏡匣,香蘭湊上前一看,只見雙眼已有些紅腫,一見便知是哭過了,忙命畫扇取了兩隻銀勺來貼在眼睛上敷了一回,方才好些了,又用濕毛巾擦了臉,重新塗了膏子,方才去見客,不在話下。
卻說林錦樓出了二門,先回前頭書房寫了一封帖子,交與吉祥道:「明兒一早拿著去太醫院,請張世友張太醫過來。」說完自顧自將毛筆放在架子上,深深吐了口氣。
他在門口偷聽香蘭那番話,每一個字都聽得真真兒的。他知道,那女人心裡還有怨,他也頗不耐煩,可今兒香蘭的一番話卻讓他有些茅塞頓開,她說「有了身孕,肚子裡孩子血脈相連,又如何忍心把孩子打掉。她定然掙扎了許久,最終不能狠心,又被家裡人覺察,方才回到戴家了」,由此可知,倘若這女人若有了孩子,便能把心安分下來了。他也納悶,如今他後院裡只有香蘭一個,日日耳鬢廝磨,只怕早就該有好消息了,只是至今無半分動靜。這太醫院的張世友乃是專門給後宮貴人們診脈安胎的,學問淵博,醫理極深,先前他給兒子捐官,就是求的他家老爺子的門路,請他過來給香蘭診一診,瞧瞧到底是哪兒的毛病兒,也讓他安心……或許,他忙過這兩人就帶香蘭去京郊的妙峰山去拜送子娘娘?
林錦樓摸下巴,想命人將康仕源喚來問一問這兩日行程,孰料一推門,見雙喜正在門口候著,見林錦樓來,忙道:「大爺,二姑爺吃猛了酒,這會子發作了,剛灌了一瓮解酒湯,吐了出來,又用了醒酒湯,這會兒躺在炕上,您說這事……」
林錦樓忙過去看,進屋便聞得滿屋子酒氣,只見他二妹夫陶鴻勛正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因吐出去了,精神頭尚好。林錦樓安慰幾句,命小廝取了粥與他吃。又歇了一時,陶鴻勛覺著好了便要告辭,林錦樓十分挽留,陶鴻勛便道:「明日還有公務,不敢久留,改日再登門叨擾。」林錦樓方才送客,末了又讓捎了一箱子從金陵帶的禮物走。
待林東綺夫婦走了,林東紈便也不好再久留,也起身告辭,回了林錦軒處。一進院子,只見尹姨娘正在樹蔭底下碾藥,遂上前道:「姨娘好端端的怎麼親自做這個,那些丫鬟們的?」
尹姨娘道:「這是你弟弟吃的藥,我親手碾了才放心。他前些日子小病了一場,幸而未把大症候勾起來,眼下吃著人參養榮丸。只是這些天晚上還睡不實,身上總冒虛汗,今兒請了大夫來看,說是陽虛腎虧,應是娶了媳婦鬧的,我方才還跟他媳婦兒說,不成這幾日就分房睡,他媳婦兒跟我說什麼你猜猜?」學著譚氏的神色道,「『這個事勞煩姨娘費心了,雖說如今正經長輩都不在身邊,可我也拿姨娘當長輩恭敬著,只是再怎麼說也是我們夫妻間的私事,姨娘往後少操心的好』。你聽聽!這是說我不是『正經長輩』,分明不把我放眼裡了,這天底下還有這樣狂的新婦麼!可憐我活到這個年歲,本以為後半生有靠了,誰知又有這樣的兒媳,我的命也忒苦了!」說著淚便滴下來。
林東紈道:「她這個性子,姨娘就擔待些,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上回我來,姨娘不還夸新媳婦懂事,送了你一對兒金鐲子麼。我好容易家來一趟,姨娘也不問問我過得如何,我如今在夫家也艱難,大房鬧著要分家,二房四房都是有些本事的,五房最得寵,也能多得,只有我們三房,那爛泥扶不上牆的主兒壓根指望不上,窩囊廢一個,他兄弟給他灌點迷魂湯就暈了。去年給他捐了官,也不肯好好做,反倒認識了些混帳朋友,勾著去賭。如今老爺子還能鎮著他,倘若真分家了,可怎麼過……我這心裡才是真的苦……」說著也落下淚來。
尹姨娘罵道:「都是秦氏那賤貨使壞,給你找這門親事,軒哥兒這媳婦兒也定是她的主意,攛掇給娶的,她就是讓我得不了好兒才肯干休!」又拉了林東紈袖子道:「我的兒,你弟弟孱弱,萬不能動氣的,如今只有你能替我出頭,同我一道治治軒哥兒媳婦,如今她剛進門,倘若不將她拿捏住了,立好規矩,日後豈有我的立足之地?我知道,你素是有辦法的。」
林東紈正揩眼淚,手上一頓,心就涼了,冷笑道:「姨娘每每如此,眼裡只有二弟,我不是你肚子裡爬出來的,姨娘只是受委屈時才想著我,讓我給你出頭,因此得罪了太太,如今向我大哥張嘴給夫君討個差事都沒臉。」言罷站起身就走,一摔帘子進了屋。她的貼身丫鬟秋葉忙跟進去,見林東紈立在門邊用手抹眼睛,便把帕子遞上前,小聲道:「姨娘就是這個性子,三奶奶何必跟她慪氣。」
林東紈用帕子拭淚道:「我知道,我心裡就是苦,好容易家來一趟,她噓寒問暖的話兒沒一句,看見奶娘抱著輝哥兒過去,也不問一問,滿心滿眼的都是二弟,還使喚我給她當黑臉兒。」
秋葉也不好十分相勸,只好說:「姨娘是將姑娘當自己人,才這樣說的。」又小聲道,「三奶奶別哭了,二爺跟軒二奶奶就在屋裡呢。」
林東紈又蘸了蘸眼角,把氣沉了下來。她這個性子素來是「牙掉和血吞」,縱有天大委屈也不肯在旁人跟前帶出一點兒。當年她到了議親的年紀,林長政本想將她嫁給本地富戶,她不肯,一心找個世家大族。她心裡清楚,富戶縱再有銀子,可世家望族的底氣卻是用銀子堆不起來的。她寧願穿著舊衣裳捧著破碗在光輝的牌匾底下喝稀粥,也不願穿新衣捧金碗在平淡門楣底下吃香喝辣。魯家雖說只維持個體面的花架子,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不信憑自己聰明才幹,督促夫君上進,就沒有翻身的那一天,到時候再回家,讓家裡那些人都重新認得她!
只是待嫁了人,受了兩年的磨挫,她才發覺自己想得太過天真。公婆妯娌,叔伯丈夫,各個脾氣性情不同,十個人九條心,豈是她憑一己之力就能扭轉乾坤的。
只是她萬不肯承認自己當初錯了,她自己擇的路,即便是跪著也要走完。
如今她一面同陳香蘭交好,盼著她日後能在林錦樓跟前多說好話兒,一面又指望林錦軒身子骨爭氣些,明年下場考個功名,她也多幾分依仗。
林東紈進裡屋時,林錦軒歪在床上,譚氏剛服侍他吃過藥,這會子敞窗戶放藥氣,見林東紈進來,心裡還有些記恨方才她與林東綺護著香蘭讓自己沒臉的事,一掀帘子出去了,只命丫鬟去獻茶。
譚氏在西間獨自坐了一回,只覺著沒趣兒,渾身懶懶的,將針線拿來刺了幾針,又扔到一旁。今日她惹了一肚子氣,先是在香蘭那頭受了委屈,回來尹姨娘又絮絮叨叨跟她說,叫她跟林錦軒分房睡。這把她當成什麼了!她是明媒正娶來的正頭奶奶,尹姨娘縱是林錦軒生母,可不過就是個妾,居然在她跟前拿大。之前她捧著哄著尹姨娘,也只不過看自己夫君的面子,倘若因此將她看成是個軟柿子,可就打錯了算盤!她其實好讓人相與的!
譚氏冷笑幾聲,灌了一盅茶。方才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她狐媚魘道,勾搭了林錦軒,讓他虧了身子,也不瞧瞧自己的兒子是什麼貨色,見風就要吹倒的主兒,跟林錦樓壓根就不像親兄弟兩個。想到林錦樓,譚氏驟然面上一燙,方才她是正正撞到林錦樓懷裡去了,知道那胸膛如何寬闊堅硬,手臂如何健壯,還有那雙勾人的眼……譚氏不敢再細想,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拿手帕子扇了扇風,將臉上的燙扇下去些,可轉念又不禁想道:「都道我這大伯子是個積年招花惹糙,慣細風情的人物兒,如今見了,果真如此,倒不知天底下有這樣的男人,跟我那些兄弟們不同,合該男子漢丈夫們都該這個頂天立地模樣。只可恨我沒福,倘若是個高門貴女,嫁了他,夫妻相諧,也是恩愛一場,如今只好嫁了林錦軒,他倒也是個溫情妥帖的人,只是這一身的病……唉……」
第239章 問藥
第二日清早,香蘭服侍林錦樓起床習武,後又回到床上眯了一回,直到靈清隔著帘子來叫,方才起了。洗漱完畢,小鵑捧出鏡匣文具給香蘭梳頭。此時已暮春時節,早上仍有涼意,香蘭覺著春衫太薄,外面又罩了一件梅蘭jú團繡半臂。
小鵑過來摸了兩把,羨慕道:「這料子真滑,上等綢子做出來衣裳就是不同,配上這繡的花樣子真是絕了。」
香蘭見左右無人,便低聲道:「這料子還剩下點,你省著點裁,還能做個比甲。喜歡這花樣子,回頭我畫給你。」
小鵑喜道:「當真?」搖著香蘭的胳膊道:「好奶奶,好姐姐,你最疼我了……你這衣服上的花樣子我不要,省得繡出來穿著招眼。奶奶要得空,就給我個簡單些的,折枝桃花也好,山水也好,繡起來省事,也不至於糟蹋這料子。」
香蘭連聲應了,見小鵑歡喜的模樣,不由微笑道:「這個月你做生日,找一天大爺不在,咱們幾個把門兒關起來,叫一桌好菜,好生熱鬧熱鬧。」